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姨母发自内心夸赞道:“你不必如此过谦,现在整个西丘谁人不知祈宁公主?民间都赞你是仙人转世,菩萨下凡呢!” “太夸张了!”宋辞哭笑不得:“我只是出于本心,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 “记得母亲在世时常与我说,在保护好自己之余,若仍有能力,尽可能的去帮一帮身边人,一求心安,二求福报,三为自己留条后路,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遭难。” 她提起沈之宜,又看似闲话家常似的,将话题转到民间疾苦,用意颇深。 “姨母路上应该也见到那些灾民了吧?他们流离失所,疾病缠身,光是看着就让人揪心。” “这场灾祸毁了太多的人!经我亲眼所见的就数不胜数!要么死了爹娘,要么死了儿女,要么夫妇天人永隔……” “这还仅仅只是京城,是天下当中的沧海一粟!西丘有大小几十个州县染疾,有些地方已然屠城灭村,走投无路,生离死别的悲剧近乎每天都在上演。” “我自知,以我的能力救不了天下人。但能救一个也是好的,想想他背后千丝万缕的瓜葛,救一个便等同于救了一家,这便是意义!” 言谈间,她面容流露出无限的神性光辉,清浅道:“不只是我,若换成母亲,换成姨母,应该都会选择这么做,您说对不对?” 沈静宜并非恶毒自私之人,否则也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尤其听了宋辞的描述,再回想一番沿途的情形……她胸腔内一阵压迫绞痛,难受到无以复加。 “小辞。”她艰难启口:“你既有本事,予他们些银钱粮食便是了。疫病万分凶险,吃人不吐骨头,像你这样整天往返灾民当中,会不会太危险了?” 宋辞无奈:“银子和粮食固然重要,却不是无所不能,有些事还需人亲力亲为,主持大局。” “朝廷不是派出了医官和宫廷禁军吗?有他们在,咱们退到府里躲避,不染病添乱就算是好的了!” 沈姨母苦口婆心地哄劝宋辞,想让她往后不要再抛头露面,免得危及自身。 从字里行间不难听出,姨母是那种最最传统的古代女子,一贯喜欢把“女子如何如何”挂在嘴边。 先谈作为,拿她不懂医术论事。紧接着又说小姑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像男子,还可帮忙做些力气活。最后扯到名节,压低声音一脸担忧地说她整日与一群男丁共事,传出去怕是不太体面。 就这样前前后后听下来,连宋辞自己都不禁产生了怀疑……难道她在这的作用真的微乎其微,只能添乱吗? 沈姨母看她皱眉,连忙补充,说她在安稳的地方也能运筹帷幄。既能帮到百姓,还不至于伤及自身,没必要非跑到灾民堆里来。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宋辞心中莫名升起一个猜测。 其实,她对这个所谓的姨母并不十分了解。之所以觉得她是个善人,无非通过原主记忆的加持,还有进京后的一面之缘。 印象里,沈静宜与妹妹沈之宜情谊深厚,一家三姐妹皆本性纯良,是十里八乡女子的典范。接触过后,对宋辞亦关爱有加,甚至比宋朗山这个亲爹还要多几分真心。 不过这些的前提,是要建立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条件之上。 后面姨母出阁嫁人,与姨夫相处久了,心性难免会受到影响。 现在对姨母而言,夫婿和儿子才是她的亲人。若帮二皇子做事能给这个小家带来富贵,那么宋辞这个阻路的外甥女,此刻显得倒也无关紧要了。 所以宋辞才会产生不好的预感,觉得沈姨母此番前来,目的并不一定单纯,没准是为了自家也未可知。 想到这,宋辞看向对方的眼神多了几丝提防,语气带着些赌气:“没关系,我不怕的。” “反正走到六亲浅薄的地步,我对这世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眷恋,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实在不行大不了一死,早些去地府与娘亲团聚。没准到时候她听了我的所作所为,还会夸赞我,为我感到骄傲呢!” 沈静宜听不得她这么说,眼圈一红:“小辞,你……” 望着宋辞,她贝齿咬紧下唇,一双手攥得毫无血色。 纵然早知晓疫病凶险,可今时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股触动比起预想当中,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静宜痛苦地闭紧双眸,明明一片漆黑虚无,世间一幕又一幕的疾苦偏是不断浮现在眼前。 她是个善良的人,同样是个懦弱胆小的人。 一想到天下万民都是他们间接坑害的,没准还会牵扯到自己亲外甥女的头上,身体便止不住颤抖。 “小辞!”终于,她睁开眼,顺势软软瘫跪在宋辞面前:“是我错了,是我罪大恶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到底该怎么办啊?” 宋辞见她胡言乱语,隐约猜出了她想说的内容,连忙起身搀扶:“姨母这是做什么!岂非太折煞我这个晚辈了!” “快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将沈静宜连拖带拽扶起来,她谨慎地开门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又重新合紧。 她坐回桌边,压低声音郑重道:“姨母,关于疫病一事,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咱们乃至亲,过去我母亲能放心的将我托付给您,便已证明了彼此的关系。自打她离世,我再也没了贴心人,入京后再见到您的那一刻,我就将您当成她一样亲近信赖。” “所以您尽管放心,哪怕今日您说出了些什么,我也不会将您出卖,更不会让您受到无端牵连。” 听宋辞这么说,沈静宜心中更是惭愧,两颗清泪滑下,声音微颤。 “那疫病,其实……其实并非天灾,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宋辞胸膛内砰砰狂跳,但表面仍故作淡定,试探地问道:“是谁?” 沈静宜啜泣,嘴唇轻轻蠕动,吐出几个破碎的字符:“是……二皇子。” “竟是他?!”宋辞前倾的身子微微退回原位,似乎有些震惊,又似乎都在意料之内。 “那他是怎么做到‘故意为之’的呢?疫病这种东西不像毒,怎会说有就有?” 沈姨母像个忏悔的罪人般,将头埋下,弱声道:“北荻战乱,其中一个族群间爆发了鼠疫,二皇子得知消息派人前去运来染病的荻人,一路送至了京城,企图扰乱秩序,一箭三雕。” “那人,是……是你姨夫,从边关押送进京的。”
第194章 在揭开真相之前, 宋辞曾猜想过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可任她挖空心思也没有料到,内幕竟会离谱到这种程度! 自古以来,旱灾、寒潮、蝗虫、瘟疫, 乃是四大患。 上天凭空而降的灾祸防不胜防, 治无可治,每每都会在人间形成一场浩劫,令人畏惧又头痛。 天与人斗其乐无穷, 人与天斗却是螳臂当车。 正因为知晓其严重性,上到帝王下到臣子百姓无不严阵以待。从祭祀祈福到兴修水利,从观天象到修缮筹备,例如砌火墙, 囤柴, 翻土,除卵, 养鸭等等,用来对抗各类灾害。 这边大家千方百计的防治, 生怕有一处疏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那边可倒好,主动把脖子伸进虎口, 自寻死路…… 宋辞气极, 怒极, 咬着牙半天不知该从何骂起。 只能说, 蠢果然是会死人的。 小蠢害死自己, 蠢过头却自作聪明的害死别人,简直无药可救! 沈静宜见她气不打一处来, 内心紧张万分,怯怯看她:“小辞, 你会去揭发他们吗?” 姨母的声音搅乱了她的思绪,将她从漫无边际的联想中拉回来。 “不知道。”她答得并不笃定,心事重重道:“还没了解清全部始末,我不会轻举妄动。” 沈静宜又问:“那……等了解清以后呢?” 宋辞再度含糊其辞:“要看揭发对时局有没有益处。” 二皇子那一派人固然可恶,亦触犯了国法,于情于理都不该纵容。 但治罪,是要站在绝对的高度上面,对低处人进行审判,生杀予夺。 眼下二皇子的实力与他们平分秋色,西丘包括皇帝在内,无人能轻易制裁的了他。 既然不能严惩,又无法让疫病立刻消除。 如此,揭发与不揭发,意义不大。 不过这步险棋总归算是二皇子的把柄,宋辞若能知情,并留下证据和证人,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思及此。宋辞挑起眼眸,与沈静宜对视,恳切道:“姨母,这件事非同小可,您能跟我说实话吗?您从中到底了解多少?” 沈姨母垂下眼帘,交错开视线,依旧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 估摸着是自知事大,遭不住良心的折磨,但又怕捅出去祸及全家,所以不断的挣扎拉扯,权衡着到底要不要说。 对此宋辞表示理解。 像是非善恶,旁观者向来拎得清,觉得正确的做法就该当机立断,将一切全盘托出。等真正换成自己,又有几个能做到大义灭亲呢? 尤其沈静宜性子怯懦,无论在娘家还是夫家都听命于人,没半点主见。 这样的一个妇人,让她说出自己夫婿和儿子的罪孽,没准还会因为这些话毁了整个家……确实太难为她了。 于是宋辞只好另寻他法,她拉过沈静宜的手,一对美艳绝伦的眼眸满是真诚:“姨母,我能明白你的顾虑,姨夫和表哥是你的至亲,让你主动去揭开他们的错处,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可你要想通一点,他们犯的可是祸国罪!放之任之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若你同我讲清原委,发现他们是被二皇子逼迫,或是蛊惑……那性质便不同了,没准我能从中转圜,救下他们!” 沈静宜半信半疑,失了主意,无助道:“还有救吗?” 宋辞拆开揉碎,细细跟她解释:“或许姨母心里会想,姨夫帮二皇子做事,与我为敌,我怎会愿意帮他呢?” “实则不然。” “助纣为虐是不对,源头上却未必在我。” “像宋姝和我家周姨娘,那才叫真正与我为敌,盼着我早死。至于姨夫,迷了心窍害了天下人,恰好我也在其中,这种我不会以私人恩怨来记恨,相反,我需要他迷途知返,为我所用。” 沈姨母听她这么说,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眸中出现几丝光亮:“当真?小辞!你真的愿意救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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