秦放鹤:“……” 秦放鹤对这些科研人员也没什么办法。 没办法,越老越值钱,没炸死的都是大爷,都得供着。 “陛下不要介意,”秦放鹤只要硬着头皮替昔日政敌描补,“他们满心满眼都是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每日恨不得饭都不吃,觉都不睡……” 盛和帝听罢,肃然起敬,“啊,真乃国士!” 非常清楚内情的傅芝:“……” 总觉得这一幕幕极尽荒诞。 往前推几十年,谁能想到董门的人还会主动帮卢党打圆场呢? 各处军营本就日日操练,期间秦放鹤就顺道安排了盛和帝检阅,并不怎么额外费事。 蒸汽机船也沿着内海开了一圈,像模像样来了几次攻防战术演练,如盛和帝所愿开了几炮。 青灰色的硝烟缓缓飘荡在无尽的海面上,像一场盛大的绮梦。 将士们激动,盛和帝兴奋,场面一度热烈非常。 “陛下观我军刀剑锋利否?”秦放鹤问。 “锋利!”盛和帝看着阳光下银光闪闪的新式兵器,满足道。 “陛下观我朝雄师威猛否?” “威猛!” “陛下观我军上下人心齐整否?” “齐整!” 秦放鹤温和微笑,向盛和帝发出恶魔低语,“银子堆的。” 盛和帝:“……” 喜欢吗? 爱看吗? 满意吗? 银子到位,您可以更满意。
第277章 落定(九) 回去的路上,盛和帝的心情相当复杂。 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领会到“一分银子一分货”。 好吗? 那确实好。 贵吗? 废话。 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旷野,仿佛看到流水般飞速逝去的国库银两…… 留不住,根本留不住。 然后盛和帝发现了一个细节,“这蒸汽车,是不是比之前快了些许?” 几年前他坐过的,隐约记得好像没这么快。 随行的机车侍从便笑道:“陛下慧眼如炬,如今用的算是第二代了,车头的燃气缸主体和车厢许多连接部件都换成更轻巧耐磨的合金,重量减轻不说,密封也好,同样多的煤炭,现在也能跑得更远了……” 这么一来,就不用像以前那样频繁的加水加炭了,也大大延长车体使用寿命,运行成本更低。 盛和帝不免赞叹,越发原谅了不久前卢实的臭脸。 千里驹自然有使性子的资格。 见他说得兴起,秦放鹤顺势起身去别的车厢溜达 。 还得几个时辰,坐得屁股都痛了。 秦放鹤离开后不久,盛和帝便挥退侍从,“冉无极的事,先生听说了么?” 车厢内只剩下师徒君臣二人,在蒸汽机车运行的声响衬托下,这话越发清晰。 傅芝的身体随着车辆晃动,闻言颔首,“听说了。” 输给这种对手,不冤。 盛和帝就看着秦放鹤离去的车厢门笑了,“先生以为,他是从何时开始谋划的呢?” 父皇呢,他知道么? 若知道,又将先生置于何地? 若不知道,倘或他泉下有知,又会是何种感想? 逝者已矣,此时再论这样的话题没有任何意义,也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所以傅芝没说话,盛和帝也没想听到什么答案,只是觉得有种近乎荒诞的无力和有趣。 秦灿和冉壹进入翰林院后往来亲昵,并不避讳,原本众人都以为他们同岁同科,且后者又一早就清晰地表露了自己对秦放鹤的崇拜,难免较旁人亲近些。 但后者却直接回伯爵府过了年,还公然穿了与秦灿一般花色纹样的新衣裳! 这就不是单纯的“朋友”二字能解释得了。 有人大着胆子问,秦灿便大大方方答道:“我与无极乃同门师兄弟。” “啊?什么时候的事,没听说呀!” “自家小事,何须张扬?” 他们从未刻意隐瞒,外人不问便不说,被问到,却也不回避,如此坦荡。 谁也挑不出错儿来。 秦放鹤身为内阁首辅,行事低调内敛,不利用收徒大肆敛财、收买人心,难道不是很值得庆幸的事情吗? “况~且~” “况~且~” 庞大的钢铁机器高速穿行在冬日荒野中,所到之处,卷起纷纷扬扬的雪沫,都呼啸着被向后挤去。 盛和帝饶有兴致地盯着窗外看了许久,看遥远的旷野中分散的黑点,那是正冒着袅袅炊烟的人家。 “金晖此人,你怎么看?” 一听这个名字,傅芝就本能皱眉,活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披着人皮不干人事。 盛和帝失笑,语出惊人,“朕欲使其为礼部左侍郎。” 盛和元年,万物萌发,朝中要动的不止孔姿清一人,六部也多有轮转。因赵沛升任刑部尚书,入内阁,自然要有人来填他原本的缺,而填补之人留下的,也要有他人另行填补…… 如此兜兜转转,就把礼部空出来了。 金晖之前担任鸿胪寺卿,与礼部职责大差不差,倒也合适。 左侍郎之上便是右侍郎,右侍郎之上便是尚书,而翰林院出身的官员身上往往都有学士的名头…… 傅芝揣度盛和帝的意思,来日是要让金晖入内阁。 粗粗算来,来日隋青竹接尤峥的班,那么内阁中最年长的便是他自己,如无意外,自己要与金晖交棒?! 只是这么想,便觉浑身不自在。 盛和帝看出他的不自在,有点想笑,“先生有话但说无妨。” 现在秦放鹤不在,傅芝倒也不扭捏,“金晖此人,无法无天、目无尊长、不奉纲常、杀戮成性,德行有亏,风评极差。且他曾以秦放鹤马首是瞻,那赵沛也与秦放鹤有旧,来日内阁岂非秦放鹤一人之内阁?” 一个赵沛就够受的了,陛下此举,不是为虎作伥么! “慕白与阁老不同,而金有光,又与赵慕白不同。”盛和帝不反对他对金晖的形容,但依旧平静道。 一无是处的人绝对爬不到这么高,身为一国之君,要做的就是选出能用的,可用的,安插到合适的地方去。 之前两人确实都或多或少受过秦放鹤的照顾,但有个前提:双方尊卑悬殊。 人都有野心,有各自的师门、家族,若将他们放到对彼此有一战之力的位置上,还能否保持之前的恭顺与平和? 真到了箭在弦上时,有一类人宁肯割下自己的头颅来偿还昔日恩情,也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不退让一步。 也有的人会瞬间抛弃所能抛弃的一切,让渡所能让渡的所有,牺牲所能牺牲的全部,来换取己方的延续。 第一类人是赵沛,第二类人是金有光。 看似都是人,实则差距却比猪和狗都大,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品种。 赵沛赤子心性、忠君爱国,自有一腔热血,或许平时的小事小节上,他可能偏向秦放鹤,但倘或来日真的与秦放鹤产生原则冲突,他宁死也绝不会退让。 而金晖,与其说他忠于这个国家,忠于某位帝王,倒不如说他忠于野心,忠于权柄。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效忠的是谁。 所以一旦秦放鹤势弱,或威胁到他的家族,金有光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温顺。 漫长的沉默笼罩下,蒸汽车的运行声震耳欲聋。 太子确实已经不再是太子了。 盛和帝今日与傅芝说此话,并非征求他的意见,而是通知。 傅芝也知道到了这一步,其实并没有自己反对的权力。 师生多年,没人比他更了解盛和帝。 看似温和如水,但水至柔至刚,盛和帝的仁和也好,从善如流也罢,只是因为对方准确地抓住了他的所思所想,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双方暂时摒弃分歧,达成一致后的顺水推舟罢了。 为人臣的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为人君的也获取了想要的名声,各取所需。 所以无论是召孔姿清回京,还是来日真的提拔金晖,盛和帝都没打算听取任何人的不同意见。 只是……这么一来,若干年后自己身死道消,秦放鹤振臂一呼,欺君罔上,又当如何? “不会有那一天的。”盛和帝读懂了他的担忧,笃定道。 这种信任与其说是盛和帝针对秦放鹤本人的,倒不如说其中掺杂了天元帝半生的决断,以及秦放鹤这个人的特殊性的影响。 乍一看,他想要的很多,可细细追究起来,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但无论他说话还是做事,却始终在一个圈子里,不曾逾越。 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枷锁,将这个人框了起来。 归根结底,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双向选择。 盛和帝读懂了傅芝最深层的担忧,傅芝也读懂了盛和帝的决心。 良久的沉默过后,傅芝慢慢说:“陛下洞若观火,自然比老臣看得更远,更清楚。” 一位君主都愿意冒险了,身为人臣,又能如何? 他只能看着,长久地看着,并衷心期望最担忧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朕如今的所有,皆是先生倾囊相授,”盛和帝微笑,“先生实在过谦了。” 傅芝谦逊笑道:“陛下过奖。陛下天分过人,青出于蓝,老臣早便没什么可教的了。” 当盛和帝是太子时,他和傅芝一样,首先是“臣”,自然会站在“臣”的立场看待问题,秦放鹤也好,金晖也罢,都算潜在对手,可能对他们造成实质性伤害。 但现在,不同了。 他是皇帝。 他高高在上,他俯视一切,所有这些人,都从对手瞬间转变为……工具,抑或是伙伴。 他们都将无条件向盛和帝效忠。 可傅芝还停留在原地。 他永远只能以臣子的身份参与进来,曾经的对手,永远是对手;曾经的威胁,也将继续是威胁。 所以稳定江山社稷之余,傅芝需要考虑提拔上来的这些人会不会危及自己,但盛和帝不必。 他只需要确认:如果用某个人,能不能取得预期的结果。 就像精打细算的商人,出发前一定要算一算,十两银子的本钱,能不能有得赚?赚多少? 只要赚的足够覆盖支出和辛劳,便大可以一试。 他输得起。 人无完人,一位帝王有责任包容臣子的缺点,只要对方的好处大于缺点,便是瑕不掩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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