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之前从不过手任何腌臜之事,可是当真耍弄起来那些九转十八弯的心眼,就连谢玉弓也感觉到有些棘手。 朝堂上以朝臣为棋子的几番推拉,谢玉弓有输有赢,只不过太子就算是上一次宫中自刎保住了性命,身体却始终恢复得不太好。 具体表现为他不能说话了。 虽然已经回到了朝堂之上,站在广隆大殿之中听政,可是他的脖子上一直都围着白纱,全程一句话也不会说,安和帝更不会问他什么。 他的白纱下面是狰狞的,如同将头颅斩断又重新缝合的恐怖伤痕。 到如今他和谢玉弓彻底像两头近身搏杀过后的野兽,一头被毁去了面容,一头被撕开了喉咙。 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也让安和帝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再加上谢玉弓致力于给太子和安和帝之间使绊子,太子和安和帝之间终究是不一样了。 谢玉山当时为了赢回安和帝的心,利用安和帝最疼爱的十二皇子被割断头颅死去这件事,当着安和帝的面自刎自证。 虽说让安和帝在被逼迫的状况之下转移了舐犊之情,将十二皇子那一份惊痛转到了谢玉山的身上。 可是等到所有人都冷静下来,把一切细节仔细地推敲过后,安和帝与太子之间终是有了难以逾越和弥合的鸿沟。 毕竟太子当时私自调动了城防营来对抗禁卫军的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解释,不是抹一个脖子就能够消弥的。 安和帝恢复过后把城防营和禁卫军甚至是皇城的护卫军全部都清查了一番,就足以看出他对太子已经丧失了信任。 而且太子即便是回朝听政,手中所有的事情都因为他现在有伤在身,被安和帝转交给他人。 而且安和帝原本是要谢玉弓还有十皇子谢玉竹去西岭就封彻查,结果两个人在博运河上险些丢了性命。 那满河的浮尸,终究是让谢玉弓找到了能够和太子的人勾连在一起的证据。 虽然皇帝没有真的因此发作太子,但对他的嫌隙自然是越来越深。 况且他床头的花土还未换,只要太子面见君王,安和帝就会头痛欲裂。 因此几番明争暗斗,谢玉弓依旧是稳稳占据上风。 只是他始终找不到他的王妃,这让谢玉弓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得十分焦灼,像是一块烧起多时的炭火,只剩下了最后一点稀薄的红光。 白榆离开的时间每多一日,谢玉弓心里的恐惧就更多一分。 时间是一把最好的尺子,也是一把最锋利的剔骨刀。 它能衡量人心中最珍视的东西,也能剔除所有的谎言和粉饰,让人意识到骨子里面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让人明白真相到底是什么。 谢玉弓把那两天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断地循环往复了无数回。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恭王妃恐怕是被他自己给吓走的。 谢玉弓无比后悔,他应该早早就和她说明一切,充斥着谎言的开始并不一定会酿成恶果,他们之间就非常甜蜜不是吗? 谢玉弓甚至开始恼怒自己的粗心,他竟然是没有发现他的王妃一直在因为那些谎言而惶恐。 她竟然是把一切都压抑藏起,筹谋着离开自己,最后果然无影无踪。 而且谢玉弓反复回忆当日的一切的时候,意识到是自己抛出去的刀把她给吓到,震惊的同时又觉得不可理喻。 他的恭王妃分明和他一样,是一个把脑袋拧下来别在腰上的狂徒,当着皇帝的面都敢舌灿莲花冤害太子对抗皇后。 在皇帝面前撒谎的危险程度,基本上是把三族全部都摁在刑场上面等待铡刀。 区区一把刀,还只是他的刀背敲在了她的手臂上……竟然把她吓着了? 谢玉弓像一头因为闻嗅蔷薇,突然不小心把花朵揪下来的猛虎,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慌张的无措。 而这种慌张无措随着白榆始终杳无音讯,变成了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的痛苦。 最开始谢玉弓想着,如果他找到了自己的王妃,他一定要狠狠地质问她——为什么骗人的是她,既然已经骗了为什么不骗一辈子?要半路上跑掉! 等到后来谢玉弓的想法就变了,只要能找到他的恭王妃,哪怕是要他求她,要他如何温柔小意曲意逢迎都没有关系。 他根本无法适应白榆不在身边的日子,她明明就那么小的一坨,也不见得多么温热,身上总是冰冰凉凉,需要谢玉弓来温暖她。 可是她不在身边,谢玉弓觉得整个天地都冷了下来,晚上睡觉被窝空空荡荡,早晨吃饭的时候桌子边上也是空空荡荡。 分明不算宽敞的屋子,空寂得仿佛说话都有了回声。 他的腿伤反反复复感染,加上休息不好高烧不退,没有人会关心他的死活。 当然了这话明显就有失偏颇了,他府内的人每一个都关心他,包括蹲在房梁上面的那些死士。 可是不会有一个人会像白榆那样摸着他的伤,问他疼不疼,甚至调侃他壮得像一头牛。 谢玉弓就好像在冰天雪地之中,突然被人抢走了怀中抱着的火光,不仅温暖被人剥夺,就连光亮也被人夺走。 他像是重新回到了曾经摸黑在冰雪丛林踽踽独行的时候。 他依旧可以战胜周围射过来的霜刀冰刃,可是他却觉得黑暗和无法看清的前路变得难以忍受。 他必须尽快找到他的恭王妃。 谢玉弓甚至调离了大部分的死士,以博运河为中心,朝着四外不断地扩散推进,布下蛛网一样搜寻。 当然他也没有忘了对白榆曾经的身边人入手调查,希望从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只是娄娘那里一共撬开了三次嘴,每一次她说白榆逃跑的方向都不一样。 谢玉弓简直快要被这个老婆子给气死了。 但是谢玉弓也没有真的把她如何,毕竟她是自己的王妃最贴身体己的人。 而且谢玉弓也有一点佩服这个老嬷嬷,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一个绝对忠心的仆人。 谢玉弓只能把她重新带回恭王府,免得她落到旁人的手中再被人给害了性命。 只不过和谢玉弓想的不同,娄娘不是一个忠心的“仆人”,她只是一个世间最平平无奇的“娘亲”,做的一切都在维护自己的女儿罢了。 奶娘也是娘。 娄娘的维护滴水不漏,白榆的日子过得自然也是如鱼得水。 天气彻底变得寒冷,不生火不行,而且白榆急需炭火,只不过她决定下山好久,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也已经不需要付诸行动了,因为有人卖给她炭火。 是进山砍柴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大概也就十二三岁,打扮得像个小子一样,而且显然是专门伪装成男子模样。 傍晚的时候才会进山,砍完柴之后又急匆匆地回家。 白榆在山中看到过“他”好几次,其中有一次两个人对上了视线,这小姑娘显然比白榆还要害怕,像一只看到了老虎的兔子嗖地一下就没有影了。 砍柴的柴刀扔在那里都没有拿。 白榆不客气地把柴拖回来自己用了。 然后两个人就像两只蜗牛一样,虽然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但是一直没有正面相见,偶尔瞥见彼此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小姑娘是为了什么白榆不知道,但是白榆是为了安全。 不过就这样过了十天左右,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后,两个人终于在某一天“狭路相逢”之后,开始说话了。 主要是白榆冷得实在受不了,创造了一个机会,开始向小姑娘买柴。 然后渐渐地,买了几次之后,因为柴火远远高于市场价格,所以那个小姑娘有一些心中愧疚,她开始和白榆攀谈,甚至给白榆带一些吃食过来。 白榆给自己编造了一个犯了错误,被前面那个尼姑庵给赶出来的尼姑身份。 小姑娘的身份不出意外,有点凄惨。 父亲死了,家里没有劳力,“她”和母亲逃荒到这里被好心人收留,伪装成一个小子,干一些苦活照顾她的母亲。 母亲病重了。 “他”伪装成男孩子的样子确实是有一些粗糙,但是白榆没有戳穿对方是小姑娘的身份。 因为“他”长得实在瘦小而且年纪还小,也干不了什么太重的活。有的时候去城里打一些短工。 有的时候甚至会去行乞。 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砍一些柴,然后回家烧成炭,再卖给城里的那些贵人们。 “他”的手总是黑乎乎的,脸也黑乎乎的,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没有被人认出身份吧。 白榆也并没有与之过多亲近,只是用稍高一些的价格买她的炭。 小姑娘送来的那些吃食白榆也没有吃过两次,唯有的两次是看到她自己吃了白榆才跟着吃。 她们对彼此都带着很深的警惕,但是又因为彼此短暂地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而且小姑娘很聪明很会变通,在白榆说自己身体不好没有办法下山买东西之后,她开始帮着白榆跑腿。 于是白榆因为天气变冷,开始有一些艰难的生活,又变得快乐起来。 不光有了各种各样市面上的小零嘴,有了新的话本子,新的被子,足够过冬用的炭火,甚至还有了一个……小朋友。 小姑娘大概是感觉到了白榆故作冷漠外表之下的温柔,开始越发地亲近白榆。 偶尔会留在白榆这里吃一口东西,也会和白榆说上几句平日里不敢跟别人说的话。 “这山中不让砍柴,我只能在晚上的时候偷偷地来,你在这山中见到过其他的人吗?” 白榆摇头,把一堆今天新抓到的鱼递给小姑娘。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依旧“不亲密”。 但是白榆严肃叮嘱她道:“你平时做什么,遇到了什么人,不要跟任何人说。” 小姑娘眼睛黑亮黑亮的,不是什么闺秀出身教养长大的孩子,带着一些皮糙肉厚的原始的野性。 她点了点头对白榆笑了一下,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过白榆手中的小鱼。 走了几步回头又看着她说,犹豫了许久才吐出了自己之前没敢吐出的祈求。 “我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去抓鱼吗?这些小鱼炖成汤我的娘很喜欢……” “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我……” “你明天早上来,早点来。”白榆说完之后,转身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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