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两个人总算对上了视线。 看她的眼神深意满满,说明那个拿了她金子的小婢女,已经把信给送到了。 白榆快速对着鸿雁大总管眨了两下眼睛。 这几个皇子妃受了谁的指使,白榆已经猜到了,因为她从鸿雁大总管那里收回视线的时候,落在了不远处皱着眉的皇帝和咬牙切齿以致于面色紧绷的皇后身上。 皇后正在用“你这妖精道行挺高”的眼神,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其实皇后搞的这种排挤看似很幼稚,但如果真的是原主,那么出身低贱身为庶女,那就是原身的死穴。 原身无所不用其极地向上爬,就是为了摆脱自己低贱的身份和命运。 这么多高门女子围拢着她各种嘲笑,甚至被酒泼满了头,原身一定会崩溃,会羞愤欲死。 只不过这种伎俩和手段,对白榆来说就好像小学生吵架。 不痛不痒,甚至有点想笑。 而且白榆之所以不躲七皇子妃泼的那一下,是因为这杯酒堪称是“及时雨”。 这下不用白榆尿遁了,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后殿换衣服了。 白榆被身侧的一个婢女扶着起了身。 顶着满头淋漓的酒液,“窝窝囊囊”地朝后殿走的时候,听到了那几个丢尽脸面满身脏污的皇子妃们的压抑的哭声。 甚至不用抬头去看,就能知道皇后现在是怎样一副阴沉的嘴脸。 只不过这种场合被众人联合起来欺辱的,不应该是女主角的剧本吗? 她为什么也要遭遇这种狗血烂俗的情节? 又没有去搞男主角谢玉山。 再说她可是恶毒女配,谁会想不开欺负一个恶毒女配啊。 而白榆被泼酒,被找麻烦,还有“逆来顺受”的样子全部都落入了谢玉弓的眼中。 谢玉弓落在身侧袖子里面的手指微微攥紧,将那几个挑事的皇子妃一个一个刀割一样地看过去,甚至在电光石火之间,将那几个皇子妃的母族都在脑中筛了一遍。 列举出来她们每一个母族中族长的那些腌臜丑事,只待今日宴席之后再逐个收拾。 白榆被婢女扶着,到了后殿之后,有几个婢女在她的头顶上用帕子擦来擦去,伺候她洗漱然后重新梳妆。 心里在盘算着等会儿怎么再托个婢女去勾搭鸿雁大总管。 她目光从镜子看向了伺候她的几个婢女,琢磨着要是实在不行她就换成婢女的衣服,亲自去扯鸿雁的后脖领子。 被发现就说想换成婢女的衣服去伺候九皇子,放心不下她失心疯的夫君,不惜扮成婢女去照顾,多么感天动地? 皇帝顶多呵斥她一句没有规矩。 而正在安和帝身边站着的鸿雁,凑到了安和帝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声什么,就也悄然离席了。 很快白榆所在偏殿的门被敲响,彼时白榆已经彻底换好了衣服。 门外响起了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九皇子妃,可梳洗好了吗?” 白榆听到这个声音当时就是眉梢一挑,这个老罗锅刚才接收到了白榆的暗示,这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白榆立刻应了一声,而后站起身走到门边,没等婢女开门,直接拉开了两扇门,笑颜如花地看向鸿雁大总管。 那副样子简直不像是见到了一个阴暗不苟言笑的老太监,而是见到了一个阔别多时的情人。 鸿雁也没有料到是九皇子妃亲自来开门,更没有料到这辈子还有个女的看到他能高兴成这样。 房门打开的时候他离得太近,又对上九皇子妃这样灿若春花的笑颜,本能地皱着眉后退了两步。 一脸“这是什么脏东西”,又朝后退了两步。 白榆确实是挺高兴,因为今天能不能提前死遁成功,全看鸿雁大总管。 而鸿雁稳了稳心神之后,扫了一眼白榆身后的一些垂手而立的婢女,微微弓着身子对白榆说:“陛下叮嘱老奴有一件贵重之物要赏赐给九皇子妃,烦请九皇子妃随着老奴移步。” 鸿雁说完之后,转过身率先在前方领路,白榆立刻抬脚跟上。 她身后有两个婢女要跟着白榆上前伺候,白榆阻止道:“不必跟随,领了赏赐之后我会自行归席。” 而后立刻迈步跟上了鸿雁大总管。 这永昌殿的后殿接连非常多的院落,回廊九曲,恢宏错落。 白榆跟随着鸿雁大总管穿过了好几处屋舍,最后走到了一处十分偏远的廊庑。 这里前前后后未见到半个人影,正是适合说一些见不得人的话的地方。 鸿雁大总管这才站定,转过身揣着手。 那张脸看上去尚算年轻,但是双眼透出了岁月沉淀之后的浑浊,他岸立在一处廊柱之下,看向了白榆。 白榆挑了挑眉,发现他竟然当真是腰背笔直,如松如鹤,根本不是平日里见着的罗锅样子。 鸿雁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审视,只是轻飘飘的几眼,饱含令人骨缝湿冷的压迫。 白榆倒是一脸轻松,像个初生不怕虎的牛犊。 鸿雁顿了片刻,阴阳怪气地开口说:“九皇子妃前日未曾赴约,莫不是将老奴当成了戏耍的物件?” 白榆立刻说道:“那怎么可能!见大总管是我求之不得。只不过那些天我总是让婢女去约见大总管,也不知怎么竟被东宫注意到了。” “当天晚上被太子给截胡,太子威逼我为何找大总管,被我扯谎好容易才骗过去。待我再去寻大总管时,结果大总管已经回宫了。” 鸿雁的表情丝毫未变,但是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也全部都清楚。 甚至当时他就在和白榆约定的包厢之中,将这个九皇子妃当天晚上在太子面前的所有表现都看得清清楚楚。 鸿雁没有就这件事再说什么,继续道:“九皇子妃送信给老奴,问老奴是否认识胶州王德禄,老奴的家乡确实是胶州。” “老奴乃是陛下身边的近侍,老奴的一切都与陛下息息相关,九皇子妃是如何得知老奴是胶州人士,又是如何得知有胶州一位屠夫叫王德禄?” 鸿雁在皇宫之中多年,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最开始是给不得宠的妃嫔倒尿盆,最后是给得宠的妃嫔洗脚。 机缘巧合到了皇帝的身边伺候,才一点一点登上了令人不敢轻视的位置,就连太子见了他也要毕恭毕敬。 因此鸿雁非常深谙与各种人周旋的方式,虽然他看到那张纸条上的“胶州王德禄”时,就已经心急如焚,这么多年鸿雁一直都在寻找自己曾经年少之时切下来的宝贝。 而且根本不抱什么希望,骤然间听闻曾经那位屠夫的消息,自然是急不可待。 否则他身为天子近侍,怎么可能在万寿节这节骨眼上跑到大殿之外跟皇子妃见面? 但此刻跟九皇子妃面对面,鸿雁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未曾流露出半分焦急之色。 甚至没有咄咄逼人,白榆还没等怎么,他先把自己和皇帝牵连在一起,毫不费力就能给白榆扣一个窥视帝踪的罪名。 想让这九皇子妃尽快暴露出她究竟有何所图。 如若她当真从王德禄那里得到了他的宝贝,而九皇子妃所求之事在鸿雁的能力范围,鸿雁愿意以此作为交换。 但在鸿雁看来,这其中总要有那么几次的推拉,才能够达成共识。 因此这一会说话弯弯绕绕,恨不得把肠子扯出来打个蝴蝶结给白榆看。 只不过白榆没有时间跟他在这里唱一曲山路十八弯,也不理鸿雁明面逼问暗里威胁的话。 直接在袖子里面掏了掏,掏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布包,布包里面装着一个竹筒,正是面前这位大总管的小鸡。 白榆直接用手指提起那布包的系带,悬空着递到了鸿雁的面前。 “胶州王德禄与我府上买肉的下人比较相熟,一次醉酒又说出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这位屠夫从前还干过骟牲口,甚至是骟人的买卖,还保留着曾经切掉的那些孩童的宝贝儿……” “一直都留着,是想着人在入土为安的时候,总是讲究一个尸首齐全。只可惜他不能确定当年那些小童到底还活没活着,而且他本身是个低贱屠夫,就算那些人活着,他也没有什么渠道能够接触,因此就一直把这些东西随身带着,几经辗转也未曾丢弃,来到皇城之后就埋在自家庭院的大树下。” 白榆把竹筒在鸿雁的面前晃了晃说:“这其中就有名为鸿雁的小童,寄放在他那里的东西。” “这世上名为鸿雁之人,我也就认识鸿雁大总管一人,刚巧偶然得知鸿雁大总管乃是胶州人,就是不知道这个宝贝,是不是鸿雁大总管的?” 鸿雁的表情十分精彩,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榆手上挂着的那个小布袋,眼睛随着晃晃悠悠的竹筒转来转去。 他这个人,平日里不尊皇权富贵,私下里也从不敬畏什么鬼神,但唯有一个执念,便是身有残疾,随着年纪渐长,越是想要求一份“完整”。 几番去胶州令人寻找王屠夫的下落,却始终未能寻到踪迹,而如今朝思暮想之物就在眼前! 他嘴唇张合了几下,好像一条渴水的鱼。 实在是不敢相信,九皇子妃就这么直白地说明了一切,没有似是而非的试探,也没有模棱两可地故意吊着他,企图让他为此付出滔天代价。 而且,而且这玩意……就这么揣在袖子里?! 对方虽然是庶女出身但好歹是个女子,如今还贵为皇子妃,谁会把一个太监的孽根随身带着?! 而且鸿雁看着这九皇子妃刚才掏出来东西的那只袖子……他要是没看错这玩意儿刚才跟给陛下进献的万寿图放在一起…… 鸿雁仿佛忘了怎么组织语言,而白榆向前靠了一点,把那个东西又朝前递了递,说道:“当年的鸿雁小童,就是如今的大总管吧?那这个东西今日便物归原主。” “大总管拿着呀?” 鸿雁一生跟随在帝王身边,向来都是沉稳端重,但此刻伸出袖口的手微微带着一些颤抖,将那个系带轻轻地捏住,从白榆的手中接了过来。 然后他难得失态,表情有一些轻微的扭曲,向来深情寡淡的脸上,凸起了一些细小的青筋。 他像那已经快要饿死之人一般,拿到了“救命食物”,迫不及待地拆开了布包,想要看一看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 而等到鸿雁拆开了布包之后,拉出了那个细小的竹筒,看到了上面用刻刀刻下的凌乱又幼稚的字体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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