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说有亲缘,那我只能称我是宋贤……再或者,给你也编造一个与我的假身份有关的,另一个假身份,那样就是两人都要作假了。” “那不划算,不理智,且很麻烦。” 宋辞白了他一眼:“哦,合着你的理智就是编我们是夫妇,你可真理智!” 话还没说完,外面辰云的声音谦卑且小心翼翼地传来:“公子,夫人,行了有一段路了,前面有家驿站,不然咱们先歇歇马,吃喝一点,然后再继续赶路吧?” “什么夫人!”宋辞怒不可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某人:“做戏做全套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辰云:“既然以这身份入了城,没办法,只能这样称呼,免得露馅。” 轿内的宋辞沉默良久。 突然,一声合着扭打的响动随着暴怒传来:“叫我不用操心全都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去给我办符传的!!” 马车疾驰而过,惊起了街巷房檐上落着的大片乌鸦。 宋辞因为尴尬恼怒,没有下轿用饭,萧让尘索性也没有下去。 一行人麻利地卸马套车,到遐州城替换了精神百倍的良驹。同时下边的人采买干粮,装满水囊,待一切准备完毕,马车亦重新套好,众人再次起航。 他的计划不容耽搁,这也就是为什么没有同时带上钱婆婆小韵小锦的缘故。 两日一夜,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萧家的一队车马已然快要离开北境四州。 夜半,暑热难耐,即便宋辞将轿帘长久的掀开,外面吹进来的热风丝毫缓解不了燥热。 萧让尘默声看在眼里,没有闻问,只是将折扇“刷”地一声打开,凑到她脸侧为她扇风。 宋辞皱着娇眉,香鬓被汗水微微打湿,当看到那柄折扇,愣住一下。 终究,她还是鼓起勇气:“你说这把扇子是你的,那当初在东街……到底是谁扔出来的?”
第118章 话音落下, 宋辞身侧轻轻摇动的折扇应声止住,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此时,车轿上方的边角处, 两个高悬的烛笼火光飘曳, 用微弱的光线将折扇的影子投在宋辞的身上。 她顺势望过去,只见那温润无暇的镂空象牙白扇骨上,有细腻的水墨扇面做点缀。 从前宋辞只识得扇骨, 且刻骨铭心,至于扇面,今日还是头次近距离见得。 孤山野鹤,墨色时浅时晕, 其余没有群峦青松, 没有层云流水,更没有任何人文景致, 空留大片的清寡。 它曾经以十分强势的姿态横空闯进她的生命,拯救她于水火……可她却时至今日, 才观清它的真颜。 “这不像是陆行川的扇子。”她注视着它,沉沉低语。 当然,这仅仅只是宋辞的猜测, 觉得无论从哪方面看, 这把扇子都不像是能符合陆行川喜好的类型。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没人规定谁拿来用, 就一定要是他自己的东西。 当初陆行川和萧承钧同行而来, 共乘一辆马车, 也许萧承钧的扇子放置在一旁,被陆行川顺手抄起也未可知。 对宋辞来说, 具体是谁的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在她眼里,萧承钧是聪明人, 他应该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才对。 宋辞将视线从折扇上移开,侧过脸,静静地看向他。 轿外,车马的銮铃在行进中发出均匀清脆的响动,混合着马蹄的哒哒声,既有赶夜路的忙碌仓促,又能从中体会出一丝旅途中的安宁,可谓是有种忙里偷闲的矛盾。 萧让尘将手腕小幅度一甩,收起扇子,视线移开。 半晌,没回头,只淡淡道了句:“是我的。” 他在思索,在犹豫,在衡量自己与陆行川各自在她心中的重量。 曾经他性子别扭又冷傲,不想也不愿强出头。但东街那次,鬼使神差而起,中途推给陆行川收场,最后将错就错而终。 本以为陆行川对她产生了好感,她亦因搭救之恩对陆行川另眼相看。两人气氛一派大好,他也算是间接促成了件好事。 可谁能想到,随着后续与宋辞一次又一次的相处,他发现那并不是他的解脱,而是三个人共同的劫难…… 是放弃?还是勇敢? 是放弃?还是铤而走险? 是放弃?还是……孤注一掷? 他在无人之处反反复复挣扎了无数次。 直到他后知后觉:好像,她也没那么喜欢陆行川。 好像……她也没那么讨厌自己。 所以此次回京,他才会赶在临走前,冒着风险护佑帮助她,并在去金府的路上向她提出共同前往京城的邀约。 她若答应,皆大欢喜。若没答应,他也能在最后的时刻再陪她一程。 然而没过多久,一切脱离预想,失去控制……他在她对遐州清晖镇这个伤心地毫无留恋的时候,无声拿出这把扇子。 所幸,成功勾来了她。 但与此同时萧让尘也在担忧,因为这把扇子背后的故事很复杂,牵扯到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那勾她过来的理由,究竟是面前的他?还是远在京城的陆行川呢? 恰逢今夜她问出了口,受私心作祟,他也不愿再继续隐瞒,那无异于替他人二做嫁衣。 他萧让尘平日里是虚怀若谷,是目空无物……可当面对他珍视的人或事物,他锱铢必较,他分厘必争! 宋辞听后点了点头,“哦”了一声,眨巴眨巴夜幕中流光闪动的明眸,又问道:“东街那天,你没有袖手旁观,对吗?” 她很聪明,没直接问“那天救我的到底是你还是陆行川”? 之前听他说起过,他是陆行川的伴读兼好友,两人的关系一定既要好又微妙。 宋辞不会让他为难,也不会逼他背刺朋友……哪怕说出是谁救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若真的被冒名顶替再拆穿,总归还是不好的。 况且,当时是谁出的手又能决定的了什么呢? 宋辞只想在今时今日,在当下,听他亲口说出他心里有她,听他在追溯久远之前发生的事时,告诉她:是的,当初我是愿意救你的,我当时是在意你,担心你的…… 只要让她感受到那句“愿意”,不管是直白还是隐晦,甚至她都不管当时当刻东街是何情形。 哪怕当初萧让尘真的内心毫无波澜,冷眼旁观……可人总是会变的,他那个性子不爱管陌生人的闲事,情有可原。可经过两人长久以来的桩桩件件,一次次出生入死…… 若他改了心意,哪怕小小的对她撒个谎,把曾经的冷漠改为热心担忧。 宋辞想,她是不会生气的,反之还会为此窃喜。 “嗯。”在她迫切滚烫的注视下,萧让尘用余光瞥了瞥她,随即立刻转回来,目不斜视:“那不入流的小子专横跋扈,当街抢人,任谁见了都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试图用正义凛然来掩盖自己的情有独钟,不料被宋辞看穿,埋下头,浅浅的抿嘴发笑。 见她没有因此反感,萧让尘终于肯收回余光的关注,长长松了口气。 掀开轿帘,晚风吹拂进来,像是双温热的手肆意拨弄他的发丝。 出了遐州的主城区,路两侧安静荒凉,唯有马蹄与銮铃相互交映作响。 到了后半夜,烛笼内的灯油燃尽,恰好轿内两人也合眸浅眠,周遭陷入了一片黑暗。 萧让尘倚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坐得慵散不失端正,眯了一会,听到轿外传来了细微的交谈。 墨风辰云他们在与亲卫进行替换交接。 毕竟这样夜以继日的赶路,他们身在轿中,虽然会有些疲惫,但和那两个骑马跟随的终归还是不一样。 墨风和辰云乃是西丘最上乘的护卫,一路跟着他从国公府到战场厮杀,又跟随着进了摄政王府……长期的锤炼使二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机警和健壮。 可再如何健壮也是肉体凡胎,要他们不眠不休的一直骑马跟下去,恐怕还等没入京,人就已经累死了。所以他们中途每隔一日一夜左右,其中一人便要与府内心腹亲卫替换,始终保证着二者有一人守卫在萧让尘的身侧。 轿外的细微低语,被轿内的人所察觉。 他缓缓睁开了双眼,偏过头,借着行进时风吹起帘子缝隙,似有若无渗进来的月光,窥着那道柔软纤瘦的小身影。 早几天信誓旦旦坚决要跟随他一道前来的小丫头,此刻早已睡得七扭八歪。 宋辞倚着背后的软枕,将头顶在轿子的边缘,睡着睡着,愈发不舒服,变换着身子和头的角度,试图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 她侧靠完正靠,正靠完没一会改成背靠,背靠了一会还是不舒服,乏得很,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对,整个人上半身像只壁虎一样,贴在轿子内壁上,皱着眉头,梦里不悦地发出微弱的哼哼唧唧。 萧让尘可怜她受苦,又颇感无奈。 早在她提出要去京城时,他本没想让她以这样的方式随之而来。 因计划紧迫,中途又一再耽搁,他早就预料到此行必定辛苦,小丫头与钱婆婆宋韵宋锦等一众女眷经受不住舟车劳顿,所以差人过去告诉她,两拨人可以分开进京。 他会将车马和护卫安排好,他先走,几位女眷则由他的亲卫军护送,一路慢悠悠行进,走两日停一停,找个驿站住上几天,游山观水…… 无奈宋辞坚持自己的想法,不愿跟他分开。最后商议之下,决定让婆婆小韵小锦三人走在后面,她跟着他一同赶回京里。 那天看到收拾好包裹朝他一步步走来的宋辞,萧让尘无疑是感动至极的,感动之余,牵了一把她的手,让她借力登上轿子的同时,叹了句:“苦了你了。” 没想到这样快,才驶出第二个晚上,她的身子就开始有些遭不住。 萧让尘趁着夜色混沌,悄无声息伸出手臂,动作柔缓地将她从轿子上剥下来,微微一带,轻轻一揽,她的头便枕上了他的肩膀。 宋辞睡得正熟,马车将她颠簸的迷迷糊糊,好不容易感受到一处略微舒适的角度,砸吧砸吧嘴,自己将脸颊蹭过去,贴了贴,伸手环抱住他窄而精壮,线条肌理紧实的腰腹。 一夜行进,一夜好眠…… 翌日清早,车马驶进后岭驿站,外面传来忙碌的人烟气息。甚至都不用听,就知道这热络喧闹之中,饱含了满满的衣食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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