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在诈宋辞。 若宋辞言笑晏晏认下,与她客套周旋,那猜想的身份便是真。 反之,若她发懵,或是反驳,便证明她与萧让尘没有那层关系。 要真是那样的话,陆夫人担心的事,恐怕就要发生了……
第45章 在这整件事当中, 宋辞从始至终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她不知道萧让尘的身份,不知道这是他的地盘,一直都以为自己在给恒宁侯府做事。 按她一贯的个性, 多半不会卑躬屈膝, 攀附强权。她一不走仕途,二不想依此发迹,就安安心心经营好自己的生意, 完全可以凭借自身做大做强。 或可以说,强权多生事,位置越高身边环绕的争端也就越多,她根本不想趟进这摊浑水。 日前她之所以愿意来到别苑, 勤勤恳恳做事, 为的只是报恩。 报陆夫人请她入府,解了知县和章家的苛难之恩。另外许还有一些对陆行川的心悦与感激。 但这些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别人不清楚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同样,她也全然不知这些顶层权贵们在想些什么。 所以此时此刻, 她听到陆夫人对自己表示“感激”,以及用“认识萧公子实乃幸事”来形容萧陆两人的关系…… 说实话,她是懵的。 他们认识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吧?而且陆行川是恒宁侯的嫡子, 何等的金尊玉贵?即便放在京里, 那也是傲视群雄的存在, 怎至于说出多亏了旁人照顾这样的话呢? 当然, 其中最令她不解的, 便是将萧让尘和她绑到了一块,共同谢他们俩, 让她有一种过去听到,多谢某某夫妇二人对犬子的照顾, 这样的感觉。 虽然恒宁侯夫人可能只是客套,连带表了两人的功,话里话外也许没有那个意思。 但宋辞绝不能因为害怕多事,怕得罪人,稀里糊涂的认下。 “大夫人抬举,宋辞不敢当。”她坐在陆夫人斜对面的偏位上,玉臀只是轻轻搭了个边儿,尽显谦礼谨慎。 然回话时却无点头哈腰的谄媚相,依旧脖颈直立,不卑不亢。 但为显得温和些,别劲劲儿的,她还是略微垂下了眼眸,声音平缓的答话:“若说感激,该是宋辞感激陆夫人和陆公子才对。没有二位主子的施以援手,宋辞怕是早就置身火海,万劫不能翻身,说是对我有改命换运之恩也毫不为过。” 陆夫人与兰嬷嬷无声交换了个眼神,暂不动声色,试探性发问:“哦?还有这等事……” “看来你也是个苦命的闺女。”她一步步将宋辞往她想听到的方向引:“偌大西丘,能让咱们不偏不倚的相逢,也算是一种缘分。你不必有所顾忌,且把我当成自家人,把你这些年受到的委屈都讲出来,心里也能舒服一些。” 宋辞听她这样说,忽抬起眸。盈盈双瞳里流动几番不知名的情绪,但最终还是被理智所控制,归于沉寂。 她知道,主子们才不喜欢听她们这些烂事。 要说起苦,芸芸众生哪个又不苦呢? 码头盐厂的工人,乡间田地里的农户,弃在路边的婴孩,四处讨饭的乞丐,被迫沦落风尘的妓-女……说点离她们近的,宫里的内监和宫女,高门大户里从小被卖进去的奴婢。 他们的血泪经历,落到这些养尊处优的人耳朵里,无非是段故事。 讲的好了,心生悲悯,潸然落泪。讲不好了,惹人烦躁。 看似生长同一天地之间,实则却是迈不出跨不进的,两个永远无法相容的世界。 宋辞又不是参加什么现代选秀,不指望靠谁的同情达到目的。陆夫人和陆公子替她解过围,章家的那档子事肯定心知肚明,不必再次赘述。 既然没有了意义和目的,那么又何必指着自己的断肢残骸给光洁健全的人看呢? 她释然笑笑:“都过去了夫人,百姓们的难处大同小异,穷,苦,累……没什么值得拎出来的大事,也找不到讲述的头绪。” “好在如今有了起色,能靠自己这一身厨艺,勉强自给自足。曾经那些怨,便都能轻轻放下了。” 诈不出……? 陆夫人没明白这宋辞是真单纯,还是在装傻,总之是块难啃的骨头。 她破天荒的对这类她眼里的卑贱下人,露出和善的笑脸:“听宋姑娘这番话,果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爽快人,而且身为女子自立自强,更是叫我心生佩服……哎?只是有一点啊,我还不太清楚。” “刚听你说,我家川儿对你有救命之恩,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怎的川儿从未向我提起过?” 宋辞吃惊于这对母子之间的关系:“陆公子竟没跟您说过吗?” 后来想想,也对,当时他在北境,陆夫人在京中。而且她又不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以后多半也不会和恒宁侯府有瓜葛,当时过去也就过去了,陆夫人不知情是正常的。 宋辞简单明要的向陆夫人讲了逼婚,章家,服毒,搬离,抢人等一系列老生常谈。 对自己的部分能省则省,更多是侧面描绘陆行川的善良与英勇。 至于为什么是侧面描绘,对此宋辞其实存了点私心。正因为她对陆行川有好感,所以才会心虚的欲盖弥彰,生怕说的太露骨,惹的旁人对她的小心思有所怀疑。 她以为她智商在线,可在座的这两位也不是傻子。 在大染缸里养出的人精,连犹豫的空当都不必容下,直接就察觉出了宋辞对陆行川的特殊情愫。 陆夫人暗自冷笑,刻意说给她听:“我们小川啊,一向心软性慈,从小就喜欢与人为善。” “这些年,但凡别让他看见不平事,只要撞见了,不论贵贱,必定会出手相助。哦对……”她忽想起什么似的,语气里既有对儿子的宠溺,又像是在跟宋辞分享好笑的事,欢欣笑颜:“别说是人,就算是路上的猫啊狗啊,看见可怜他也会上前帮忙。” “我记得有一次,院里树上的鸟窝被骤雨打翻,黄嘴还没褪净的小燕掉了出来,在地上扑腾,眼看就要被淋死了。我们川儿那时还小,个头刚到我腰上下,他冒着大雨跑出去,爬到树上安置好鸟窝,将小燕放了进去。” “不巧,赶上了大燕子捕食归来,刚好看到那幅景象!”陆夫人笑的更欢,拍了拍腿:“大燕还以为川儿去掏鸟窝了,对着他的头脸就是一顿啄!” “可别提了!川儿被啄的从树上掉了下来,脚肿起老高,养了两三个月才能重新跑跳!哈哈,你说这孩子逗不逗!” 陆夫人笑够了,慢慢止住了笑,抬眼半望天,感慨道:“诶!我这儿子,说心善有心善的好处,但盲目心善也有坏处!我总劝他,让他适可而止就好,如若不然只能给自己带来麻烦。” “这不,在路边看见无人经管的弃猫弃狗,啧,脏的呀!他总不忍心,拿家里的饭菜去喂!” “他是心善了,可那些猫狗不知分寸啊,跟着他身后就想往府里进!打了几次,也撵了几次,不让进便巴巴儿的在门口等着。” “不是我不心善,宋姑娘,你来说!若我这恒宁侯府什么阿猫阿狗都随便进,脏爪子爬里爬外的,那像什么样子?还有个规矩体统吗?” “喂它们个一次两次的,也算是施恩于它们了,做猫狗的哪怕不是人,那也得拎得清啊,你说对不对宋姑娘?” 宋辞自诩懂眼色,平时遇事更是爱多心,喜欢不由自主的带入身份,更别提这摆明了暗有所指的一番话。 陆夫人这是在叫她离陆行川远点,别因为救过她,就以为自己在他心里独一无二。 有话直说她不会生气,陆夫人的心情她也理解。毕竟若是自己有个儿子,从小娇生富养,长大后一表人才有所作为,突然有天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心机贫苦女惦记上了,她也很难打心眼里同意。 但将她比作街上肮脏的阿猫阿狗,甚至直说了不拿她当人,这她心底自然不痛快。 不过那股不痛快仅存于深处,没有半点体现在脸上。 她和顺的笑笑,当作什么也没有听懂:“陆公子的品性自是没得说的,任何人听了想来都会心生佩服,这还得是您和侯爷言传身教,育子有方。” “不过夫人您说的也对,太过善良,有时也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猫狗不懂人语,不通人情,见人对它好就以为得到了救赎,再或是尝过食物的滋味后,想贪婪的一再而三。”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比猫狗要更懂道理。当然,猫狗之间有猫狗的规则,人有人的规则。猫狗能因利益而轻易对人有所依靠,人却不是。” “人……或者说,其中一部分人,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尊严,不轻易信任依附别人,更不会不知深浅,眼见那门槛不是自己能跨越过去的,还硬要连滚带爬脸面全无的巴巴儿等在门口。” “搭救一次,已是莫大感恩,不该不知满足的继续奢望。” “您说是这个道理吧?大夫人?” 陆夫人注视着她的面庞,对她的态度不可谓不欣赏,但本着骨子里那股骄纵自傲,仍对她“穷却有骨气”有着一丝不屑和鄙夷。 希望她有骨气,别来招惹陆行川,但又瞧不起她的骨气,觉着是穷酸货假清高。 但不管怎么样,目的达到了,结果十分满意,陆夫人也只好展露出宋辞进门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你这些话说的很好,正合我意,看来,我与宋姑娘很投缘呢。” “投缘倒不敢当。”宋辞的笑存于表层,失了最开始的真诚与尊敬:“换种说法,我也算是在府里做事的人,您是我的主子。谢了陆公子,照理说也得谢您。” “真的万分感激您召我来府里主膳,让知县和章家有所忌惮,又化解了征地的威胁。不过,想您在京中,应无心照应我们这等小民的事,或许无心解围,只是召我进府做事。” “无论有心也好,碰巧也罢,这个坎,总归是因您,我才能跨越过去,谢也谢得。” 虽然前面陆夫人的蔑视,惹得她很不痛快,但一码归一码,功不抵过,过不掩功。陆夫人在这件事上对她有恩,所以她这些谢词说的倒也真诚。 陆夫人却很迷茫:“我……召你进府主膳?”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远在京都,此番是初次踏及北境,更从未听说过宋姑娘的名声,怎会在未到之时,提前邀你进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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