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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府邸门口，陆锋利落地下了马。他老当益壮，就算快马加鞭赶回来，也不见多少疲态。疾步如飞地跨进门槛后，他一边朝里面去，一边朗声道：“爷爷的小六在哪儿，快出来，让爷爷看看你有没有长高。” “小六”就是陆元当初收养的那个孩子，陆许裴的小名。之所以叫这么个小名，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陆”同“六”。 他们三个文化程度不高的大人，能想出“陆许裴”这个大名已属不易，挥洒完肚子里仅存的那点墨水，等到要给孩子取什么小名的时候，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于是干脆叫“小陆”算了。 后来“小陆”叫着叫着，变成了“小六”，陆许裴“小六”这个小名才正式叫开了。 此刻陆锋满府叫着“小六”，他先是跑到陆许裴的院子，见人没在，正打算去陆元的院子看看，身后，好不容易跟上他脚步的李管家急匆匆走到他跟前，喘着气汇报：“王爷，小姐在书房看书呢，不在自个的院子里。” 论年纪，李管家比陆锋还要小上几岁，但是论体力，李管家就远不如陆锋了，不过多跑了几步路，就喘了好一会儿气。 “这孩子，真是的，先生都说要劳逸结合，她偏偏……”陆锋轻轻地“哎呀”一声，眉头微皱，摇着头，看似不认同，可面上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这么好学，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李管家闻言，面上大呼着气，心里却嘀咕着：“反正目前这个家里的人，小姐是谁都不像。” 等到陆锋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孙女，满腹的想念瞬间化作疑虑。 他脚步迟缓下来，随即站在书房外，透过敞开的窗户，盯着屋内正专心致志看书的陆许裴，眉头不像刚才那样只是微微拢起，这会儿他眉宇间的褶皱，高耸得有些吓人。 “王爷？”李管家站在陆锋身边偏后一点的位置，疑惑地唤了一声他，问道，“这是怎么了，您不进去看看小姐？” 没见到前，到处着急忙慌地问人在哪儿，眼下见着了，怎么光是这样看着，而且表情还有些沉重。不至于几个月的功夫，就近乡情怯了吧。 “陆小满在哪儿？”陆锋舒展眉眼，转瞬恢复平静，反问李管家，“我突然想起有事找她。既然小六在看书，我们就不去打扰她了，让她好好地看。” 李管家不疑有他，说完陆元在院子里，就跟在陆锋后面，转身去找陆元。 今日天气宜人，陆元在院子的大树下架了个软榻，她斜靠在上面，吹着暖风看着话本，正看得入迷，都没注意到陆锋越来越近的身影。 陆锋归期一向不定，路上脚程时快时慢，所以每次进京，都懒得让人先回去报备。想着快点就早些时日到，慢点就晚些到，几乎都是他进门了，陆元等人才会知道他回来了。 这时候瞧见陆元又不学无术，当了母亲也不知道给孩子做个好榜样，只是想要教训她的话都到了嘴边，又立马想起来找她的目的，便下意识把话咽回去，抬手挥退其他人，走到陆元面前，叫了声她的小名。 陆元一怔，反应过来后，赶紧甩开手中的话本，快速站起来，喜上眉梢道：“爹爹，您回来了呀。” 不过瞧见陆锋扯了下嘴角，回应她一个皮笑肉不笑，陆元心思一敛，既疑惑又担心地问：“爹爹，您这是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每逢陆锋回来，倒不是说他脸色有多好，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黑沉沉的，一般他出现这番模样，八成是遇到什么事了。 陆元这么一想，不由地担忧起他来，就怕是军务上面出了问题，耽误陆锋请辞回家养老。 结果陆锋轻启唇瓣，酝酿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小满啊，爹想和你说个事儿，不过你先别激动啊。” 听到这儿，陆元顿时有些着急，刚要叫陆锋有话直说，就听到他说：“你觉不觉得陆许裴她，长得太像裴子野了？” 他心里藏着事，连陆许裴的小名都叫不出来了，生怕一个不小心，他最害怕的情况变成现实。 “啊？”陆元心想，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想到临了，居然就说出这么个话来，她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说，“那有什么奇怪的呀，小六儿是子野的闺女儿，跟他长得像有什么稀奇的。” 陆元京城待久了，叫陆许裴的小名，总带个儿化音。 可是陆锋却无心打趣她，脸色变得更加地难看：“像他才稀奇，陆许裴又不是你俩亲生的。他们裴家早没人了，怎么捡个孩子刚好那么巧像他呢！” “也是哈，”陆元恍然大悟，面上跟着凝重起来，却远不及陆锋慌乱又生气，“要真是这么回事儿，那小六儿还真是跟咱家有缘。” 陆锋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陆元，就差把“你在说什么屁话”道出来，可很快又听见她说：“前段时间我带着小六儿去长公主府上，长公主还说小六儿长得和我像呢。今天爹爹您又说小六儿和子野像，若真是这样，那小六儿岂不是合该到咱家来。”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平时和谁像，经常待在一起的人往往很难注意到。要不是长公主想要见见陆许裴，他们可能会一直忽略这个问题。 之前陆许裴还小，陆锋一离开京城，就总是归心似箭，短暂离别后就回来了，因此未能发现这个问题。 这次他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几岁大的孩子向来迎风就变一个样，往常没能察觉到的事情，今日突然如潮水一般，汹涌地向他袭来。 不过照陆元的说法，陆锋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陆许裴的脸，把她和面前的陆元进行比较，发现她们之间的相似之处确实不少。 可是没有亲眼对比，陆锋还是不敢妄加断言，于是叫人把陆许裴带过来，想要亲自比对一番。 这一比对，他便发现陆元所言非虚。陆许裴还真是既像陆元，又像裴子野。 如果不是清楚这孩子的来历，陆锋都要怀疑陆许裴是不是陆元和裴子野瞒着他，悄悄在外面生出来再抱回家的。 或许就像陆元说的那样，陆许裴可能真的和他们家有缘，所以不仅被陆元捡到抱回来受作养女，还长得和陆元夫妻俩那么相像。 若只是像其中一人，那还算是巧合，可是一像两个人都像，除了缘分，陆锋也找不出比缘分更适合的原因了。 好在这会儿他总算是能够放下心来，反正只要不是独独像裴子野，其他的他就不关心了。 心里有了底，陆锋也没了再待在这里的理由，他刚回来，要是就陆元不学无术之事和她吵起来，也不是个事。 于是他起身，落下一句要去检查陆许裴近日的功课，就拉着满脸莫名其妙的陆许裴离开陆元的院子。 他是轻松了，可是陆元却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不过她倒是没有拦下陆锋，说出她的困惑。而是看着这对祖孙俩一开始大手拉着小手，走着走着陆锋一把举起陆许裴，向上抛了抛，再接住的画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一大一小，瞬间传来两道不同的欢声笑语，但却没有感染到陆元，她眉头紧锁，盘算着等裴子野回来和他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他们给忽略了。 只是等到天色黑透，陆元都快要睡过去了，裴子野才匆匆从军营中回来。 最近他忙着训兵，一直早出晚归，晚上常常是陆元睡着了，他才披星戴月地踏进家门。 今日又一次晚归，却见陆元强忍着困意，似乎是在等他，裴子野不由地诧异道：“怎么了，元元，这么晚还没睡？” 陆元打了个呵欠，抹掉眼角的泪花，语序略有些混乱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给裴子野说一遍。 裴子野洗漱完，脱掉外衣，走过去掀开被子上床，靠坐在床栏上，一把将陆元揽进怀里，摩挲着她的手背，仔细琢磨着她的话。 “你是说小六儿不仅长得像你，还长得像我？” 裴子野和陆许裴的相处并不多，一是他不时碰到军情，常常一走就是许久，回来后陪陆元的时间都觉不够，哪儿还分得出心神去关注陆许裴。 二也是因为陆许裴太听话乖巧，从不给他们惹事，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就是听话的孩子存在感总是有些过低。 平时要是没有陆元时不时和他提起陆许裴，他经常容易忘了家里还有个孩子这回事。 再就是陆许裴亲近陆元更多，裴子野既没时间又没机会去发现陆许裴究竟像谁，在听到陆元这么说后，他也狠狠地惊讶了一下，可是转瞬，他马上联想起前世的一件事情。 “元元，你还记得上一辈子我打仗期间，救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说她会算命，还送了颗红色的珠子给我，说是可以实现我的一个愿望吗？” 陆元立刻来了精神，惊诧地瞪着一对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裴子野：“你是说那个孩子有可能是咱们家的小六儿？” 之前裴子野和陆元摊牌前世的事情时，有提及过这件事，但其中有一个细节他没有告诉陆元，那就是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救下那个孩子的根本原因，除了他职责所在，更多地是因为那个孩子长得太像他和陆元了。 当初他把那个孩子救回军营时，身边的同僚和手下的将领都在调侃他，要不是这几年他们一直同吃同住，他们险些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种，不然看起来怎么会有一半他的影子。 他们没见过陆元，所以不知道另一半的影子来自陆元，裴子野却很清楚，甚至动了收养这个孩子的念头。可这个孩子似乎没那个意思，只说她会算命，见裴子野不信，还非要拦着他给他算一次。 裴子野无奈，笑着摇摇头，只是看着这张和陆元有些相似的脸庞，还是停下来任她给他算一次命。 当时那个孩子具体说了什么，裴子野已经记不清了，只大概记得她话里的意思是这样的：“你的愿望总归会实现，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卦象。” 说着，她从脖子上取下一颗红色的珠子，告诉裴子野，只要心诚地许下一个愿望，就能实现。说完还趁裴子野愣神之际，一把塞进他的手里，塞完像是怕他不要，赶紧挥挥手跑开了。 裴子野一手握着珠子，一手刚伸出去，正准备叫她回来，可声音刚到嘴边，那个孩子立马就跑没影了。裴子野没办法，抬手看了眼掌心里的珠子，珠子红得耀眼，直接让他想起陆元左脸颊正中的那颗红痣。 他想着这大小也是那个孩子的心意，不管信不信，他还是妥善地把珠子揣好，打算等闲暇时刻找人品鉴一下这颗珠子的价值，到时候再派人找到那个孩子，用其他东西和她等价交换。 可连日的奔波忙碌，裴子野早忘了珠子的存在。等到夜深人静忙完后，他换衣服期间，不小心把珠子抖落出来，才想起那个孩子，以及她说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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