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宋辞眼中含泪,轻柔悲悯到了极致:“抱歉,诸位……宋辞无能,曾答应过要与大家共同对抗疫病的,如今恐怕是要食言了。” “今日过后,恐无法继续予以庇佑。让大家吃顿饱饭,算是我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了。” “望今朝一别,各位能够珍重,即便没有我,也要和衷共济度过难关。” 语毕,她毫不抵抗任由禁军将她带走,微微一笑,慷慨赴死…… 百姓们哭天喊地跪拜着她,此刻若执念能凝结成信仰,受万民敬仰的她,想必即刻便会羽化登仙,成为新神。 只可惜人创造的神,只能存在于虚无,无法存于现实。 摆在面前的活人终无人敢站出来搭救,只等她带着她的高尚埋进黄土,留后世缅怀祭拜…… 不远处,两个男人居高注视着下方的动向。 从她回到京中来,到禁军逼近,再到她发出一系列惊世骇俗的言论。 两人相视,无不吃惊于她的胸怀。经一番思索,神秘男子搭在窗边的手轻抬了抬,另一男子默声应首,转身走下楼宇。 视线顺二楼窗子望出去,只见禁军在躁动的人群中圈出一大片空地,正中心站着一单薄的女子,受一左一右的压制。 禁军副统领高声宣判罪名,指示下属将她斩首示众。 宋辞受到一记推搡,有力的大手按着她,强迫她跪下。 她不受控地向前扑出去几步,依旧立着身子,没有屈服。 身后,背脊拴着铁环的长刀高高举起,叮当作响之际,风突然间就有了声音。 宋辞望着印在地上的影子,刀还没过来,后脖颈先感到一阵凉意…… 她,这就要死了吗? 这一世终究还是会死…… 不是饿死的,也不是受不了古代生活自杀的,而是成为如此可笑的夺权牺牲品。 这荒诞草率,又短暂的一生啊…… 宋辞缓缓闭上眼。 预想的撞击和疼痛并没有来。 因为就在手起刀落的前一刻,周遭不知从哪忽然涌上一大批灾民,将禁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冲破防线,推倒两边的看守,将她围在了中间。 众禁军见势不妙,握着刀瞪起眼,想要用武力威胁,呵退灾民。 “滚开!都给我滚下去!你们这帮贱民!想造反吗?” “去去去!再不躲开小心刀剑无眼!” 可这些人就好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完全不受影响,甚至愈挫愈烈,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不为所惧,边据理力争地和禁军较量,边鼓舞动员更多的百姓加入进来。 “大家听见了吗?在他们眼里,咱们就是卑下的贱民!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全然不顾咱们的死活!” “二皇子意图弑君在前,夺位在后!现在竟还要断了咱们的活路!要是再信之任之,等他登位,还能有老百姓的好日子过吗?” “说的对!他停掉赈济也就罢了,公主何等的良善!忧国忧民!他竟要置公主于死地!试问居心何在?” “大家伙!听我的,反正都已经泥船渡河自顾不暇了!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不如拼了!不能让他们如意!” “公主多好的人呐!他怎么忍心杀了她!” “而且就算摄政王将麟符交给了公主,为的也是西丘!是黎民百姓!做人总要有些良知,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犯了错,总要为功德法外开恩吧?” “不管!今天有我们大家在!谁都别想动殿下一根头发丝!有本事就把所有人都杀了!传出去让西丘的百姓都好好见识见识!看这未来的君主是何等残暴!视子民如猪狗!” 年富力强的一群男男女女们振臂高呼,喊声冲天。 有了这群人打头阵,街巷里那些灾民们也都大着胆子,趁乱挤了上去。 人性如此,一贯喜欢跟风从众,无论是好还是坏。 牵头的扔出一块砖,那么引发的便是破车效应。但倘若伸出一只友善的手,接下来便是接二连三的见义勇为,鼎力相助。 民众的力量不容小觑,即便是宫廷禁军,面对起来亦十分棘手。 一边步步紧逼,一边连连败退。 情急之中,一个耐不住压力的禁军挥刀抹向灾民的脖子……顿时,那人在惊叫声中径直倒地,血溅当场。 禁军副统领低骂了句:“蠢货。” 虽为下属的冲动感到恼火,但他认为这些百姓都是虚张声势,见了血,没准就消停了。 若能就此震慑住众人,杀了倒也杀了,没什么可惜的。 正当副统领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不成想,血色彻底令那群灾民陷入癫狂。 他们以后来的年轻人为主,不要命似的拿身躯往禁军身上撞,朝他们脸上吐口水,激动地叫嚣。 “好啊!现在连面子上的伪善都不顾了是吧?杀人?” “来!谁怕谁啊!老子身上沾着瘟疫呢!马上就过给你!咱们同归于尽!” “接触过疫症的,离殿下远些!都给我过去传染他们!不是很牛吗?不是谁都治不了他们吗?我倒要看看他和瘟疫谁更嚣张?” “不让我们活?谁都别想好过!一起死吧!杂种!” 禁军手握兵器,本以为占据上风,可他们忽略了这群灾民身患疫病…… 一明一暗,一个硬刀子一个软刀子,真要比起来,似乎瘟疫比刀枪更能令人恐惧。 禁军也是人,他们也怕染上疫病,见灾民靠过来,嗡得一声作鸟兽散。 副统领大怒,指着宋辞对身边人悬赏:“真是一群废物!不许退后!都给我顶上去!” “若有人能奉二殿下旨意,取宋辞性命!二殿下赏银百两!封官进爵!” 禁军中短暂出现一阵骚动,随后很快归于平静。 宋辞在人群中间笑笑,嘲讽道:“堂堂二皇子,只拿得起区区百两吗?” 她宋辞早在籍籍无名时,人头就已经价值四百两了,现今百两就想要她的人头? 真是笑话! 讥讽归讥讽,从方才的情形来看,宋辞也瞧出了这些禁军的凝聚力并不高,显然不是宫廷禁军的主力。 甚至,归顺二皇子的是副统领,而非她在飞霜殿时相熟的禁军统领! 她心中隐隐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二皇子并不像传闻那般稳操胜券? 按照他的性子,若真全权拿捏住了皇帝,稳稳把持着朝政,他早就弑君篡位,名正言顺的称帝了!何故千方百计的跟她争这个监国?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他没有大获全胜,皇帝也没有满盘皆输。 两人依旧还在博弈周旋! 宋辞眼眸微微一转,计从心生。 她先是安抚住百姓们的情绪,待场面平稳下来后,惺惺作态地看了看禁军,佯装惋惜。 “你们虽与我为敌,但我并不怪你们,都是听规矩办事,我能理解。” 说这些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膈应。 无奈,要想攻他人心,必须得先学会突破自己的防线。 她咬咬牙,再次启口:“乍看上去,你们都穿戴着铜盔铁甲,似乎很不近情分的样子……可大家都是人身肉长,都有七情六欲,谁又真的是铁石心肠呢?” “听信主子的话是身为将士的职责,尤其生逢乱世,你们领着俸禄,有一大家子要养,更是不敢有半点差池。” “但相信在这身盔甲之外,你们天性本善,有着自己的判断,也不愿去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关闭的四所里面,以及在场的灾民当中,有多少为人父母?又有多少为人子女?祖祖辈辈,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又是谁的至亲?是谁的挚爱?” “凡是有点人性,想必都不会任由他们苦苦挣扎,自生自灭……” “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知道自己不是二皇子的对手,注定时日无多,所以说这些没有其他意思,更不想做所谓的策反。” “只是劝诫各位,擦亮眼睛,看清自己跟的主子到底是人是鬼。” “没有半点怜悯之心的人,他视人命如草芥,踩着尸堆往上爬……子民他敢屠杀,朝臣他敢打压,甚至连弑父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们不妨想想自己为他卖命的下场,到底会是功成名就?还是土埋枯骨?” 说到这,禁军副统领忍不住了,说是维护二皇子的利益,其实在宋辞看来,更像是被戳中后的跳脚破防。 “住口!你个妖女!休要妖言惑众!” “你是叛党!是戴罪之人!与我们这些心腹岂能相提并论?二殿下不会那么对我们的!” 宋辞反问:“你自己信吗?” 在场其余禁军们你看我,我看你,眼中不约而同出现几丝犹豫。 宋辞好歹在宫中待过一阵子,她一眼就能分清他们是主力还是边缘人物。 眼前这些禁军看似威风凛凛,重甲银枪……实际她相熟的那些中坚骨干,这里一个都没有,很明显投靠过去的都是些小鱼小虾。 偌大皇宫,飞霜殿里的叫禁军,守在御前的叫禁军,巡街守夜的,在犄角旮旯当差的也叫禁军。 同样都是宫廷禁军,只有那些将领,和少部分精兵才是世家子弟出身。其余都是从寻常百姓中征上来的,除了这身衣服,背景上和平头百姓也没什么差别。 有许多禁军家中并不富裕,十来口人都指着一份宫中的俸禄生活。 所以此次疫病,他们在宫中免于一难,宫外的亲人却遭了殃。好些的能入四所,得以救治,不好的同样受尽疾苦,病死饿死在屋中。 他们之所以会选择投靠二皇子,无非也是拿脑袋去搏一搏前途。 反正按原有路数走,永远都看不到头,还不如另寻新主!万一改天换地了,他们这群追随者便翻了身,成了有功的近臣。 可经过宋辞这么一说,他们被冲昏的头脑后知后觉泛起一阵清醒。 二皇子连亲父亲兄都不放在眼里,天下苍生也置之开外……谁能保证事成后,不会将过错都推到他们身上? 关四所,停救济,杀百姓,除宋辞……桩桩件件,可都是他们亲自着手去做的!二皇子要说自己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到时候谁又能替他们做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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