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玉弓带着白榆不光健步如飞,甚至身轻如燕。 他让之前假扮“恭王妃”的身材纤细的死士,再一次假扮白榆。 而后趁夜带着白榆还有治病救人的杨老太医穿越猎场,将白榆顺着皇家猎场被破坏的缺口,送去了城外的密林。 那里是段洪亮的亲卫精兵驻扎的地方,整片山林四周人迹罕至,紧邻皇家猎场,而段洪亮此次带入惠都的亲卫和精兵,在两月之前就已经从启南分批出发。 化整为零跟随走商和货郎的队伍进入了皇城周围,前些日子才用特殊的信号聚集在山林。 也就是说,早在得知白榆落入太子谢玉山手中的那日,谢玉弓就派人通知了段洪亮,他等不及慢慢筹谋,就要孤注一掷,鱼死网破了。 此刻山中正在练兵,众人将枪头包裹,士兵们个个精悍无比,这深秋时节,竟然都打着赤膊,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无论是突刺还是回枪,都带着横扫千军之势。 他们为了不吸引任何人的注意,练兵并不会呼哈叫喊,而是跟着营地之中一个更鼓般“当当”脆响的节奏,排兵变阵,沉默而肃杀。 谢玉弓带着白榆到来的时候,正是旭日初升的时候。 白榆从谢玉弓的披风里面钻出来,谢玉弓甚至还觉得没抱够。 他骑马奔走的这一个时辰左右,胸前因为抱着一个人,实在是寒露不侵秋风难透。 一个人的春夏秋冬谢玉弓都走过,可是两个人心贴心的日子他是一次过称上一句蚀骨销魂不为过。 他前胸贴着她的肌理,现在还是麻酥酥热腾腾的。 有点意犹未尽地把白榆放在营帐边上,把她从披风里面扒出来,伸出布满茧子,手背青筋游走,能斩杀数人丝毫不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点笨拙意味给她整理头发。 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粘稠的细丝,像斩不断的藕。 白榆昨晚上才刚刚习惯他这黏糊糊的样子,推测他动情比自己早,之前伪装成成熟又担当的模样,可真是委屈他了……小屁孩一个。 他给白榆整理头发的手指动着动着,就动到白榆的脸边上。 白榆真没客气,窝在谢玉弓的身前睡了一夜,只把颠簸当摇篮。 因此此刻的形容切实是鬓发凌乱,睡眼惺忪。 可是就这副头没梳脸没洗的样子,谢玉弓竟然也看得移不开眼睛。 手指给白榆抹掉一块眼角的小硬块,还一脸甜蜜。 把白榆都整不好意思了,微微偏头,她得找个地方洗洗脸,是人都得长眼屎…… 她躲开谢玉弓的手指,正在这时候,营帐里面一直等着他们的人实在是等不及了。 “哗啦”一声,裹挟着愤怒的气势掀开营帐,声若洪钟地说,“臭小子磨蹭什么了呢,诸位都等了你一夜了!” 谢玉弓被惊得醒神,白榆反倒没被吓着,赶紧搓了搓脸看过去。 只见营帐之中探出头的,是一个满面胡须肌肉虬结的壮汉。 宽眉阔目鼻梁深挺,是个顶顶好的相貌,加之臂粗如桶腰粗如柱,白榆甚至能想象出这位若是身着甲胄,手持长枪,所向披靡的将军就不再是话本小说里面的形容词了。 如此人物自然也不用猜,定然是谢玉弓那硕果仅存的镇南将军舅舅——段洪亮。 白榆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这算是见家长。 正匆忙带点笑意想上前称呼声“舅舅”,她对这段洪亮的观感不错。 她也慕强,谁不慕强?这位舅舅是肉眼可见的“坚实可靠”。 只不过这个舅舅似乎对白榆的观感不怎么样。 不,不是不怎么样,而是还没见面,就给她定位成了一只“惑人心智的狐狸精”。 他看着白榆的眼神,像是一个大发神威的“钟馗”,恨不得凭借两只眼睛,就把白榆“打回原形”。 白榆面上才堆上的笑意一僵。 这时候谢玉弓已经迅速对白榆说:“你随便转转,我让人给你打溪水,烧开后好洗漱。” 然后就圈着他舅舅进了营帐。 段洪亮冷哼一声,放下了帘子暂且进去。 他们现在确实没时间计较别的,需要仔细商议今夜之事…… 白榆站在营帐外面,眨巴了几下眼睛,耸了耸肩。 完蛋,她可能天生和所有的长辈都犯冲吧。 从小到大,无论大叔大妈还是老头老太太,就没一个长辈喜欢她的……哦,娄娘除外。 不过这会儿太危险了,白榆让谢玉弓把娄娘送走了。 进入了营帐之后,一群或严肃,或拔脖看热闹的大男人围在一张桌子边。 没有沙盘那么专业的东西,他们在桌子上随意铺了一张纸,就画起了地图。 像是两国交战那样,商议着哪里易守,哪里难攻,若是同禁卫军交手要注意什么,城防营练兵的套路又是什么,至于护城卫又擅长什么…… 不过段洪亮事先和属下们已经推演过了好几轮,这一次就是讲给谢玉弓听的,他没有加入,只是抱着手臂面色不善。 等到细节之处讲得差不多,谢玉弓也听懂了,开口的人是跟随段洪亮多年的亲卫,见“主帅”生闷气,开口调节气氛。 “殿下多年不见,都已经成家立业,方才外面那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恭王妃?” 谢玉弓现在是个满脑子情爱的傻小子,一听旁人提起了他的恭王妃,嘴丫子恨不得咧到后脑勺。 “嘿嘿嘿嘿……” “大名鼎鼎呢,哼!”段洪亮嗤道,“可当真是大名鼎鼎,天下谁人不知她乃是一介庶女顶替嫡女婚约嫁与你,活生生比你大了五岁!” “她分明是皇帝老儿羞辱你的工具,待我先宰了皇帝的儿子,再去宰了你这王妃的父亲工部尚书!” “女大五赛如母,你母亲即便死得早,你也不必如此缺关怀!” “舅舅!”谢玉弓一脸严肃道,“别这么说她,她很好!舅舅只消相处片刻,定会喜欢她!” “我喜欢她做什么?狐媚子而已,还是长得一般的狐媚子,你是真的……你和你那个蠢娘一模一样!都拿鱼目当珍珠!” 段洪亮不是个冲动之人,他看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是他是段氏一族之中唯一一个在皇帝忌惮,朝臣陷害之中活下来的。 只是人都有缺点,他的缺点就是嘴不好。 经常在嘴上杀人放火,导致好多次祸从口出。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安和帝总觉得他平白长了一副雄壮身躯,满身杀神的武艺,却是个脑子不好的棒槌,才容他活到如今。 而谢玉弓和他的这个舅舅,两个人相依为命不假,守望相助也是真,可是每一次见面,必然要吵架。 吵得凶极了,唾沫横飞面红耳赤,像是下一刻就要打起来的生死仇人。 不过这其实是两个根本不知道如何亲密的,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用来表达亲近的方式。 这世上总有人,不会好好说话,就一定要吵才行。 而只有跟随在段洪亮身边多年的亲卫和老伙计们,才知道段洪亮此人,只有对自己人才像颗一点即燃的炸雷。 嘴上杀的人不一定要杀,当真要杀的,根本不会说半个字。 他远比谢玉弓要清醒,谢玉弓要杀太子,段洪亮这么大架势拉起来,实际上是远赴千里来劝说自己这冲动的外甥的。 而他这外甥一直都还算聪慧机敏,也算是有几分隐忍图谋大事的本事。 怎料这次竟然是因为自己的王妃被太子所俘,就一定要置太子于死地。 太子母族树大根深,又是帝心所向,这实在不是个杀他的好时机啊。 因此段洪亮只能是把一切的缘由都归结为……恭王妃妖言蛊惑。 倒也不怪段洪亮对白榆感官奇差,没见面就在心中给她打上了“太子奸细”的死罪。 毕竟她顶替原身身份,之前做了一系列害谢玉弓的事情是真。 她是太子的弃子是真,被太子掳走帮着太子对付谢玉弓也是真。 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按照段洪亮的意思该杀。 可谁料他的蠢外甥,竟然对这种人动了情! 他的人查到的消息,谢玉弓传的信,十次有八次都和这恭王妃脱不开干系。 她实在是个挑事找事的好手,也实在不堪留在身边。 但他的外甥和他的蠢妹妹一般模样,动了情便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舅甥两个没有吵出什么高下,谢玉弓便要赶着狩猎开始之前回到猎场了。 临行前找到白榆好生亲了好几口,还要她不用在意任何人。 白榆自然不在意,她会在乎一个老头子的想法吗? 虽然那个长得着急的段洪亮,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比白榆大了十几岁。 但是谁让他长得着急,白榆自动把他划为“老顽固”行列。 段洪亮深知直接处 置那妖女肯定不行,他当初的傻妹妹就是越劝越来劲。 他这一次不光要收拾太子,至少让他暂时失去反击能力,还要让他的外甥冷静下来继续蛰伏以待,造反上位固然不无可能,但山河动荡外邦来犯,到时候即便是登上帝位,也要受万古骂名。 段洪亮怎忍心他唯一的亲人遭千夫所指? 但是如今外甥理智全无,段洪亮须得先揭穿那妖女狐狸精的真面目! 而白榆这个“妖女狐狸精”还不知道“钟馗”降世,就快要来收她了。 她跟着打溪水的人去了溪水边上,然后发现这里她竟然来过。 “做尼姑”的那段日子,她整日都在山上乱转,自然把皇家猎场的周围都走遍了。 白榆站在清风拂过,落叶纷纷的山林之中,沉思片刻。 然后唇角翘了翘,她想好了要送什么“定情信物”给谢玉弓了。 毕竟第一次交付所爱,第一次互许终身,总得找个有分量的礼物。 白榆迎着晨曦眯着眼四外看了看地形,右手始终在自己左手上的雕花镯子上摩挲着。 洗漱好回到营帐之中,她就没有再出来,也没打算再去讨好段洪亮那个舅舅了,反正她没有老人缘。 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白榆竟然吃到了味道还不错的面条。 多嘴问了一句小兵,那小兵笑着说:“这是主帅专门让人进城带来的面粉,今夜恭王殿下要吃长寿面的。不过恭王殿下说了,王妃喜欢面食,就匀出了一些,先擀了煮出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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