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东西就吃,给茶就喝。只是白榆伸手要碰他,他就会克制不住地耳根烧起来,再下意识地躲避。 不过幅度不大。 比如白榆故意把食物弄到他身上,给他擦,他会有躲避的动作,却最终还是会让白榆碰到。 他在隐忍。 无措地隐忍。 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过于亲昵而错位的关系,因为他从未遇到这般亲近他的人。 他在白榆的蓄意引诱之中一溃千里,在白榆的循序渐进的亲密之中手足无措。 两个人难得一起吃了午饭。 白榆一直在给谢玉弓夹菜,谢玉弓食不知味地吃,吃了很多。 等到吃完了又被塞了汤,汤也喝了不少。 之后吃饱喝足,两人起身。 白榆估算着娄娘回来的时间,在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的时候,突然就伸手挽了一下谢玉弓的手。 这是一早上到现在,两个人最实质,也是最大面积的接触。 之前都是白榆用目光,用若有似无的触碰去试探和靠近。忽远忽近,只让谢玉弓几番屏息,却没有真的落实。 因此突然被抓住手,谢玉弓狠狠一抖。 白榆手心炙热,刚捧过汤碗,谢玉弓瞬间有种被灼伤的“刺痛”,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反手甩了一下。 也不知在怎么就那么巧,“啪”地一声,他的指尖打在了白榆的手背上。 白榆的手背肉眼可见泛起红晕,和谢玉弓的脸一起。 他不是真的想甩开她,他只是……只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两个人的相处才有些好转,她敢靠近,虽然是以他“母妃”的借口。 谢玉弓紧张地看向白榆,生怕她被拒绝了,又要缩回去。 白榆僵在那里,保持着被甩开的姿势,慢慢抬眼,看向谢玉弓,眼中是积蓄满溢,将落未落的盈盈泪水。 但是她却硬是没有让眼泪落下来,而是含着泪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 过了一会儿,轻声道:“小九儿……母妃……母妃累了,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白榆说完,转身就跑。 扭头的动作急促,导致眼泪甩下来,谢玉弓本能去抓她,却只捞到了一滴热泪。 谢玉弓的手掌感觉都要被这一滴泪烧穿,在她身后追了两步。 才要追上她,门外就有人来报:“大小姐,给九殿下请平安脉的大夫来了。” 白榆迅速勾了下唇,娄娘来的这个时间正是刚刚好。 她闻言立刻抬起袖口擦了眼泪,微微侧身让开了谢玉弓将要搭在她肩上的手,然后抽了下鼻子,朗声说:“快请进来。” 面对涌进来一堆的婢女侍从,外加杨老太医,谢玉弓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配合着让人诊脉。 诊脉之后,白榆已经说累了,就进去睡了。 谢玉弓满心憋闷地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有种深重的挫败感,皱着眉坐回桌边,深觉应对一个心癫痴魔的九皇子妃,比灭朝中哪个氏族满门还难。 谢玉弓正苦恼着,一个小个子的死士从窗外跃入,他只比桌子高一个头,一身黑衣像个立起来的小土豆。 一板一眼地开口,一口未曾变音的稚嫩嗓音故作严肃道:“主子,这是修罗给主子的信件,另外窗外的杨老太医有事禀报。” 小死士说完,谢玉弓接过了信件。 小死士很快跃出窗扇,但是因为身子过于紧绷,在窗外落地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跑了两步才站稳,再次飞掠走了。 杨老太爷一把年纪了,干的还是奸细这种刺激的活儿,实在是有些不能适应。 他挂着一脸苦相等在谢玉弓后窗外头,等谢玉弓过去开窗,他先恭敬行了礼,才压低声音快速道:“九殿下,九皇子妃的那个嬷嬷,今日去了春堂医馆,抓了一副药性极其猛烈的药!” 谢玉弓微微皱眉。 “什么药?”难道她有什么病症,或者……她察觉了自己患有心癫之症? “此药名为帝皇汤,乃是催发男子精血的药物。”杨老太医的一张橘皮老脸,尽量不露出诡异之色。 声音平稳道:“就是作用给男子的药,服用之后阴阳结合,可辅助女子坐胎。” 谢玉弓在窗边站着,还是本能地用窗扇遮挡住了他毁去的半张脸,只对着杨老太爷露出半张姣好的模样。 听到他的九皇子妃让她的嬷嬷弄了这等药物,谢玉弓半张好脸微微抽搐,眼神之中的惊愕和晦暗不断变换,十分之精彩。 杨老太爷眼观鼻鼻观心,禀报之后等了一会儿,谢玉弓就让人送他尽快离府了。 而谢玉弓关上窗子,面色已然是猪肝色,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羞涩,他在窗户边上站了好久。 等到转身回床边的时候,没意识到自己是同手同脚地走回去的。 她想怀上他的孩子。 她想和他做真正的夫妻,生儿育女。 谢玉弓像个开水壶,脑子里面是沸腾的开水,生生沸腾了一下午,呼吸是水壶喷出的白烟。 熬到了晚上的时候,他的脑浆都快像水蒸气一样,随着他的呼吸蒸发掉了。 她昨夜那样……是试探他能不能配合吗? 那今晚,她应该会带着汤药来。 谢玉弓纠结得手指都攥在一起咯咯作响。 怕自己的拒绝让她心癫加重,又不可能真的同她生儿育女。 他还在疑她。 因此无法真的如她所愿那般接纳她。 对谢玉弓来说,儿女情长是穿肠毒药,他的母妃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一个九皇子妃可以与他无关,甚至是死在他手上。 但是若他接纳她做自己的女人,甚至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便等同将自己致命的把柄摆在明面上。 他会从一匹暗中蛰伏的狼,变为一条被链子拴住的狗。 前者可以肆意攻击猎物,后者却会将他陷入遭人肆意羞辱的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绝不会做这种蠢事。 他拆开了修罗派人送回来的信件,反反复复地看过好几遍。 已经找到了当年和他的九皇子妃定亲的那个烂赌鬼。 但是人这会儿已经病重将死,因为烂赌家产败光,妻离子散,还染了严重的痨病。他被修罗找到的时候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张口恨不得将肺子伴着血一起喷出来,问不出什么来。 现在正在尽力地救治着。 他也已经派人去寻工部尚书府内退下来的老奴,他暂且留她一命,却必须要知道她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 谢玉弓把信件收起,而后摆上笔墨,强行收敛心神,八月初二便是万寿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一切都需要尽早准备。 周边各小国的使臣已经陆续进入皇城。 万寿节之上,各宫皇子、各宫妃嫔必将争奇斗艳地讨安和帝欢心。 如今虽然皇储已立,皇子们包括他们身后的氏族势力都不会轻易认命。 先前太子亲自出面为他请封之事之所以被压下,他的好父皇应当是会在万寿节过后,为诸位皇子封王。 不想让他拔那个头一份,是为平衡诸多皇子的心,也是不能让任何人越过太子去。 安和帝这么多年依旧在忌惮他的母族亲娘舅,镇守南疆的段洪亮。 尤其是在谢玉弓刚刚为母亲洗清了冤屈的这个当口,安和帝多疑多思,心肠冷硬。 他不会因为自己当年的错就去安抚补偿什么,反倒第一时间是去想着如何镇压。 若是谢玉弓没有装疯卖傻且被容颜毁去,如今怕不仅仅是太子谢玉山的眼中钉,更是安和帝的肉中刺。 朝中诸多皇子,母族大多背靠庞大氏族,多年来相互制衡打压,竭尽全力地在皇帝面前争一份“独一份”,正是安和帝想要的那一份平衡。 他无论治国还是对后宫诸位宫妃和皇子,奉行的都是那一套“厮杀论调”,谁想要天恩落顶,便要竭力表现出绝对的忠诚。 这是一种无形的厮杀和放任。 像养蛊一样。 这么多年确实效果拔群,至少就连皇子们的母族氏族,多年来也不见谁家独大,安和帝把“雨露均沾”四个字,在前朝后宫都玩到了淋漓尽致。 但实际上放眼望去,就连太子的母族也并不曾有人手握数万兵权。 安和帝这么多年的冷落,不仅仅因为当年冤屈了爱妃与人有染,令皇室蒙羞。 谢玉弓甚至怀疑,当年母妃的死是安和帝借机打压段氏一族的手段罢了。 当年段氏一族男丁繁盛,个个骁勇善战。 谢玉弓外祖父乃是威武大将军,七个亲娘舅自小都在战场长大,十几岁的年纪个个军功赫赫,鲜衣怒马,哪一个拿出去都能够顶立门户,兴盛一族。 荣光太盛,怕是刺到了安和帝这个守成皇帝的眼睛。 而在谢玉弓的母妃死后,段氏一族被皇帝打压,墙倒众人推,七个舅舅如今只剩下三舅舅段洪亮还在边关如胡杨矗立不倒。 剩下的几位舅舅,包括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几位姨母,全都……不得善终。 而段氏一族的败落,朝中几位皇子的母族无人能逃脱干系。 他们全都曾经在段氏遭受安和帝打压之时,为了讨得皇帝的“圣恩隆宠”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过。 皇帝看似并未亲自动手去发落段氏,但是无数冤害的折子送上帝王案台,朱笔御批是段氏全族的鲜血才染红的笔。 谢玉弓何止是憎恨安和帝,憎恨这些皇子们和他们的母族? 谢玉弓连自己身体里流着一半安和帝的血,都感觉到恶心。 这次万寿节,他会给安和帝送上一份精彩绝伦的贺寿礼。 当年的种种冤仇,是时候开始清算了。 一整个下午,谢玉弓都关在屋子里面,用多年来积压的血海深仇,让自己从这两日的意乱情迷之中清醒。 他像一个残忍的刽子手,斩杀的却不是旁人,而是自己的魂命。 刨开的是自己的胸膛,细细数清的,也是自己的心肠。 入了夜后,他还如白日那般端坐在床边,面上也未有什么狰狞改变。 可是他的眼神变得如三尺寒冰一样沉冷,冰封的是他自己的摇摆和渴望。 冷了太久的人,总是因为一点点星火而摇动,但其实谢玉弓很清楚,冻透的人趋近火光,结局不会是解冻开化,而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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