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渝默默喝茶,没有作声,她打从心底地不喜谢津。 “咔哒。” 谢津拿出一盒子,放在桌上,推给赵渝。 “此物便所作赔礼吧。” 盒子中还是一块玉佩,年关时赵渝曾收到过一块玉佩,而今这是第二块,一块雕刻地栩栩如生的红色莲花佩,谢津收回手,笑容含蓄。 他分明也生得俊美,更有上位者多年来沉淀下的贵气,器宇轩昂,气度不凡,态度和煦,从未咄咄逼人,但赵渝只要一看见那双眼睛,她就感到惧怕,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直觉。 谢津的意图如此明显,赵渝不是不明白,她转头看向常青安。 “喀嚓。” 常青安伸手盖上盒子,神色平静。 “多谢三殿下,此处不便,待到归京,臣妇再行回礼,还请殿下恕罪。” 她将盒子递给赵渝,又蹙眉道:“脸色如此苍白,快回去歇着吧。” 赵渝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她随手收起盒子,起身行礼告退。 “恕我失礼。” 常青安看向谢津:“不知堤坝情势如何?” “已然完工,正修建水渠。” “……” 赵渝转身急匆匆往回走,不过片刻,谢淮突然起身,扔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走了,还不等人说些什么,便已然看不见他身影了。 “六弟!” 人都走了,谢津眼神微动,但常青安拉着他说话,一时半会是离不得了,他看着常青安黑亮的眼睛。 “夫人聪慧。” 常青安:“不及殿下。” 谢淮绕了个路,在那头堵住了赵渝,直截了当地说:“你喜欢三皇兄?” 赵渝气不打一处来,她绷着脸,径直绕过他,不想搭理他了。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烦人。 “赵渝。” 谢淮一把拉住她,从她手里拿过那盒子。 “你做什么?!” 赵渝甩开他,气鼓鼓地转过身去。 “我做就是了。” 谢淮随手揣起那块玉佩,有些漫不经心:“不愿意就不愿意,不必为难。” 赵渝忍了又忍,还是眼眶发红。 “你也是殿下。”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那毕竟是皇家,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可是难免委屈,母亲不会强求她更不会牺牲她,如此一来就要麻烦外祖父,要么暂时定一门亲事,要么告病避一避,倒也不是没法子。 可是凭什么呢。 仅仅只因为他们随口的一句话,便可定人生死,毁人前途。 她刚刚变好的家,要因为她再经风雨了。 一滴滴眼泪落下,赵渝咬紧唇,用力眨眼,忽而有一张脸凑来,硬生生闯入她视线内,她转身扭过头去,但谢淮也跟着改变方向。 “哭什么。” 谢淮塞给她一方帕子:“是啊,我也是殿下。” 他顿了顿,声音低不可闻。 “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他望向远方,带着莫名复杂的情绪。 赵渝抬眼看他,只见他硬朗下颌,谢淮低头看她,勾了勾嘴角:“小鱼。” “哼。” 她愤愤地跺跺脚,埋头向前走着,心砰砰直跳,她攥紧了那方帕子,那一瞬间,她居然觉得谢淮竟有几分好看,同他皇兄一样的光华灼灼,只是他更低调,蒙着一层说不清的阴影。 可他分明没个正经。 赵渝想了想,觉得还是和谢津一样的可恶。 一天过去,赵在泽这才站起身,陡然惊觉已至黄昏,他理了理册子,又不停歇地赶往常青安那处,他要去对一对这些事。 赵在凌也是一日未进食,他发现了几处不妥,王记粮铺的出货量并不算大,可是王家分明有如此高昂的租金,那些多的粮食,又去了哪里? 再有,漳州灾情爆发之时,多家粮铺也捐赠存粮,偏偏此时,王记粮铺又捐赠大量存粮,分文不收,倒是显得有几分“仁善。” 赵在凌拿着账册,王家到底是提前预见了灾情,还是惧怕什么? 他陷入沉思,漳州时发,知府首当其冲,若是没了知府掩盖,那确实是灭顶之灾,此时识相点捐赠,也算一份力,说不得便可从轻发落。 他们到底,是在怕什么? 况且,交上来的粮食,真的就是全部了吗? 他收好账册,默不作声地出了门,去寻常青安,他们几人总要对上一对,也好拼凑一二,起码先证实那妇人所言是否为真。 常青安早已在房中等候,四方桌上,几人各据一方,赵渝将下塘村附近受外伤之人的问诊记录取出摊开,赵在泽取出下塘村衙门断案册子,赵在凌圈出过往明细。 几人一一阅览,那段时日,下塘村确实有斗殴一事,更有王家下人受伤拿药,双方发生冲突,平日里也摩擦不断,只是衙门往往偏袒王家,下塘村没落得什么好,反倒赔偿,而那账册最不对劲。 常青安:“李兰所言不假,这些皆可做为呈堂证据。” 尤其是那些断案记录,摆明了混淆黑白,问诊录上下塘村村民受的伤重得多,开的药繁多,王家下人都是轻伤,所拿的药不过是些药油等物,但衙门竟判下塘村村民伤人性命,如此徇私枉法。 赵在泽:“漳州水患一事知府脱不了身,再加之此事,可就此革了他的乌纱帽。” 他没有说问斩,只因这些过程尚不足以处斩,更遑论知府经营多年,尤其是当日对两位皇子的殷勤劲,不是个鲁莽的。 赵在凌:“我左思右想也想不通粮食去了哪。” 赵渝猜测:“会不会藏起来了?” “藏起来做什么。” 穷人怕偷,为恶富人多猖狂,更有官府靠山,又有何惧。 常青安沉思片刻,说:“可定他私吞钱粮,贪污受贿。” 赵在泽:“可行。” 贪污一事是必得搜出藏银,到时也好看看能否归还百姓。 “叩叩。” 正在此时,有人敲门。 “母亲。” 是赵在洹,他洗去一身尘土和血腥气,赶来商议。 赵在洹坐下,神色凝重。 经历一场厮杀,他显得沉稳许多。 看他如此严肃,几人便知道有大事发生,心都沉了下去,于是都安静下来,等着他开口。 “下塘村井中,有尸骨沉底。” 他取出那把冰冷的长命锁,放于桌上。 “这是我于井中捞取的遗物。” 众人看去,皆是叹息一声。 活罪可断,死者却已往矣。 赵在洹从头说起,事无巨细,以免有些事他遗漏了,但尚有家人一起思考,也好发现个中不对之处。 “清晨出发,不到正午便至,统领带兵上山。” “有寨门高耸,围墙、屋舍和校场井然有序。” “匪徒多为流民,手持刀斧,更有农耕用具。” “……” 众人皆是眉头紧锁,但暂且按下,耐心听完。 最后,赵在洹沉声道:“井深水凉,夜黑风高,我未能看清井下情形,但尸骨,至少三具。” 常青安:“多有劳累。” 她转头吩咐道:“多燃个炭盆,给三公子盖条毯子。” 一时赵在洹有些手足无措,这话稍稍打断了他低沉的心情和思绪。 “母亲。” 春兰点燃炭盆,又拿来宽大盖毯,给赵在洹披上,又续上温热茶水。 见他安置好了后,常青安这才开口,首先她从一开始说起。 “上山耗费可久?” 赵在洹怔了怔:“并不久。” “山路如何?” 赵在洹猛然反应过来:“较为平坦。” 赵在泽:“许是山贼出行所致。” 赵在凌当先反驳,他对于数据最为敏感,心思也细,更是整日奔波。 “水患不过月余,何以如履平地?” 赵渝大胆发言:“鸠占鹊巢。” “嘭。” 赵在洹一掌拍在桌子上,豁然起身。 “寨中有马厩,却无马匹,匪徒也不善马术。” 那日交战,未有骑兵。 众人对视一眼,看见了如出一辙的沉重。 这事牵扯太大了。 作者有话说: 我想了想,还是解释一下文名令人误会的嫡母二字,首先是表身份,我也没想那么多,这本文我也不是写家长里短,不全是养崽文,自始至终,我的主角都是常青安,我的夫人。 文名是我随手起的,这不是真正的文名,更不是夫人全部的人生,她是生母,但也不是生母,写文之初我就想好了新的文名,当时就定好了纯排封面。 只是夫人的路还没有走到,她尚有未尽之事,所以我不改,我要等我写完以后,那才是改名的时候,因为那时她已经做到了。
第33章 ◎东窗事发◎ 常青安当机立断:“此事暂且按下, 非是深究之时。” 她点于桌案上那堆堆证据,看向赵在泽。 “水患一事解决后,当平此冤。” 赵在泽躬身行礼:“谨遵母亲吩咐。” 她再看向赵在凌和赵渝:“在洹要随军归京, 我们三人留在漳州完成修筑房屋一事,以备不时之需。” “是,母亲。” 赵在洹:“那些尸骨, 我一人无法背出。” 太沉太冷, 纠结在一处,难以分割。 常青安:“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1],待到日出雪消, 此骨当归故里。” “是。” 商定好对策后,众人散去。 谢淮带着那方盒子敲响了谢津的房门:“三哥。” “进来。” 谢津尚未梳洗, 发冠仍端端正正地束着,宝石熠熠,鎏金耀耀, 他一袭五爪蟒袍,龙子皇孙,不可直视。 “咔哒。” 谢淮将这盒子放于桌上,他站在盒子以外, 在门口这头,谢津在盒子以内,在轩窗那头, 这盒子横亘于他们之间,四四方方, 就像那高墙深深的紫禁城。 谢津眼神变了, 他看着谢淮。 “六弟。” 谢淮:“三哥, 收手吧。” 一室寂静,那月色偏移,斑驳透亮,谢津好像头一次认识他般认认真真地看着谢淮,片刻后,他垂首看着宽大骨节上的玉戒,声音极轻。 “你去问十年前,收手了吗。” “你再去那荒草院问问,你说过什么。” 他忽而转过头来,双眼幽深:“谢淮,你长大了。” “砰——!” 玉戒被他摘下,重重掷出,碎了一地。 “你也曾仰人鼻息,被那护甲所制,曾几何时,哪能想到今日?”他步步逼近,一把揪住谢淮领口:“谢淮,你同我是一样的。” “是我,带着你走出来。” “是我,处死了欺主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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