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伪装成婢女……几人迅速交换视线,他们死士训练其中有一课,便是伪装和反伪装,若当真是伪装之人他们不可能辨认不出。 那就只能是跑了。 很快有一个死士开口,声音嘶哑地说道:“卖艺喷火!” 修罗眉头紧蹙,死士惯于行走在黑暗之中,有很多甚至专门训练夜视,常年食鹰目,光天化日之中尚且眼睛半阖,黑夜之中骤然亮起火光,他们自然会本能地眯眼,保护自己的眼睛。 九皇子妃好生聪明大胆,不愧是能够毁了主子的容貌,还生生将他苦骗许久,引得主子多番摇动之人。 修罗立刻做了几个手势,几人迅速点头身形在黑夜之中极速飞掠,目标正是此刻依旧喧闹的正街。 他们的夜视力极好,搜索人物不光依靠样貌,更是依靠体貌行为甚至走路的姿势。 他们迅速发出了袖中响箭,这是他们之间相互联络的方式,在喧闹的街道人声掩盖之下,只有他们死士之间才能够分辨得出。 他们迅速封锁了所有的主街道,甚至有两人已经骑马追出了城外。 今夜无论如何,必取下九皇子妃的头颅。 他们是一群活着的天眼,如果白榆真的藏匿在人群之中,或者是想伺机跑出城外逃出生天,真的未必能够逃得出他们的搜寻。 只可惜他们找错了,白榆此刻并未在人群之中,但确实正在玩命狂奔。 扑面而来的夜风撩起她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混合着她自己狂乱的,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 白榆气喘如狗,这一辈子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她感觉人的潜力当真是无限的,现在要是有个人来给她掐表的话,白榆估计自己不光能够跑进国家队,还能跑出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来。 果然死到临头就是第一动力! 她确实是在闹市那边趁乱下了车,也确实是假借人群遮掩身形,想要声东击西。 这是她能够趁乱保命的唯一办法。 灭世大反派的残酷白榆虽然还未曾彻底见识,可是能让一个世界几次三番毁灭,连气运之子都束手无策的魔头,怎么可能容她在私会“政敌”之后活着回家? 因此白榆必然不能在马车之中坐以待毙,但她即使上天入地也无路可逃。 因此白榆现在狂奔的方向,不是城外,也不是回到尚书府的另一条路——而是九皇子府。 跑是绝对跑不掉的,白榆就只能知难而上,迎男而上。 她还有最后一线机会可以狡辩,但前提是她必须活着到谢玉弓的面前。 因此白榆在闹市之中下了车之后就混迹在人群里,然后朝着九皇子府的方向拔足狂奔。 只能跑。 这个时间她根本没地方去重新租赁一辆马车。 而且她浑身湿漉披头散发,虽然长得也不是倾城绝色,可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湿身女子敢独自租赁马车,估摸着下场不会比让谢玉弓直接杀了她更好。 她的马车必须作为一个靶子,将谢玉弓派去杀她的人引到别处去。 所以白榆只能靠自己的出厂自带“车”,在深夜无人的大街之上,逆着正街热闹喧天的人潮,朝那一个不得不去的深渊地狱跑。 这古代的围胸真的让人堪忧,白榆一边跑一边还得托着点,要不然甩得实在是疼。 跑着跑着,一身全湿都已经跑成了半干,她索性把碍事的披风解了扔在地上,乱发也被吹干了一些,一边跑一边用手稍微梳理了一下。 偶然有一个敞开了门正在牵着自家的马车进院的人,看到了白榆这副形容,立即慌慌张张地关上了门。 毕竟白榆此时此刻的形容简直……像一个发疯的野鬼。 白榆跑着跑着甚至有点想笑,她上辈子活着的时候也没感觉到自己如此热爱生命,反倒是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而自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每一周都要被自己的父母逼着去心理咨询所做咨询。 试图能够削足适履,变成一个不会再说谎的“正常人”。 而每一次白榆的谎言被揭穿之后,他的父母都会用一种极其失望,极其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天生就是一个什么坏孩子。 可是白榆说谎的最初,也只是为了想要吸引一下她父亲和母亲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要总是盯着孤儿院里那些孤苦伶仃的小可怜,关注一下他们自己身边的这个看似衣食无忧长大的“小公主”。 在第一次装肚子疼,尝到了被父母关心和疼爱的甜头之后,尝到了被拥抱和亲吻,被叫着“小可怜”整夜整夜守着的温暖之后。 她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她只有不断地升级自己的骗术,结合让疼痛变成麻木,随时可以哭出来的演技,让自己不断“出事”,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真实,一次比一次让人难以分辨。 才能够博得她那一对著名慈善家父母,在为其他的孩子寻找父母的路上时抽出来的,短暂的关注和疼爱。 她像一个喜欢说谎的匹诺曹,谎言被识破之后面对的冷漠和失望,甚至是歇斯底里的质问,就是她无法控制变长的鼻子。 可是等她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谎言已经变成她血液之中成瘾的毒药,她无法戒断,也无法变成一个“正常人”。 但在这个世界不一样,这世界需要白榆不断地用谎言为自己构造一个安全的“高楼”。 她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必要的,是理所当然的,是为了活着呀! 有人相信她的谎言,有人无法戳穿她的谎言,有人在她构造的谎言之中沦陷,这让白榆生出了一种无可比拟的满足。 她像是能够挥挥笔,便让一切化为实质的神笔马良;像一个虚幻国度的无冕之王,在她的国度之中,白天黑夜四季更迭都由她自己控制! 她可以在这里将匹诺曹的长鼻斩下,做成一把无坚不摧的钢枪,大杀四方! 白榆扔掉的披风在她飞奔过的长街上飞舞了片刻,便如同一张被抛弃的伪装面皮,悄然落在地上。 而白榆在大路上拐了一个急弯,接着便像一只过街的小老鼠一样,钻进了一片屋宅的后巷。 而这时寻找白榆的一众死士们,光驻守在惠都皇城的人就近乎出动了一半,仔细且如鬼魅一般搜寻了惠都八大道,却根本连白榆的影子都没有摸到。 修罗的眉头皱得快能拧成麻花了,城外追寻的人也回来禀报,他们都未曾见过九皇子妃的踪迹。 一群死士聚集在城中,同皇城遥望的最高楼兀澜阁的飞檐之上,像一群聚集在一起被称为不详的黑乌鸦。 分别汇报了未见人影之后,修罗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迅速回府接应!” 虽然他并不能理解九皇子妃的做法,她回到九皇子府内,更是难逃一死。 修罗并没有将府内的死士都调出来找人,九皇子妃也不是什么能刺杀人的绝顶高手,再者九皇子自己都是一个杀人功法卓绝的战士。 他在死士营中名为罗刹鬼,这世间能伤他之人屈指可数。 但若九皇子妃当真声东击西地戏耍了所有人,反倒回了九皇子府,那这便是修罗自从出师之后,失手错判的唯一一次,也是最要命最离谱的一次。 训练十数载的杀人机器,被个肩不能担的娇弱女子耍得满城乱转,还丢了大本营,让“敌军”冲入主帅的营帐。 他这一次不被剥一层皮拆几根骨,怕是活不成了。 但是无论他如何的不解,如何的震惊,白榆确实已经回到了九皇子府。 而且走的还不是正门,她钻的狗洞,沾了一身的土,半湿的衣服混着土,当真是泥泞狼藉,没有人相。 钻狗洞当然是为了躲谢玉弓的死士,白榆平日里闲着没事时也在府内乱晃,谢玉弓布置把手的人都在哪里,她并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今夜谢玉弓要杀她,而她不在马车里面,必然会引动死士搜寻她。 白榆钻的就是谢玉弓不会让死士在这时候把手的后门狗洞。 钻进来后,白榆稍微喘息了一下,继续朝着前院跑。 黑夜之中的九皇子府,后院成片的灯都没有点,今夜任凭惠都的正街如何喧闹,这里也像是阳间的背面阴曹,荒凉的空屋矗立在夜色之中看上去极其可怖。 白榆目不斜视,跑得肺子快炸了。 正街距离九皇子府确实不近,平日里都是驾马或者骑马,白榆现在理解马为什么长了四条腿。 妈的两条根本不够! 她穿过后院荒芜的院落,掠过无绿植遮盖的枯石假山,转过两个掉了砖角的月亮门,直接穿过主院,直冲谢玉弓的屋子。 像个炮弹一样,直接弹射进去。 “九郎!”白榆撕心裂肺地喊道。 谢玉弓站在庭院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烈焰业火之中煎熬焚烧。 他不能心软,不可能心软。 如一尊凝固的神像,入定的魔佛。 察觉到一个黑影从后院窜出来的时候,他只以为那是回禀的死士,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突然不想看到她滴血闭目的头颅,也不想用她的头颅做提灯用以自省了。 他不想见她。 不想再见她! 只是那影子越过他冲进屋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九郎”,谢玉弓像骤然被从水中捞起,像耳边盖着的什么被撕扯开来。 他陡然从“入定”之中醒来,睁开了一双浸透了血色的可怖眼睛。 那是他生生杀了自己的渴望,亲手撕裂他可耻的软弱,所爬满眼眶的血丝。 太可怜了。 如果他谢玉弓要可怜到在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那里,寻一份虚无缥缈的温软,他死去的那些亲眷娘舅,他满脑子情爱不得好死的娘亲,都会成为他的明天。 成为他黄泉路上的同路人。 可是在那声“九郎”穿透耳膜刺入心脏,谢玉弓像是疼得发抖一般,整个人都轻微地战栗起来。 她还活着?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回来? 白榆冲进屋子里面找了一圈,没能找到人,立刻冲出院子,准备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谢玉弓可能亲自出动去杀她这个叛徒了。 那就等谢玉弓来找她,必定得是谢玉弓,不能被其他死士先找到。 这一场“躲猫猫”玩的是命。 但是白榆冲出屋子,余光捕捉到了一个幽黑的人影,岸立庭院之中大树之下。 劲瘦高挑,身材火辣,一看就是谢玉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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