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母坐在八仙桌旁,以手支颐刚睡着,就被他的脚步声惊醒,唤了声“阿菟”……嘴唇翕动间,终究无法问出,他是否真的要去弑父。 元诩充耳未闻般走进床榻,看着唇色发白的人儿,猛然抽出匕首朝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一刀,在元母的惊呼中,沙哑地说道:“既然我也有肮脏的血统,为何我不能将她治好?!”他将滴着血的手臂放在陆南星的唇边,柔声说道:“你快点张开嘴,喝了它!喝了它就好了!” 元母明知劝不动他,只有痛楚地流着泪,哽咽道:“都是娘无用……娘是汉人,才会让你血统不正……都是娘……” 沈慈恩端着刚烧开的水迈入屋内,入目便是元诩伸着手臂癫狂的模样。她的目光逐渐落在陆南星因沾满了血,变得异常艳丽的樱唇上,听着元诩撕裂般的声音,沉闷地像是从胸腔里发出,字字泣血,“为何,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我珍爱的人?!”
第一百零三章 贺云从未这般, 犹如丧家之犬逃命般地疾驰在回应天的路上。 途中他们这行人跑死了七匹马,也逼迫他练就了在马上睡觉的功夫。一路历经暴晒暴雨,只有喉咙干涸犹如火烧, 才肯喝口水润润嗓子。 就这般不眠不休在第五日傍晚, 竟然在歙州的官道上看到了天际线之下玄甲军的身影。 他抬起早已僵直的手臂擦了擦眼睛,“我这是出现幻觉了么?” 下属满脸激动地回应,“三爷, 你没看错!是玄甲军!难道是大帅来了?!” 贺云激动之下, 心中逐渐被隐忧占满。出了建州则进入福建地域,如今尚被金庭管辖, 且又被藩王带着兵将前来收割。 若此时大哥与金庭交战, 岂不是令徐海和吴起镇坐收渔翁之利?他们二人若知晓太平军主帅竟然带着少量兵马深入金庭腹地, 怕是驻扎在应天附近的七万大军会遭到联军的攻击……大哥呕心沥血运筹帷幄好容易拼来的地盘,怕是会眼睁睁地看着被瓜分干净。 他越想越着恼, 咬牙疾驰到临近玄甲头兵前, 大声喊着:“贺云在此, 停下!”却险些被风掣电驰犹如黑云压境的骑兵冲至马下。 幸好下属及时发射信号弹, 被人看到,及时禀告了被簇拥在中间骑行的萧祈安。 “三弟?”萧祈安示意骑兵跑到建州界前统一换装,随后疾驰到贺云面前, 见他胡子拉碴, 整个人脏臭不堪,完全没了风度翩翩佳公子的昔日模样, 寒声问道:“陆姑娘可安好?” 贺云人这一路始终绷着一股劲, 待看到他后已经无法下马, 哑声说道:“陆姑娘中了漠北蛊毒昏迷不醒多日,阿布罕控制了花不只坐镇……泉……”生生从马上栽倒在萧祈安面前, 失去意识后仍旧保持着骑行的姿势。 “快唤医官。”萧祈安跳下马,亲自将人背至路旁的树下背阴处。随后,解下腰间的水囊轻捏他的两颊,娴熟地往口中灌水,见他还能吞咽便放下了心,命道:“高兴,你带着人马留下照顾贺云。待他恢复好,在去月港汇合。”随后便疾步上了马,带着贴身下属追赶者大部队。 玄甲骑兵的塔链内时常备有镖师的行头,如今在各地起义和金庭兵马杂乱的世道,目标过于明显就会成为敌人攻击的活靶子。 待进入建州界内,萧祈安命人花重金雇佣了一名当地老乡,带着他们走小道和山路,一路不停歇地绕行汀州至月港,已是四日后的深夜。 属下劝他与大部队在山上休息,派几名轻功好的下山暗中与鸡头联络。 萧祈安心急如焚,径直带着一队人马在夜幕中摸下山,凭借陆南星命人带给他的舆图精准的方位,远远瞧见了月港县的城墙上的灯笼。 “大帅,前方有金兵驻扎!”诨名千里眼的下属,瞧见了金庭的五龙旗。 萧祈安深邃的眸中即刻闪烁着锁定猎物般的目光,令身侧跟随他的下属,感到大战在即一触即发的紧绷。 “去探。” 他简短的指令,即刻有下属熟练地分四个方向消失在暗夜中。 “再去几个人往东南方向的船厂,看是谁在控制。”他想到陆南星的信中提到,正在建造的战船上配备了佛郎机火炮。贺云也曾说过,船工足足有将近两千人。就凭陆南星的驭人能力,不用问便知会有很多人甘愿为她卖命。 他想要的答案在一个时辰后,也就是天亮前得到了回复。 “大帅,金贼约摸三千人马,士气低迷,且嚷嚷着要粮饷。他们虽将月港县包围,却盯梢不严。东西门虽说有金兵守夜,但属下发现南边城墙旁有密林,且生长着尚未被砍光的参天老树。不若……”不等属下说完,萧祈安便道:“你们在后方掩护,我翻越入城探探虚实。天亮前,这里汇合。”随后又交代了惯用突袭的作战计划。 月港进入夏季后,经常艳阳高照之下突降瓢泼大雨,地面温度丝毫不减下降,反而生出令人无法忍受的烤蒸感。 这令跟随者阿布罕的金兵酷暑难耐,很多人身上都长了痱子,奇痒不堪。 夜晚的蚊虫蛇蚁怕是要将人生啃掉,他们怨声载道地抓蛇偷偷就着小酒烤着吃,方才抵消些心中的愤懑。 眼瞧着三更已过,守在西门的金兵酒足肉饱后,接连打起了呼噜。 随着一阵风从身旁飘过,负责守夜的士兵吧嗒吧嗒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阖目浅眠。 萧祈安飞身跃上参天古树,借着稍粗些的树干脚尖一点,越上了城墙。 “什么人!”守在城墙上的人是鸡头的手下,也是玄甲军的一员。见到萧祈安的那张脸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大大……”被他抬手制止,低声问道:“鸡头人呢?” “头儿在在东门城楼坐镇,俺们已经与金兵抵抗了两日。”士兵亦步亦趋地跟着萧祈安,却被他喝道:“回去站岗,我自然能找到下值的人带路。” 士兵被他周深散发的凛冽气势吓得单膝跪地,连连称是。 在城墙上十步一岗的士兵都知晓了,他们大帅竟然犹如天降。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鸡头在萧祈安飞跃至城墙下时,刚好骑马赶了过来,“大帅!” 萧祈安见一旁有马,飞身上马后疾驰边道:“我去看看南星,船厂那边可还是自己人?” 鸡头拼命追着他,“两个时辰前我接到白束的消息,船工拼死抵抗,虽有死伤但还是咱们的人。多亏了元老板和夷人交涉,利用了火炮。” 萧祈安听到元诩的名字后,眉头蹙了蹙,“过会子我会伙同带来的玄甲军在天亮前包抄金贼营地,你看到后火速开城门,与我里应外合。” 鸡头兴奋地应喏,惊奇地发现,为何他知晓县衙在哪个方向。 萧祈安早已命贺云详细地将月港县的布局画了出来。 他要详细地知晓县衙的格局,以及月港县与船厂的距离。每当休战后开完作战会议之后,他总是会将这幅月港地图在书案上摊开,估算着同一个时辰,陆南星在做什么。 看着贺云写的信,幻想着她惩治循吏的样子和听到百姓爱戴的消息时,得意忘形的样子。 如今到了县衙门外,明明想见她的心非常急切,却不可避免地生出近乡情怯的异样感觉。 他照旧绕开了巡夜的衙役,跃上墙头看准正房的院内始终灯火辉煌,上下穿越间人已经落在了院中。 沈慈恩端着盆出来倒水,刚好与风尘仆仆的他撞个对面。 “大帅。”她看到日夜盼望的人来了,一颗心也随之放下,眼圈立刻红了,“陆姑娘她……” “进来说。”萧祈安长腿一迈,径直往屋内走去。 因着元诩念及船厂是陆南星的命根子,想到她日后醒来若知晓船厂被金军烧毁时心痛的模样,他的心就钝痛不已。为此,他只得咬牙离开守了五日的人,带着人马回到船厂坐镇。 故而此时屋内只有元夫人与沈慈恩负责照顾陆南星。 当元夫人日夜替儿子忧心时,抽冷见到一个男人进了屋,下意识喊了声,“阿菟?”待细看之下,才发现此人周身散发着摄人的气魄,并不是自家儿子。 萧祈安进屋后,就被躺在床上的人吸引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尽管他一路上尝试着压下忧虑,思虑过多次她会是怎样的状态,都远不及看到奄奄一息的她时,心中钝痛之下陌生的恐惧感。 “南星!”他大步流星地迈上脚踏的同时,握住了无数次梦中握过的手,却被冰凉的体感吓到脸色发白。 沈慈恩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立刻将元诩提到过的符水一事说了,“大帅,您是否要尝试。” 萧祈安刚要拔出匕首,就被元夫人拦住了,“稍等!” 她艰涩地说道:“那日我情急之下说出这个办法,却未来得及说出这样治病的后果。” 萧祈安还是划破了手臂,“我不怕任何后果。” 元夫人想到了儿子的一颗心若是就此错付了……语气不由得冷了几分,“陆姑娘喝了你的血后,是何意解蛊毒,但在她同时也具有下蛊控制你的能力。并且,她若身体疼痛,你将会体验百倍痛感。”她看着萧祈安脸上并无一丝动容,咬牙说道:“漠北的完颜氏皇族祭祀文中曾有记载,有人被以此种方式种下蛊后,不治而亡,你也愿意么?” 沈慈恩听后,紧紧握住床帮。 她如何不知,萧祈安从不会感情用事且他的目标是天下归一。她自幼熟读史书,汉高祖也是草根出身,女人只不过作为繁衍子嗣的工具,又怎会放着开国皇帝不当,为了女人至自己的性命于不顾。更何况,他还未登基称帝,更不会在关键时刻放弃自己的大好前景。 她毫不犹豫地下跪叩首,“大帅,求求你,救陆姐姐一命!元夫人所说毕竟是传说,做不得数。”她努力克制着不去瞪视元氏,生平第一次生出对一个人的怨怼之心来。 萧祈安听到如上所述后,知晓这位妇人所言不虚。他在漠北七载,自然也听过这类的传说。金人虽性子残暴,却不喜对自己祖先的经历夸大其词。 传蛊后,无故死去的人,都被认为是长生天的惩罚,方才能抵消他们无法救治族人的无能。 此刻,看着星眸紧闭的心上人,他才发现,内心深处对她的依赖之情,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估。常年持剑的手,颤抖着抚摸她的脸。 若她不在了,自己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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