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雪环顾四周,此处不是繁华的闹市,更偏向民宅区,在客栈落脚投宿的行人大多数是赴京赶考的读书人。 影六与客栈掌柜打了一声招呼,言语之间破为熟稔,傅知雪瞬间了然,二人多半是旧相识。 晚膳在大厅里用的,掌柜亲自送上来一盘卤过的牛肉,笑嘻嘻道:“二位贵客放心享用,州府衙门亲自宰杀的老死耕牛,小店托人买来了十斤。” 影六给了二两银子结账,掌柜忙摆手推却,影六遂作罢。 待掌柜转身去忙,傅知雪小声问影六,“影六大哥可是帮过掌柜?” 影六言简意赅作答,“曾搭救过掌柜一次。” 傅知雪有眼力见,不再多问,拿起筷子专心用膳。 吃罢晚膳,影六叫人送两桶热水到楼上客房,他示意傅知雪放心洗漱,他会守在她门口。 傅知雪感激不尽,关起门来速战速决洗漱一番,五日未洗发,都冒头油味了。 洗漱完,她推开半扇窗户,二楼客房对岸是一片农田,也不怕被人窥视,她站在窗旁晾一晾半湿的发。 一夜无话。 翌日清早傅知雪收拾齐整下楼,影六牵来两匹枣红色大马,路上所带的水和干粮也分别备妥。 二人在大厅用了早膳,临走之际,掌柜又塞给他们一把炒好的豌豆。 傅知雪不善骑马,影六为了照顾她,特地放慢马速,济州到淮州,快则三日入城,无需日夜兼程赶路。 两个时辰后,他们停下歇脚。 此处是个十字路口,四通八达之地,有三四家卖茶水卖面饼的小摊,正直晌午时分,歇脚的人不少,有拖家带口走亲访友的,也有过往行商,间或穿插一两个读书人。 二人避开拥挤的人群,走到最后一家卖素面的跟前,要了一张桌子,各自点了一碗素面当午膳。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 傅知雪也不娇气,权当看不见桌上沾染的尘土,一鼓作气吃完了面条。 不咸不淡,配着腌菜勉强饱腹。 她举起水囊喝水,眼角余光扫地一辆从北边缓缓驶来的马车。 四匹马并驾齐驱,车身镶金戴玉,华盖遮顶,手持马鞭的是一位青壮年小伙,马车前后还伴随七八名护卫。 啧啧,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出来了,真不怕被拦路抢劫! 傅知雪收回视线继续饮水,然而当马车停稳在最前方的茶棚前,车内的贵客掀帘下车,她眸光一顿。 滔天怒火翻江倒海而来,好得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眼前之人姓卢,七尺高,早春寒凉,他竟然穿上了绸缎夏衫,具体名字不得而知,傅知雪只听过旁人称呼他一声卢少爷。 五年前她家被抄家灭门,此人也参与其中,甚至还□□了她的贴身婢女鸳鸯! 一想到鸳鸯惨死,她心中怒火更为高涨,恨不能上前撕碎对方! 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影六洞悉感极强,敏锐地捕捉到傅知雪身上散发出来的仇恨。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针见血道:“傅姑娘,怎么了?可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出宫之前,皇上曾叮嘱过他,若傅知雪中途提出索求,尽可能地替她办妥。 明眼人一眼看出傅姑娘与那人之间有仇。 傅知雪本不想节外生枝,但是姓卢的身边带了那么多护卫,仅凭她自己无法应对,影六身手好功夫高,想来神不知鬼不觉陷害一个人不算困难。 各种报仇之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傅知雪最终选择能够令姓卢的痛不欲生的那种。 她压低嗓音道:“去岁我进京前,此人□□了我的婢女,婢女贞洁,一气之下投了河,没能救回来,丑事被当时的越州知府王大人压了下来,又拿钱敷衍了事。” “影六大哥,自古有云欠钱还钱,欠命偿命,这节骨眼上我不欲麻烦你,奈何若让此人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我且难安心,不敢劳烦你杀了他,只要使此人不能再人道即可。” 影六:“……”傅姑娘的要求确实不高。 “嗯,待会儿你先走,最迟半日便可追上你,你沿着官道走,沿途切不可随便与人搭话。” 傅知雪见影六如此好说话,不禁怀疑道:“可是皇上叮嘱过你?”要不然怎的不怀疑她的说辞。 影六点头承认,“此人手上的确沾染了人命,我权当为民除害。” 傅知雪怔住,他们当暗卫的眼睛都这么犀利么?一眼看穿旁人是否是十恶不赦之人! 被人盯住的卢庆松还不知道他即将大难临头,手里捏着扇子,坐在桌子前挑三拣四,嫌弃茶水不干净,又嫌弃馒头难吃。 “喂狗的东西也敢拿上桌给小爷吃?!” 他一挥手把茶水饭食通通扫下桌,溅落一地,尘土飞扬喧嚣而上,又惹他一阵咳嗽。 摊贩们大气不敢喘,压根没有胆量吱声反驳,过往路人更不想惹麻烦上身,一个个低着脑袋喝茶吃面。 有眼力见的甚至还捂住了自家幼儿的嘴巴,以免乱说话冲撞了贵人。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身边伺候的下人一个劲地劝哄,“委屈大少爷先垫一口,待入了淮州成,小人就去最好的酒楼给你备上一桌席面!” 卢庆松环视一圈,不想与一群衣衫褴褛的穷鬼们混在一块,他面露鄙视,不爽地踢开桌腿,气呼呼地离开。 大骂下人办事不靠谱,明知他要出门,不早点备上瓜果吃食与肉干,一个个蠢得不行。 下人显然被骂习惯了,丢了二十文钱给摊主,忙不迭又拿了一筐馒头去追卢庆松。 一行人如来时那样浩浩荡荡地走了。 围观众人纷纷松了口气,摇了摇头便不再放在心上。 侯在树林里的影六骑马跟上。 先一步赶路的傅知雪谨记影六的话,闷头沿着官道走,得赶在酉时前到阳县城门,今晚要宿在阳县。 她暗中祈祷影六早点追上来。 老天爷待她不薄,天擦黑之前,她顺利进了阳县城,与影六约定好了,在最靠近城门口的客栈住下来,方便他寻过来。 云来客栈,客似云来。 客栈掌柜站在柜台后拨打算盘,店里生意尚可,三三俩俩的客人在吃晚膳。 傅知雪抛了二两银子给掌柜,要了两间上房,还叫掌柜准备好酒好菜,直接送到客房,她的兄长晚点过来。 掌柜人老成精,一见傅知雪便看出来她是个不差钱的主,忙热情地从柜台后转出来,亲自拿了天字号的客房钥匙。 “贵客且随小人上楼。” 傅知雪跟在掌柜身后,不忘打听阳县的风土人情,掌柜也是个能唠嗑的人,从阳县的水产到鸡鸭鹅通通夸了一遍,还说本地以风筝出名,家家户户都会做风筝。 傅知雪左耳听右耳出,见缝插针套一套阳县的父母官与治安。 提及县老爷,掌柜自然又是一通夸赞,“徐大人治下清明,老百姓安居乐业,偶有泼皮乞丐闹事,也叫巡逻的差役捉走了,贵客且安心歇息,咱们云来客栈夜里有跑堂的守夜,若遇急事直接吼一声就行。” 掌柜的叙述与影六告之的大差不差,否则影六也不会提前规划好去往淮州的路线。 如此,一旦影六未能及时赶来汇合,她夜里也能放心安睡。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与愿违。 等到亥时末,桌上留的酒菜早已冷了,傅知雪实在架不住困,只脱了外袍,往床上一倒。 她手里握着出宫之前萧炫赠与的匕首,临街的窗户被她用椅子堵住,门闩上也搁了茶杯,以免有个意外,她睡得太扎实听不见。 子时一过,有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摸上了二楼,精准地寻到了傅知雪所在的客房门前。 黑影从袖子里抽出一只长管,对准门框上的窗户纸一戳,鼓起嘴巴吹了吹,耐心等了片刻,估摸着起了药效,黑影收起长管,拿出匕首去拨弄门闩。 借着房间内燃烧殆尽的烛火余光,来人瞄到搁在门闩上的水杯,撇了撇嘴,暗忖小娘们还挺警惕。 耽搁了一些功夫,来人终于借着巧劲开了门,水杯掉下的一瞬间,他伸手一把抓住,而后迅速闪进了客房。 来人轻轻关上门,站在门口打量床铺,被褥鼓了起来,小娘们睡得正香甜。 嘿嘿,美人,哥哥来了! 黑影饿虎扑食奔向床沿,变故却在刹那之间发生! 原以为被迷倒睡着的人不在被褥下,而是躲在床架子下,一出手就是一枚银针猛地刺向他的右小腿肚! 此处有一处穴位,针刺能令人右腿发麻不能动弹! 来人猝不及防被算计,右腿疼得抽筋动弹不了,又不敢发出声来怕惹醒旁人,傅知雪乘胜追击,猛地滚出床底,纵生飞起又是一针,直接刺向此人的风驰穴! 啪嗒一声,偷袭的黑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倒在了床铺上! 傅知雪顾不上其他,二话不说从包裹里取出细长的麻绳,把来人五花大绑起来。 忙活一通,她出了一身冷汗,复又去点亮客房抽屉里备用的蜡烛,借着烛火的光亮,她转身仔细打量宵小。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歹人模样竟然周正,手长脚长,手心有墨汁,看着像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她气不打一处来,不好好读书赶考,竟然学采花大盗干起鸡鸣狗盗之事,简直丢尽读书人的脸面! 傅知雪把曾经在姓卢的那人跟前受过的气通通撒在此人身上,拿起鞋底狠狠揍了此人一顿! “瞎了你的狗眼了!当老娘好欺负的?!” “再打下去他就死了——” 萧炫冷不丁地从窗外闪了进来,吓了傅知雪一大跳! 她着急忙慌道,“皇上!你怎的来了?!不是说好在淮州碰头的?!” 他岂不是看见她揍人的凶残模样了? 影六跟着从窗外跳进来,直奔瘫痪在地的倒霉蛋,一把拎起人抗在背上,跃出了窗外。 傅知雪愣住,萧炫与影六竟然一块赶来了阳县。 “皇上只身一人来了?孙公公与元宝呢?” “他们须得留在泰山装样子。” 傅知雪觉得萧炫颇为大胆,也不怕半道遇到劫匪,转念一想,他身边还跟着暗卫,点花灯那一夜,他一人对打四名杀手,轻松致胜,显然是胸有成竹。 甭管如何,提前与萧炫碰头,傅知雪很是高兴,她与影六单独出行始终不便。 她几个箭步奔过去,一把抱住萧炫,“皇上,奴婢可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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