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鹤有片刻晃神。 曾经他所熟知的历史上,就有一个国家采用了相同的计策,集中了全世界的天才打造了坚不可摧的堡垒,哪怕其他国家拼命追赶,也难以望其项背。 按规矩,普通奏折要先递交到内阁过滤一遍,再到皇帝跟前,但是孔姿源这本显然走了特殊门路,直接越过了内阁到了盛和帝手中。 而盛和帝在这种情况下单独挑出来让秦放鹤等人看,就证明他心动了!但受限于“脸面”,正在犹豫。 试问哪位当权者能拒绝得了尽揽天下英才的诱惑呢? 但如果要实施,就一定会见血,因为他们爱他们的祖国,同样的,也有别人爱着别人的国家,至死不悔。 意志和大爱无形无色,却可以是世上最坚固,最无坚不摧的存在。 所以且不说是否残忍,这条计策本身也伴随着高风险,你引诱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可能将计就计,发展为内部间谍。 有泄密的风险。 傅芝瞅了盛和帝一眼,四平八稳道:“老臣年事已高,不如请了隋阁老来一同商议。” 盛和帝立刻有几分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他之所以选择只有他们君臣三人时商议,就是知道此事断然见不得光,尤其像隋青竹那样正经读着圣贤书长大的方正之人,必然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想必赵沛也会紧随其后,因为此计实在有违天和。 事情暂时搁置,秦放鹤和傅芝退出殿外,沉默着向外走去。 “你怎么看的?”傅芝忽道。 他问的是孔姿源的建议。 方才秦放鹤一直没有出声,他有些摸不准对方的意向。 秦放鹤顿足,看了看花圃内的杏花,“大势所趋,人力无用。” 说是人往高处走也好,说是马太效应也罢,国家和人一样,好的只会更好,坏的只会更坏。 强大的国家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成为圣地,吸引各界人士“前赴后继”。 这是自然规律,无可奈何的事。 不过孔姿源动不动就想杀人这一点,不太好。 世界这么大,总有不想归顺的,你总不能来一个杀一个……那不成世界公敌了? 正说着,二人远远瞧见太子过来,便都退到一侧,躬身行礼,“殿下。” “两位请起。”太子笑道,“孤来向父皇请安,不想遇见两位先生,先生近来可好?” 登基之后,盛和帝时常回忆起当年以隋青竹为首的众大臣为保江山稳固,要求先帝尽快立太子的事,真是险而又险,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为防重蹈覆辙,他赶在六十岁之前立了五皇子为太子。 大禄传到盛和帝,已历四世,如今的太子将会是第五代。 作为盛世长大的皇子,太子有着与盛和帝如出一辙的宽和、包容,有着极其出色的文学造诣、不俗的骑射功夫。但因为国家太过强盛、臣子太过强势,他本人就显得……没什么执念。 孤所能想到的如今都有了。 不过对秦放鹤而言,对未来他所希望的国家走向而言,这样的君主刚刚好。 目送太子离去,傅芝幽幽道:“我老了,恐无福伴太子登基,”他看向秦放鹤,似乎想要得到什么承诺,“不过阁老会好生辅佐太子的吧?” 秦放鹤坦然对上他的视线,熟练地露出职业微笑,“当然。” 他在撒谎,傅芝想。 说老实话,哪怕已经共事这么多年,傅芝仍时常觉得看不透对方。 人之所以能够与敌人对抗,皆因对方有所求,而你就可以顺着他的所求逆推,对症下药。 但他想不明白秦放鹤究竟想要什么。 财富? 地位? 权力? 这些秦放鹤似乎都相当执着,但又好像随时可以丢弃。 他亲手将翰林院推上台前,直接削弱了本人作为首辅的权柄…… 而内阁有秦放鹤这个六元文曲,有傅芝这位帝师,有隋青竹这样忠言逆耳的直臣……哪一个都动不得,哪一个都拥有无数支持者,哪怕是盛和帝也不得不谦让三分。 如今权力最大的自然还是陛下,但回首过往却会发现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相较于曾经的权力只握在陛下一人之手,当下的权力已然四分,皇帝,内阁,翰林院,都察院。 而其中的四分之三,秦放鹤都对其有着超乎常人的影响力,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决定局势走向。 他是结结实实的权臣。 这无疑是非常可怕的。 但没有办法,一切就是这样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你能怪历代三鼎甲都要出身翰林院,然后六部轮值吗? 他去了,赢得了人心,就是这样简单。 盛和帝钦佩他,倚重他,却又无法克制地隐隐忌惮他。 但这种钦佩和倚重,又与忌惮相互抵消,达到微妙的平衡,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君明臣贤。 出于政治家的直觉,傅芝隐约意识到有朝一日,秦放鹤或许会对陛下,甚至是这个朝廷不利,但他没有证据。 甚至截至目前,他连压制对方都做不到,竭尽全力也只能牵制…… 傅芝不是没想过为维护朝廷稳定而提前消灭隐患,但作为同僚,作为内阁成员之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秦放鹤对这个国家的作用,他做不到因为某种莫须有的猜测而陷害忠良,也无法承受朝廷失去对方后可能造成的损失、动荡。 甚至说句不中听的,他曾亲眼目睹秦放鹤对敌人的残忍和果决,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盛和十五年八月,前任阁员柳文韬去世,作为关门弟子,傅芝上奏丁忧,盛和帝挽留再三,以半年为期,准奏。 为应对各项对外事务,盛和十五年九月,金晖入阁,名为暂代。 这道旨意其实相当微妙。 因为明面上看,傅芝只是暂时离去,之后还会再回来。但实际上呢,他已经八十多岁了,哪怕没有明显的基础疾病,身体老迈是不争的事实,今番又要千里迢迢为师父扶灵回乡,少不得奔波劳碌,届时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尚未可知…… 盛和十六年正月,傅芝的家人传来书信,说自从去岁扶灵,傅芝便病倒了,又因思念恩师而郁结五内,如今病情加重,已然无法起身。 “臣傅芝遥拜陛下,臣碌碌一生,计微福薄,不能呕血朝堂,有负先帝所托。今自知大限将至,无缘再见天颜,痛若剜骨,唯日夜祷告,恳上天垂怜,佑陛下余生平安顺遂,常乐无忧……每每恍惚之际,常忆昔年,承蒙陛下不弃,幸成桃李之缘,此生之大幸莫过于此。今臣去,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广惠万民,绵延国祚……臣傅芝再拜,于盛和十六年元月初三。” 因是病危时手书,信上字迹扭曲杂乱,几难辨认,依稀可见泪痕,盛和帝捏着信纸枯坐一夜,“先生何时去的?” 来人回话,“回陛下,元月初五。” 也就是说,信还没送到盛和帝手上,傅芝便已驾鹤。 盛和帝默然无言,次日亲为恩师选定谥号,并去金晖“暂代”二字。 同年五月,法兰西龙港传来秦熠的加急文书,言明葡萄牙国决意西渡,寻找新大陆。 “为防一家独大,臣斗胆先斩后奏,将新大陆一事公之于众……” 新大陆的消息一出,引发的轰动丝毫不亚于地震海啸,这么一来,所有欧洲国家就都蠢蠢欲动,再次与葡萄牙国形成直接竞争关系。 盛和帝看罢,提笔朱批,“允你机变。” 盛和十六年,多个国家集体出海,前往传说中的新大陆,期间争端频发,不乏各国互斗,死伤惨重。 但终究是有三个国家顺利抵达,然后就遭到了原住民的激烈反抗。 之前阿嫖等人登陆,都是故意挑着人烟罕至处去,且温水煮蛙,一次次增加人数,就显得不是那么强硬。 期间虽偶尔遭遇原住民,也不曾大规模冲突,如今还像模像样发展起海外贸易来。 可这几个国家为了避开大禄,又急于掠夺资源,直接就往现成的码头去了。如此气势汹汹不请自来,在原住民看来,跟侵略有何分别? 欧洲诸国的第一次探索新大陆,以伤亡惨重、落荒而逃告终。 但这次的经历印证了新大陆的存在,后续各国又陆续派出战舰,试图强行登陆。 作为“原住民”之一,在新大陆驻扎的阿嫖等人不愿见到原住民灭绝,便暗中资助武器、提供情报…… 直到盛和二十一年,葡萄牙国率先改变方式,用和平贸易的方式与原住民达成短暂的停战。但后期开采矿产时,双方又爆发了冲突…… 总之,在这个欧洲科技尚未与新大陆文明拉开质的差距的漫长年代内,后者并未如幻想的那般成为欧洲各国的钱袋子,反而因每次前往都伴随着牺牲,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危险蛮荒之地。 但并非全然没有收获,玉米等高产作物终于先后传入欧洲,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饥荒。 粮食产量的提高大大促进了人文发展,欧洲呈现出小规模井喷式文艺复兴、新兴文化思潮运动,并诞生了一系列崭新的理念,也将某些旧理念再次推到人前,加入讨论。 与此同时,大禄仍保持着高速发展,科技、国力遥遥领先,进一步吸引了大批海外商人、学子来访,其中不乏诚心求学的外国学子。 盛和帝选择性采纳了孔姿源的意见,对外来精英人口仔细甄别后分批吸纳,而这一举措也让大禄在一段时间内汇聚了多国各行业顶尖人才,基本上后世各国教科书上的名人,都能从大禄朝漫长的历史中找到他们的痕迹。 人才汇聚之处会自然而然的出现灵感碰撞,这种碰撞时溅出的璀璨火花,又可以成为新的灵感来源。 以此为契机,大禄先后几次引导了人类文明和思想进化,科技各领域也迎来突飞猛进的革新。 再说回新大陆发现时期。 航海运动的发展激发了人类对世界本身的探索欲,而这种探索又反馈到思想上,并督促科技发展,进一步加快了探索的脚步……在这种背景下,关于地球本质的讨论一骑绝尘,其中最受关注的就是地圆说,已经热烈到大禄太学生们也会时常舌战的地步。 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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