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捏,我喂。”她松开了手,抢过碗伸手比划了下。 医官哪里敢,连忙摆手,“属下……下不去手。” 陆南星又命他将碗放在枕旁,左手捏住下颌,右手喂药,由于萧祈安趴着,姿势不正之下,汤药还是顺着嘴角流出了大半。 她看着碗里的汤药,这得喂到什么时候?索性端起碗自己喝了半口,捏住萧祈安的下颌同时俯下身以口渡药,如此重复三四次,以最快的速度将整碗药全部喂了进去。 四名医官有的见此情景迅速转头闪避,有的尚未娶亲的看着脸色越来越红,目光中却露出了艳羡;甚至有的津津有味地观看了全程,甚至忘了剪刀还放在萧祈安的背部…… 陆南星起身大方将碗交给看得嘴角溢笑的那名医官,并拿出袖中的绢帕擦了擦嘴角,“你们几个商量着轮班照顾大帅,谨防他伤口感染后会突发高热。我去处理接下来的安排,有任何病情变化务必第一时间派人只会我。”待走出了船舱,这才靠在甲板上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颊,告诉自己,上次他救了自己一命,这次她还了便是。 想到樊青怕是凶多吉少,她唤来萧祈安的护卫军首领,“一鸣,今日之事来龙去脉,你简明说来。” 首领名叫肖一鸣,名字是贺云起的。此人原本脚踝被地主打坏,却凭借坚韧的心性练就了丝毫不输正常人的功夫,也是寓意一鸣惊人的缘由。 肖一鸣早已哭过多次,如今再次提起,一个刚硬的汉子仍旧哽咽道:“大帅每场战役都是与将士们一同冲锋,并不在主舰上坐镇。樊二哥知晓大帅的习惯,只得替换他在主舰上根据各方探报及时调拨人手。再命人将最新的情报送到大帅身边去。”说道伤情处,他还是哭出了声,“属下们猜测,樊二哥是听到了情报,说敌人分成几条船带着秘密火炮想要射杀大帅,他为了吸引敌情,主动披上了大帅的披风站在船头。那只火炮后来被我们缴获一只,轻巧且杀伤力十足,咱们没有办法拦截住。”说罢放声大哭。 陆南星红着眼圈拍了拍肖一鸣的肩,环顾仍旧硝烟弥漫的战场,“敌军明知自己败局已定,携带这种武器为的就是同归于尽。若他不当明靶,那么死伤的人数将会更多,说不定也会危机大帅的性命。” 樊青用自己的命,将众人的危机降至最低。就好像他为了减少无谓的死伤,选择出头替萧祈安联姻是一样的。自幼过惯苦日子的孩子早早失去了双亲,才会懂得珍惜他人的性命,知晓每位战死将士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不幸。 肖一鸣抹擦着眼泪,缓缓靠着栏杆蹲了下去,“若不是担心大帅的安危,属下也会跟着贺三哥和鸡头一起追杀吴起镇,定要将其碎尸万段为二哥报仇!” 陆南星将他扶起,“这段时日,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留得青山在,咱们才能一起为樊二哥报仇。” “陆将军,大帅还是发起了高热,人并未苏醒且呓语不断。”追出来的医官焦急地请示,“船上的药材有限,可否派一艘小船随属下回应天配药?” 陆南星毫不犹豫地说好,并对肖一鸣说,“你派传信官带着医官换马不换人急递应天,并将萨兀珠带来。” 肖一鸣拱手称是,连拉带拽地将医官“请”下了破云号。 陆南星掀开帘子再次回到船舱内,看着萧祈安瘦削潮红的脸,抬手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对医官说道:“传令下去,所有炉灶全部烧上热水。将这舱内抬入几口大木桶,不断灌注热水,并将门窗紧闭。” “二弟……不要,三弟……拦住他……快” 陆南星急忙握住他无意识挥舞的双手,却在骤然间被他放入口中紧紧咬住,疼得她“嘶”了一声,咬牙忍耐并未将手抽出来。 正在一旁配药的医官见她的纤纤玉手逐渐渗出了血,惊呼道:“陆将军,血……” “不不妨事。”陆南星疼的脸色都扭曲了,见萧祈安咬住的力道逐渐放松,人也安定下来,她连忙眼神示意不要紧。 萧祈安逐渐睁开沉重的眼皮,随着目光逐渐清晰,入目皆为陈设精美的内寝。 看着明黄色的帐幔和描绘着繁复花纹的藻井,鼻间萦绕着陌生的香气,他倏然起身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这才发觉自己身着明黄色的丝质寝衣。 外间听到了动静,即刻过来两名……太监?恭敬地唤了声,“殿下。”随即拍了拍手,随着一声门响,两排宫女端着一应盥洗之物鱼贯而入,齐生生地屈身行礼,“参见殿下。” “你们……”他头痛地厉害,朝着宫女挥了挥手,命道:“先出去!” 内侍急忙挥了挥手,陪笑道:“殿下若有不适,不若奴婢去唤太医?” “太医?”萧祈安这才确定,他是在……皇宫?端看太监的服饰,又不像。 内侍小心翼翼地揣摩他反问的用意,躬身应道:“殿下若怕耽误陆姑娘入宫的时辰,不若先服下一粒安神丹?”见他扶额并未拒绝,便转身打开通天的檀木镶嵌螺钿衣柜,拿出一个精美的木镶玉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丸药拿了出来,放入汝窑碗中用水化开,言道:“殿下在潜邸时,可曾听说宁王欲求娶陆姑娘的消息?同为世子,宁王因深受太皇太后喜爱,故而并未前去就藩。奴婢原不该说这些以下犯上的话,只因殿下一日未御级,还是要谨慎些好。” “世子……”萧祈安脑海中不断闪回陆南星和另外一名与她八分相像的陌生女子。他跌跌撞撞迈下床榻,脚步虚浮之下险些摔倒,下意识扶住书案的一角才站稳。目光无意识睃过铺陈开的一副画,像是才画完不久。 画中的女子身着露出大片脖颈的紧身上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下身则是蓬松的不像话的大摆裙子。他刚要侧过脸看向别处,却被那张过于熟悉的脸吸引住目光。 内侍见他的目光专注的盯在那幅画上,忍不住提醒道:“殿下竟然病未愈之下,连夜画出陆姑娘身着西洋装的模样。虽说太后娘娘默许了殿下与陆姑娘的婚事,但若被娘娘发现这张画作,怕是会影响陆姑娘的形象。” 萧祈安扶着书案,脑海中闪现太皇太后……太后……宁王的样子,却无法将其清晰的串联起来,他下意识问道:“可知陆姑娘何时到来?” “辰时初刻。奴婢为殿下更衣盥洗。” “不要那些人。”萧祈安看着挂在衣桁上的繁复的赤色衣袍,两肩上各绣有蟠龙,与金朝的皇室服饰完全不同。他心中越发惊诧,不禁想起了陆南星提到的皇宫囚禁五年……世子……莫非他就是那个世子?他被自己大胆的臆想震慑住了。打算先见到陆南星再做打算。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他分别被洁面两次,刮胡子两次,梳头并戴上沉重的金冠,且还有个渔网状的包头之物,身上五层衣衫层层将他包裹,下摆为裙状令他这个习惯战袍在身上马方便的人及其不惯,走起路来完全快不得。 看着镜子里完全陌生的自己,他甚至怀疑,陆南星见到他,是否还能认得出来。 “回禀殿下,宁王殿下与陆姑娘在殿外求见。” “快……”萧祈安听到还有个宁王,不由得向殿外行去,绕过偏殿门穿过正殿看到了打扮与他相差无几的男人,他旁边则站着一名同样令他不敢相认的‘陆姑娘’。 “皇兄,听闻你这几日身上不大痛快,如今可大好了?”宁王萧翊宁率先行礼,笑得人畜无害,“愚弟从建极门入宫,刚好与陆姑娘碰上了,便一同前来探望,不知是否会被皇兄嫌弃?” 萧祈安对他的问话充耳未闻,目光只落在女子身上。她与记忆中长相与陆南星又八分像的女子仿佛重合了,但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要单独与陆姑娘相谈。” 宁王宽大袍袖内的手逐渐握紧,面上却笑意不减,“既如此,愚弟便不打扰。”转身之前,他的袍袖不易觉察地擦过女子的衣袖。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女子随即笑道:“殿下, 臣女与宁王殿下有要事要与殿下相商,是否可入殿内相谈?” 萧祈安心生疑窦,面上也不动声色地同意了。 待三人进入殿内, 宁王率先发话, “都出去,未有太子殿下的召唤,不得入内。”一应内侍宫女纷纷应喏。 萧祈安见女子上前朝着他唤了声, “世子。你为何这般看臣女, 难道离开广州这半载,便不识得臣女了么?”伴随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他刚要抬臂制止对他越来越靠近的人, 倏然感觉随着腹中一阵剧痛, 传入耳边的声音也变成了浑厚的女声,“宁王殿下, 臣的变脸术是否无……”他大吼一声, 抬腿便将人踢飞了出去。捂着不断渗血的腹部跌跌撞撞朝着萧翊宁走了过去。 萧翊宁拔出了剑, 阴恻恻地笑道:“皇兄, 你以为仗着出自太|祖皇帝侄儿一脉,便能高我一头,还真是痴人说梦。你怕是不知, 遥想当年, 太宗皇帝是如何暗算他这位堂兄?”他得意地哈哈大笑,“正如孤今日对待你这般, 活生生抢走他呕心沥血打下的江山。就凭你获得百官拥戴又如何?还不是在我面前满盘皆输。”他将剑尖对准了逐渐靠近的男人, “还有你最爱的女人, 也将会成为孤的皇后。你你还敢靠近?” 萧祈安一字一句地说道:“痴人说梦!”脖颈抵在他的剑尖上,趁着他瞬间的慌神, 屏气拔出腹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戳入他的左胸,“就算死,我也会拉上垫背的。” 萧翊宁被巨大的推力冲击地连连后退,溢出了一口鲜血,狰狞地笑道:“孤给南星下了蛊毒,以她的元气托着孤的性命,若你再用力,最先去地府的人只会是她,而不是孤。孤……”他猛咳两声,“孤注定是真命天子!” “南星在哪里?说!”萧祈安胸口剧烈钝痛,他恍惚中记起萨兀珠所说的话,“若她心痛,则你亦痛。”紧握匕首的手逐渐颤抖起来,艰难质问道:“你胆敢勾结番邦……南星在哪里……”逐渐失去了意识。 “我在这里。” 陆南星觉得自己刚迷糊过去,又被耳边的声音唤醒,下意识去摸男人的额头,却不想摸到了毛茸茸的睫毛……这位置不对??她倏然睁开睡意全无的双眸,对上了也正在与她对视的眸子。 “你醒……”还未说完就被长臂大力地圈在床榻上,听着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无事罢?” 陆南星想到人在撒癔症阶段所有的行为,也是无意识的,她惊慌地想,这烧明明退了不少啊。急忙挣脱他的手臂,听得他痛呼一声,这才想到后背的伤口,挣扎着起身看过去,果然背部的绷带逐渐渗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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