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被气的半天说不出话。 萧让尘没听到她的声音,终于肯从书卷中分一个眼神给她,抬起头看她怎么了。 小丫头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觉得他不可理喻。 他意识到是自己太过消极,太咄咄逼人,试图挽回一下局面,甚至说……哄一下她。 可斟酌良久,性子清冷如他,愣是没想出什么好的方法,只能微微活动着捏书卷的几只手指,用它掩饰自己的窘迫。 直到沉默持续了片刻,她才突然启口,倔强执拗解释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死固然是所有人最终的唯一归宿,但为什么人们没有一出生,就选择自己奔向终点?这就意味着过程比终点更重要!” “而且死很容易,一了百了,活着才难。可为什么人们宁愿费劲千辛万苦也要支撑着活在世上呢?” “家人、爱人、憧憬、理想、快乐……所有的情绪都能让一个人的意志顽强。” “提起快乐,兴许有的人觉得有钱快乐,有的人弄权快乐,还有的喜好美色。再或者像我,我觉得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见新鲜事物,所有的所有都能勾起我的不舍。” “不舍得离开这世上,并期待迎来明早的太阳。” “同样我也有自己的理想,钻研更多受人喜欢的菜式,将食肆做大做强,将店开遍整个西丘。” “虽然我没你们这样的人出身显赫,身娇肉贵,但我度过了你们眼里平凡的一年,其中仍有许多满足与感激。与此同时,希望来年能够超越今年,更进一步。”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后,顿了顿,缓和下语气,但心底那股劲儿仍很顽强:“至于你说的,人的寿命有限,过一年少一年。” “这自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可你要想,这个‘有限’只是根据自己而来的,不是所有人全算在一起来衡量。” “或许疾病,或许灾祸……人生的意外很多,有人能活至耄耋,有人能活到而立,有人只能活到及冠。甚至,还有孩童夭折……” “谁都没法确定自己会在哪天离开,我也一样,所以每天都会无比珍惜,热烈而充实的去对待。所以,每活着过完一年,我都会很高兴,不想愧对虚度活着的每一刻钟。” 她看到萧让尘随着自己的言论,渐渐放下书卷,直立起腰身,解释道:“我这样说没有改变你想法的意思,只是表明我是这样想的……” “好吧……我撒谎了。我还是希望能够多多少少打动你,让你也能很积极的面对现实,不要吝啬自己的情绪。该高兴的时候高兴,该生气的时候生气,别往窄了想,也不要刻意掩饰自己,没准病就好了呢?” 萧让尘看向她,一时间心扉被敞开,仿若茶叶在热水中充分舒展,感觉浑身上下都温热熨帖。 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眼下一样,毫不设防地面对一个人,坦然地直抒胸臆:“可是,一直以来的虚伪示人,不喜形于色,习惯了,便宣泄不出真实的情绪了。” 宋辞一点点的疏通他闭塞的郁结处,语气极为温和柔软:“对外人设防是应该的,等到了直近之人身边,肆无忌惮一些,也未尝不可啊?” 他细微地摇摇头:“任何人都不能轻信,谁知道哪个会在我毫无防备时,背刺一刀呢?” “家人总能相信的呀!除了像我家这样的,其他正常的亲爹亲娘,兄弟姊妹,总该念着点情谊吧?更何况你是男丁,不像我爹重男轻女,难道他们还能加害于你吗?” 萧让尘怔了怔,随即似是绝望如一滩死灰,也似是自嘲。提起了家人,反倒失去了眼中仅存的一丝光彩:“他们?” “家里实是真心对我好的,只是……比起鲜活分明,他们反倒更喜欢我行尸走肉的样子吧?” “不喜不怒,冷静持重,端坐在高堂之上撑震八方,不被任何人或事所影响。这在他们眼中,才是一个做大事之人该有的样子。” 宋辞半晌没有接出来话,半天,才惋惜道:“你好可怜哦。” “可怜?”萧让尘反倒有点想笑了:“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 她离开书桌,缓缓走到他身旁,半蹲在他身前,两人一高一低相视久久。 忽然,她的小手覆上他握着书卷的手,没有暧昧,没有微妙,而是极其认真郑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别人不行,你可以在我面前,试着展现出情绪。” “有生之年,我希望看到你发自内心高兴,我想看到你笑的样子。” 萧让尘面色未露出端倪,耳垂却不着痕迹地爬上微红:“咳,授受不亲……” 宋辞却厚着脸皮道:“怎么了嘛?这时候又来劲儿了,难道黑崖山那天晚上没摸过吗?” “你这丫头……”他差点用书卷敲她的小脑袋瓜。 她站起身,将他的书卷拿开放到旁边,然后身体重心往后仰,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走啦走啦!为了让你高兴,咱们去挂灯笼吧!再剪点窗花!” “要是有爆竹和焰火就更好啦!” 萧让尘心里暗想:让我高兴?我看恐怕是为了让你自己高兴吧? 他嘴上无奈宠溺道:“字写完了吗?就一心想着玩。” 宋辞双手牵着他的一只手掌,来来回回摇晃:“先好好过个年,我发誓,过完年我一定好好学,一个不落的全部学会!” 萧让尘实则已经丢盔卸甲,嘴上却还要硬撑,跟她讨价还价:“学会了再过年,你要是都学会,灯笼窗花,爆竹焰火,糕饼点心,我一应买全了给你。” “真的?说到做到!” 他一手与她牵着,边踱步到书桌前:“我看看你学的怎么样。” 经他一检查,搭眼便看见了惨不忍睹,只能辨认清轮廓的字迹。 “怎么写成这样?”他震惊中带着嫌弃。 不过想也是,她之前又没学过,兴许长这么大连笔都没拿过。 能照猫画虎出来,也算她天赋高,只能鼓励,不能再批评激励了,恐怕会起反作用。 “算了,我教你吧。” “手要平,腕要稳,不要发抖,对……”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带动她在纸上写画。 一点一横,一撇一捺间,两个字跃然纸上。 宋辞虽然对古汉字不熟悉,但依照轮廓辨认,那似乎……是…… “宋辞,你的名字。” 耳边,温热馨香的气息袭来,弥漫在她耳垂脖颈之间。 她顺声音回过头,两人骤然咫尺相视。 他的眉眼、高耸的鼻梁,薄唇。与她的杏眼,俏鼻,樱桃小口,彼此不过分厘之距。 眼眸间的流露无声交织相融,顺滑柔软,如乳如油,亦如薄纱绢丝,风光未及活色生香,却也旖旎无限。 那一刹,彼此的心皆像烟火突如其来的炸开。 迅猛,猝不及防,毫无预兆,怦然心动的令人无措。 他握着她的手,她的手中握着光滑的笔杆。 笔尖蓄满的渊深浓墨不堪重力,啪嗒一声垂落,在洁白的纸上砸出一颗四散喷溅的墨花……
第86章 何为心动? 在宋辞过去二十三载的经历当中, 虽不乏,但多数都缺失着真实感。 或是剧中角色,或是当红演艺人员, 再或是小说人物, 甚至乙女游戏中的纸片人…… 说到底,与炽烈的四目相视还有着很大的差别。 他掌心温热,气息鲜活, 心跳频率随着肌肤相触间印在她手背上,一开一合,一颤一跃,渐渐与她的频率所重叠。 只蜻蜓点水, 两人便都后知后觉, 不自在地交错开视线,松开相握的手。 他霎时回神, 意识到逾越了规矩,怅然离开书桌。 通常自觉清白的都会堂堂正正, 反而一方动了心思,才会欲盖弥彰的去格外留意“避嫌”。 萧让尘故作过度冷漠,来掩盖自己的方寸大乱, 低低告诉她:“你且好好练, 晚些时候我来查验。” 阔步行至门口, 双臂向两侧敞开房门…… 随着重心失衡, 几个小丫鬟相互堆叠, 一股脑顺门槛倾进房内,摔了个人仰马翻。 “主子恕罪!” “啊!主子饶命!我们不是有意窥探的!” “我等只是听说宋姑娘回来了, 一时欣喜,想来见见宋姑娘!并非想要冒犯您!求您宽恕!” 此起彼伏的惊呼喊痛过后, 小丫鬟们反应过来,连忙齐齐伏在地上,将额头低埋在双手间,肩膀因惧怕微微抖动。 萧让尘简单搭了一眼,见那里面没有王府带过来的家生奴,几人尽是到遐州后置办的,经当初的层层筛选验证,身世家底清白干净。 纵使心性多疑如他,仍没选择当场发作,只当是她们喜好扯闲。应该探听两人的男女之情居多,倒不见得是别方势力派来的探子。 退一步说,哪怕她们其中真的有人被安插到府里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大不了回头让人去查,打草惊蛇总归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于是他狐狸眸无甚感情地抬起,迈出门槛,留下一句:“既然如此欢欣,那便都进去伺候着笔墨吧,顺道还能叙叙旧。” 说罢,扬长而去,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小丫鬟们如蒙大赦,绷紧的身子当即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吞喘,庆幸着劫后余生。 紧接着,几人对视一番,纷纷站起身围簇到宋辞的身边。 “宋辞姐姐,你真的回来啦?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们都好想你呀!” “嘶!”其中稍年长些的暗中剜了先开口的丫头一眼,心想你胆子可真大,还敢跟人家称姐道妹的!真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 随即她酝酿出一个笑脸,亲切当中夹杂着谄媚奉承:“宋姑娘,您这次是要在别苑长住吗?上次赶上刚入冬,我们上工排得勤,抽不出空闲。这回好啦!该忙的都忙完了,有足够的时间侍奉!” “听说宋姑娘在镇上开了个食肆,独创的吃食很是风靡火热!怎会有空来此呢?” “宋姑娘太厉害了!之前在府里主膳的时候以为长了见识!没想到对宋姑娘的厨艺来说,我们的眼界只不过是坐井观天!” “就是就是!宋姑娘姿容绝色,心慈性软,厨艺还如此精绝,实乃难得一见的佳人!” 耳边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吹捧所环绕。 宋辞抬眼打量了一番几人的面孔,除了一个丫鬟上次来时偶尔碰面,有过只言片语,算不得熟识,剩下近乎都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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