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能撑得住吗?” “能。” 简短的回答,铿锵有力。 谢无忧处理完蛊虫,走出房间,看到等在门外的洛雪烟,一看见他,急切地围上来问东问西。 他感觉到她的慌乱,笑着安抚道:“别担心,她没事的。” 洛雪烟心乱如麻:“我不知道提江寒栖也会刺激她。” “和江寒栖没关系,是她体内的蛊虫有些失效了,她这段时间经常想起以前的事,”谢无忧话锋一转,调笑洛雪烟,“话说你怎么聊天也不忘你那远在天边的饭搭子啊?想他了?” “没想他,你不要乱说,我跟江寒栖清清白白的。”洛雪烟立马反驳。 “哦,清清白白,”谢无忧怪里怪气地重复了一遍,看着洛雪烟愈发不自在,笑了笑,“你饭搭子昨晚还问起你来着。” “问我什么?”洛雪烟一怔,没想到江寒栖晚上和谢无忧联络。 “打听你有没有很闲。” “……”难怪她昨晚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洛雪烟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对谢无忧说:“要是他下次再问,你就说我忙着在背后蛐蛐他。” “蛐蛐?” “就是骂他的意思。” 谢无忧笑出了声,端详洛雪烟的脸,有些意外她和江寒栖的相处模式。 他和江寒栖打了多年交道,知道他真实的性子奇差,越跟他对着干越来劲,直到把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才罢休。 可他看洛雪烟有自己的脾气,一点也不像被江寒栖整过的样子。 倒是江寒栖的脾气改了不少。 谢无忧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你现在对江寒栖了解多少?” 洛雪烟不明白他问的意思:“什么叫了解多少?” “你知道江寒栖进江家前经历过什么吗?” 洛雪烟愣了下,实诚地摇了摇头。 小说里只是写江善林利用他给女儿续命,忌惮他是恶妖对他不算太好。儿时的江羡年也不喜欢他,和他作了很长时间的对。 在设局假意救下江羡年之前,他在江家可谓是查无此人,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她只知道这些概括性的只言片语,其他的一概不知。 “想知道吗?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谢无忧的话像一只无形的小手,伸出来,探进了洛雪烟的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想。”
第69章 .莲心针 事情很急。 当谢无忧半夜被叔父从温暖的被窝里薅起来时, 他迷迷糊糊地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那时他和叔父正在回苗疆的路上,连夜租船赶路,又踏上了中原的土地。 下船后, 他叔父骑马带着他直奔仙游山, 那时天上还在飘雪花, 冻得他鼻涕直流, 缩进毛领里打哆嗦。 他极少见叔父那么着急, 连换几匹快马奔驰,几乎不曾歇过。 看惯了江南常年不变的秀润光景, 谢无忧对中原的印象就是清秀水乡和温婉女子,所以乍一接触纷飞的大雪, 他颇有些不适应,对扰了清闲时光的目的地也没什么好印象。 谢无忧随叔父登上白雪皑皑的高山,顶着寒风一步一步往山上爬。他们行至半山腰的一处平坦地,穿过竹林, 拨开竹叶,见到了一座朴素的寺庙。 一个年轻的男人杵在寺庙门口, 身材伟岸,面相周正, 正气凛然。 谢无忧估计男子比他叔父要小一些, 但也不算太年轻,年龄肯定在三十岁往上。他又看了眼寺庙的名字。 栖净寺。 门迎竹林,前无饰物,加上白茫茫的大雪,栖于幽静, 不入尘世,倒是名副其实。 男人似乎对他叔父很熟络。谢无忧听到他喊了叔父的吃肉停不下来加裙亖二珥贰武旧易四七名字, 热情地嘘寒问暖。叔父也以热情待之,推了他一把,让他喊人。 谢无忧开口道:“江叔叔。” 男人应了声,客套了几句,脸色一沉,领着他叔父走进寺庙。 谢无忧跟在两人身后,隐约听到“恶妖”“无生”“阿年”“生死结”“莲心针”几个字眼。 莲心针不是压制妖性的吗? 谢无忧感到奇怪,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三大除妖世家以江家为首。 江。江叔叔。是江家人? 他看向男子,只觉得他像个练家子,修身棉服包裹的身体里藏着强壮与矫健。 除妖师不是杀妖的吗?为何需要莲心针? 谢无忧百思不得其解。 族里的秘法里有记载莲心针的炼制方法。他见莲心针的作用是压制妖性,还去问过他叔父。 他叔父回答曾有妖想隐藏妖气隐于人世,但修为又不够防止妖气外泄,便跟前任族长做了交易,求他研制可以压制妖性的蛊虫。 莲心针就此诞生,后来也有妖断断续续求过,不过人类求莲心针倒前所未闻,尤其那人还是和妖物水火不容的除妖师。 到了寺庙最深处的一间祠堂,谢无忧看到主持站在门口,身后跟了两名僧人。只见其中一名僧人敲了敲门,飞快地把食盒放在地上。 男人忽然停住,拉住叔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叔父也停了下来,皱眉远望祠堂的方向。 谢无忧好奇地看过去,看到祠堂的门从里面打开,里面伸出来一只瘦骨嶙峋的手,就好像是骨架上披了层薄皮一般,白得像死人的手。 那只手似乎很怕人,摸索着往食盒的方向探去,却被一阵金光震了回去。 主持将食盒往前推了推,那只手又伸了出来,跟它一起出现在门口的还有长长的银发,垂在门槛上。手拿到食盒缩了回去,房门被带上,祠堂里悄无声息。 叔父问:“那就是无生?” 男人回:“对。” 无生,好奇怪的名字。 谢无忧心想,脑海里又浮现出探出祠堂的手,看着自己的手比了比,感觉那只妖的体形可能还没他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大。 男人早就备好了炼制的材料,专门为叔父腾出一间房供其炼制莲心针。 谢无忧随叔父在栖净寺住下,看着他没日没夜地炼制莲心针。他有时会被叔父抓到身边打下手,然而更多时候是孤身一人躲到寺庙的某个隐秘地玩雪。 某天,天上在飘雪花,谢无忧不知不觉转悠到祠堂门口,又撞见僧人给里面的无生送饭。 胆小的僧人把食盒放在距离祠堂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腿定在原地没动,身子前倾,以一种滑稽的姿势敲了两下门后,脚底抹油一般地走开了。 谢无忧站在那儿,看到祠堂门打开,那只手又伸向了食盒。不出所料,它被金光隔在了食盒之外。 那只手还不死心,又试了好几次,没一会儿就变得鲜血淋漓。 谢无忧头一次从一只手上看出了无助和迷茫。他看了眼四下无人,大着胆子走到祠堂前,用脚把食盒往里踢了踢。 那只手顿了下,接着,祠堂里传来了声音,像幼猫叫唤的声音一样,听起来很弱小:“谢谢。” 谢无忧退到一旁,探头往里看了看,瞥见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紧张和畏惧在里面翻滚,对上他视线的一瞬间有些惶恐,然后长睫一垂,祠堂门被重重关上了。 银发血眸的美丽妖物。 谢无忧对祠堂里的无生如是评价。 叔父炼制出莲心针的那天,外面下了很大的雪。 谢无忧穿好衣服,推开门,入眼白茫茫的一片,冷得人牙齿打颤。 一群僧人站在祠堂前,男人和主持在门口低声交谈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把剑。 叔父不让谢无忧靠近祠堂,命令他站得远一些,一个人走到祠堂前,加入了前面两人的对话。 良久,男人推开祠堂门,叔父紧随其后,主持在最后。三人走进祠堂,关上了门。 谢无忧等得无聊,捞起一大把雪搓雪球玩,想着宋妙仪很少看到雪,知道他有这么多雪玩肯定羡慕不已。 玩了会儿,他实在是冷得要命,丢掉还没成形的雪球又开始怀念起不会下雪的家乡。 他在寺庙呆够了,一日三餐全是素的,看着就没胃口。 呆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谢无忧等得不耐烦,低头找到丢掉的雪球,正要踩上一脚,突然听到祠堂传来凄厉的叫声。他一愣,看向祠堂,叫声转眼间销声匿迹,里面的三个人急匆匆地离开祠堂。 男人的剑出了鞘,剑上带着血,顺着剑尖滴到雪地上,红得夺目。 主持转动念珠,低声念叨了几句,食指往门上一指,半扇门大的金印出现在门上,金光像是波纹一样从金印处荡开,将祠堂裹住,转瞬即逝。 三人面色凝重地站在门口,注视着紧闭的大门,关注里面的动静。 没一会儿,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里面的无生痛苦地喊道:“我....我还是没死。你不是说可以杀死我吗?为什么我还是没死?我的心、我的心现在好疼......” 男人没有应答,听着无生在屋里痛苦地□□。 “好疼.....你到底对我做什么了?为什么没有杀死我?为什么没有杀死我!”无生把门拍得咣咣响,三人无一人回应他的质问,沉默地站在寒风里。 “你说话啊!不是说好了可以了结我吗?你是不是骗了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疼?说话!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门上金印乍现,叫声更为凄厉,像是风穿过窄巷发出的声音那般尖锐。 门后面忽然很安静。 有血流了出来。 然而没过多久,无生又发出了声音,高声质问男人:“你是不是骗了我是不是?!你骗我!你骗我!” 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有些颤抖,不知是气愤还是疼的,但质问很快被断断续续的□□取代,紧接着,里面再次没了声音。 谢无忧站在远处听着,只觉得灵魂像是被间隔不久的凄惨叫声缠住,随里面的妖物一起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眼睁睁看着血干了又流,流了又干。 叫声伴着僧人们的诵经声,他感觉自己身处炼狱,目睹恶鬼受刑。 那晚入睡,谢无忧做了个有关十八地狱的噩梦。 他梦到那只银发血眸的美丽妖物被放在火上炙烤,嘴里一直大喊着“你骗我”,流出的泪是血红的。金色佛像在旁边俯视着他,周围尽是听不清内容的诵经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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