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长姐嘱托,滟斐踮起脚尖,抚过他肩头的雪,抬手为他披上一件佛头青鹤氅。∶“等雪停了,你还会回来吗?” 萧钰峙没应,只是丢下她为他披上的寒衣,留下一句∶“皇嫂,请珍重。” 那时,她还来不及了解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便已转身,走进大雪之中。 经年已过,再重逢。 他自北境归来,权势滔天,直逼萧逸琅皇权。无形之中帮了与萧逸琅对峙的她。 一日,萧钰峙问她一句:“皇嫂权势在身,可曾想过还大齐朝野一个清明。” 何为朝野清明? 她每一步都只为保全自身,逼不得已。 穆滟斐瞧着似有声讨之意的镇北王,冷眸相看:“萧逸琅为登上皇位,收拢权势,陷害良臣。使本宫父兄皆受其难!本宫并非圣人,如今行事,不过是为自保。” 说罢,她看着萧钰峙,嘲弄般笑了声:“还大齐朝野清明,殿下是否问错了人?” 萧钰峙似不曾听见她的冷讽,合乎于礼,拱手便道:“承皇嫂寒衣之恩,特来请愿。” 听他提及那件寒衣,滟斐倏然一笑,那寒衣是她替长姐送的,可如今他既然提起,她便当是她自愿去送的罢。 “可本宫记得,当年,你未曾收下。反是扔了?” 他一双桃花眼抬眸,直撞上滟斐戏谑的目光。她微微歪过头,一步一步走近他,眼眸的戏谑之意带上几分笑。 从前只知萧钰峙英勇善战,却未曾想过,他竟生得如此好看。 她抬起手指,蹭在他唇角。 “不过,本宫倒是好奇,在殿下眼中,这世间有何为名,又有何为利?” 她周身的幽香阵阵,在她一步一步靠近他时,于他鼻息间的味道便愈浓。 感知她于他唇角的触碰,他抱拳的手不免轻颤,桃花眸低敛看她。 “不求名,不求利,只求广庇天下寒士,功成身退。” 滟斐闻之一笑,亦在他话音落下时,好奇地盯着他,说出一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若殿下真心想还朝野一个清明。那么,便只有一条路。” 滟斐勾着唇,轻轻笑起来,镇静地说出那句大逆不道:“夺位。” 萧钰峙听罢,往后退了一步:“臣弟知皇嫂并非妖后,臣弟亦不愿做叛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人人皆要为自己的德行所负盈亏。” 不叛吗? 很好。 - 他自屋中走出,回头便瞧见袁沣的新妇站在庭院之中,胭脂的红印着她几分娇艳,气质如同芙蓉般清丽,光彩照人。 他同她行礼。 “表嫂。” 穆青绵被他一句表嫂拉回理智,忙低下头,收回自己的视线,亦收回不知何时夺眶而出的湿润。 等她再抬眸时,那人已不再眼前。 翠暖在她耳旁问:“姑娘,方才那人是谁?” 是谁? 穆青绵一时难以给出她答案。 他是袁家的表公子,还是上林京的六殿下? 她不知道。 或许,世间有二人长得八九分像。 如她像穆滟斐。 算时间,如今已是永昭二十一年。 永昭二十一年…… 六月,六月,好似城破正是六月发生的事。 若他真是萧钰峙,此时应当在回京的途中。 不该出现在此处。 青绵思索之间,决定写信至上林京,向穆勤远打探边境的消息。不多时,便有嬷嬷过来请,“大娘子,请您进房中等哥儿吧。” 青绵收回视线,往屋中去。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人人都要为自己的德行所负盈亏。” 前世之言,在她耳边悠悠荡荡。 这一世,萧钰峙,你可要得偿所愿。 - 宾客尽散,原本的热闹嘈杂之声亦渐渐散去,庭院间只剩婢女小厮忙碌奔走的声音。 随着明月西落,一切皆重归于宁静。 穆青绵一直在等袁沣,可直到子时,蝉鸣声尽数消停了,他也依旧没有来。 “这袁家大郎病成这样,娶到我们姑娘都是他的福气。谁知,白日里发生那样的事,他只一句下人之过便搪塞了,新婚之夜,还撂下姑娘不顾,当真以为我们好欺负?”翠暖忿忿不平。 他不来,倒能落个清净。 青绵说:“睡吧。” “姑娘,你不再等等吗?” “今日白日那么一闹,他是故意的。新婚之夜,抛下我不管,也是故意的。既已是如此,何必在等?” “咱家姑娘从前是拼了命也想出人头地,如今却嫁给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翠暖在一旁嘟囔,柳澄听见当即瞪她。 “姑娘,翠暖只是嘴快,她并无奚落之意。” 她怎么会不知呢? 翠暖与柳澄性子相反,只是为她打报不平罢了。毕竟,于翠暖而言,如今站在她面前的还是那位拼了命也想高嫁的穆青绵。 她回想起今日之事,招惹过袁沣的人是穆青岚,又不是她。若是她被有意针对,那她曾经可得罪过这位袁公子? 转头,青绵便同翠暖与柳澄问:“我不记得我曾经做过什么事得罪了袁沣,你们可还记得什么?” 翠暖与柳澄瞧着彼此,随后对方看了一眼,便道:“奴婢们也是猜测,不敢言。” “不怕,我自不会怪罪你们。” 柳澄说:“姑娘是这清河城中貌美无比的女子,怕是去了上林京,也没几人能比过姑娘的容色。袁公子曾在一处赏花宴上见过您,可您当时……”
第10章 “我当时出言不逊,冲撞了袁公子是吗?” 前世,她还在清河,未曾逃婚时,似有这么一桩事。她嫌弃袁沣是个病秧子,即将不久于人世,加之她正与穆青岚作对,便出言不逊。正巧叫路过的袁沣听见了。 所以,这便是袁沣今日设计针对她的理由? 可她罪不至此,竟让袁沣动了这等心思,欲图迷晕她,毁坏名声吧? 适才她又想起翠暖与柳澄说起此事时的前半段话,问道:“你们莫不是以为袁公子爱慕于我,却因我出言不逊,脸面尽失记恨上我。” 柳澄犹疑,硬着头皮道:“是。” 青绵听此一答,不免失笑。翠暖站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盯着她家主子,直愣愣地问道:“姑娘,您笑什么?” “听闻袁知州曾在京中任职,是当朝清流,因开罪于权贵才至清河任了这一方父母官。既是如此,他的儿子倒不至于如此胸襟,只因一句话便设计自己的新妇,毁坏她的名声。这样于他而言有什么好处?” 翠暖接上青绵的话,直愣愣地问:“是啊,有什么好处?” 柳澄当即有个猜测:“姑娘,为了子嗣绵延,这袁府宅院里不是养着许多侍妾吗?怕不是某个侍妾因嫉妒您坐了这正妻之位,而出计陷害。袁公子知晓后,为了护她,才草草敷衍了事。” “柳澄姐姐你可真聪明,旁的侍妾心思歹毒,可少见我家罗姨娘这般心思纯净,安分守己的。” 这么一说,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她一个庶女都娶了过来,何妨抬个侍妾做正妻呢?左右都只是为了子嗣罢了。 不想也罢,眼前有一件要紧事。 “你们可知,我的陪嫁如今置于何处?” 柳澄道:“入府之后,便交由账房了。” 青绵问:“为何会交给袁府的账房,这些嫁妆,不都应该跟着我进我的院子,交由我的女使打理吗?” 柳澄不明所以:“姑娘您怎么会如此想?您的嫁妆自然是交由袁府的账房管的,尤其是那些庄子与铺子。寻常首饰留在手上便也罢了,可这些庄子铺子若留在我们自个儿手上,又如何管呢?” “再者,这些庄子与铺子的收成虽由账房打理,往后也是会交由您手上的。” “打理庄子与铺子的事我多少也学过些,如何不能管?” 这下,柳澄彻底疑惑了:“姑娘你何时学过?” 大齐自来男尊女卑,即便是生在商贾人家,穆云富如何宠爱穆青绵,也未曾教过她这些。虽说她有心学,却只能跟着穆勤远偷偷学,学到的不过是些皮毛。 自是前世她逃婚成为穆滟斐之后,穆太师教的。便是他当日利用她,却也为她传道授业解惑,教会她许多在清河不曾学到的治理之道。 “从前与阿兄学过,交给旁人自是不放心的。” 这些嫁妆怕是不好轻易收到自己院子里来,如今,她要为此好好打算,把它们都要回来,放在自己院中打理才是。 柳澄见穆青绵就此作罢,上前剪了灯芯。 - 她想着昨日的迷香和那些嫁妆,又想起萧钰峙和边境之事。心绪不宁,一夜也未睡得安稳,故而第二日早早便醒了。 柳澄不敢耽搁:“姑娘,奴婢为您梳洗。” 依规矩礼法,青绵需晨昏定省,去拜见袁大夫人。 昨日里她向袁大夫人讨要一个说法不得,今日到她面前请茶,必得滴水不漏,才可在日后少被这位婆母找麻烦。 青绵心下有了主意,便带着翠暖与柳澄前往琅庭轩。 袁氏一脉有三房,如今,除了袁大夫人刘眀香之外,还有二房和三房的人在。 分别是方氏与薛氏。 青绵到了琅庭轩,为袁大夫人奉茶。 她才落坐的功夫,两位叔母便又提起昨日之事。 “都怪那该死的奴婢,竟将大郎平日用的安神香错用了,给大郎媳妇用上,让大郎媳妇受惊了。” “正是。” 随即,她那位默不作声的婆母才开口:“我已叫人责罚了。” “说来,亦是我的错处,是我检查不当,才让新房之中误点了安神香。若我再仔细些,怕不会惹出这样的麻烦。” 袁大夫人的话刚落下,站在她身旁伺候的一位粉衣姑娘便站出来说话。说罢,她朝着青绵的方向看过去:“还请大娘子勿要责怪。” 青绵初来乍到,并不知道站在袁大夫人身边的这人是谁。瞧她困惑,袁二夫人主动为她解惑:“大郎媳妇不知,这孩子唤敏儿,是嫂嫂跟前得力的邱妈妈所生,是个家生子。打小便在嫂嫂眼跟前长大的,最是老实本分。当初,她年纪到了,沣哥儿身子不好,急着要子嗣,便将这孩子指给了沣哥儿。” 原是袁沣的一位姨娘。 昨夜,柳澄便猜测迷香一事是袁沣的侍妾所为。如今瞧,这位敏姨娘能时时在袁大夫人身边伺候,可见地位不一般。既然如此,她的粗心之过,便要好好再审视了。 青绵正想着,便听袁二夫人又道:“这些年,府上一直没有正头娘子。敏儿便帮着嫂嫂打理家事。” 听到袁二夫人这话,青绵抬起眸,心底笑起来。原是在这句话上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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