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气吗?” 说的是两日前的别扭。 宁雪滢努努鼻子,说不气是大度,可她小气得很。 “还气呢,你少说话。” “......” 有那么几个瞬间,在看着母慈女孝的场景,他恍惚觉得,她会随母亲离开京城。 或许是患得患失了。 有些情绪是控制不住的,纵使拥有极强的自持力。 没再言语,他合上眼帘,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时辰到时,宁雪滢为他拔掉一根根银针。 屋外下了寒霜,在明瓦窗上结出冰花,万物“冰”妆玉砌。 窗前稍稍有些透风,宁雪滢为卫湛向上掖了掖毯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随后又趴在软榻上安静陪伴。 明日,母亲就要启程回金陵,她将再次体会至亲离别的不舍,不免多愁善感。 “卫湛,咱们能把日子过好吗?” 她喃喃自语,不知男人是否听到了。 月没参横,宁雪滢从湢浴出来,见卫湛已经起身,正倚在床边,手里拿着她制作多日仍未完成的大雁荷包。 被褥已被换新,男人坐在上面,宽大的衣袍垂在绸缎被面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又因刚喝过汤药,唇偏红,清雅中平添魅惑。 很像男伶中的魁首呢。 宁雪滢走过去,从那修长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杰作”,放回绣篓里。 “慢工出细活儿,再等等。” 距离自己二十有二的生辰还有十一日,卫湛没异议,目光凝在她的身上。 宁雪滢不自在地来回走动,察觉到他一直没有收回视线,别扭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可消气了?” “没消的话,该当如何?” 不知秋荷在秘制的汤药中新添加了哪几味药草,卫湛服用后,意识渐渐迷离,四肢也跟着发软,无力地倒在富贵花开的锦衾上,声音空幽,“随意。” 明明是一句寻常不过的回答,但在此情此景下,多少含了点狎昵。 随意的意思是,任宰割吗?宁雪滢恶从胆边生,拿起一团绣线,颠在手里,还踢掉一只绣鞋踩在被子上,“真的随意?” 卫湛意识愈发昏沉,身体却生起前所未有的轻松,想入睡又知该要哄妻,“嗯,随意。” 白来的讨债机会,宁雪滢怎能放过!她单膝跪在床边,想要借机报复,而报复的第一招,就是以眼还眼,打算将卫湛在床上翻来翻去,可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魄岂是她能肆意拨弄的。 费力将人翻了身面朝下,她大着胆子扯开绣线,一圈圈绕在男人的双腕上。 谁让他平日总是喜欢桎梏她的手! 报复的快意充盈而来,她咬断绣线,打了个结。 为了防止勒破那截皮肉,她还好心靠在他耳边提醒道:“绣线又细又韧,郎君不要挣扎。” 旋即又将人翻转过来面朝上,好整以暇地欣赏起“男花魁”的绝色容颜。 灯火投下暗影,拉长男子的眼尾,让他有股醉玉颓山的风.情。 宁雪滢伸手,以细细的指尖触上男子高挺的鼻骨,慢慢向下描摹鼻翼的轮廓,随之左移,捏了捏男子削薄的耳垂。 玉白的皮肤不可抑制地泛起薄红,荒唐至极,卫湛试着挣脱被缚背后的双手。 无果。 察觉他要挣脱,宁雪滢按住他拧动的肩头,板起脸蛋,煞有其事,“你说了要让我消气的。” 温温软软的语气带着一点儿娇蛮,如羽毛拂过心肺,卫湛舔舔干涩的唇,颇为无奈道:“那夫人要做什么?” 宁雪滢单手托腮笑吟吟的,“没想好。” 反正是自己的夫君,平日没少欺负人,今儿让他也吃吃苦头,也好在以后的行房中温柔一点儿。 这么想着,她直起身深深呼吸,拔下峨髻上的步摇,递到男子嘴边,“咬住。” 冷峻的面容出现一道破绽,卫湛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稍稍别开脸,避开了那支步摇。 宁雪滢用步摇上的金流苏挠他的脸,心里百转千回,“不咬吗?” 卫湛不理。 金步摇被丢在床尾,宁雪滢披散着长发趴到他的胸膛上,张口咬住他的嘴,施以惩罚。 “让你不听话。” 漆黑的清瞳骤缩,凸起的喉结止不住地上下滚动,卫湛被彻底点燃了欲念,扬起脖颈回吻。 双腕无意识的拧动,大有要挣开之势。两日不同房,如隔三秋。 这份柔情太过折磨,炙烫了五脏六腑,似要掀起翻涌的心浪。 宁雪滢却戛然而止,拉开距离,反手蹭了蹭水润的唇,“不许挣开。” 吻,在此时此刻是对他的惩罚,不是奖励。 绷紧的小臂骤然卸去力气,卫湛陷入两难,没再动作。 一面要哄妻,一面掩饰不了身体发生的变化。 适才的吻,令他有了反应。 同样感受到异状的宁雪滢视线顺势而下,落在了衣摆上的某处。 俏脸一瞬通红,她扯过锦衾盖在其上,气呼呼地对上卫湛的脸,娇面泛红欲滴。 外人永远不会知晓,端方清雅的詹事大人在床帐中是如何孟浪的。 被勾起念想的一刹,卫湛那点倦意被摧残个干干净净,他坐起身,单撑起一条腿靠坐在床柱旁,“帮为夫掩好。” “......” 他是在羞耻吗? 宁雪滢红着耳朵替他理了理衣摆,装作云淡风轻地问道:“唤我什么?” 卫湛低眸,“滢儿。” 宁雪滢还算满意,但还是想要得寸进尺,“换一个。” “夫人。” “换。” 卫湛想了想,又一次别开脸,“娘子。” 逗弄独属于自己的“男花魁”可太有意思了,宁雪滢忍住不笑,沉腰靠过去,在他侧脸上清浅一吻。 眼睫轻颤,卫湛转过脸来,与之鼻尖相抵。 眸光交汇,宁雪滢心跳如鼓,快要自我攻破防守。她解下自己的裙带,蒙住了男人那双洞察人心的眼。 视野被蒙住,听觉被无限放大,卫湛耳畔响起了窸窣声。 生平还没遇见过能来回拉扯他定力的人,除了她。 两世皆是她。 可双手被缚后,他什么也做不了。 有意磋磨他,宁雪滢壮胆褪了外衫,剥开一侧肩头,耸肩靠近他的鼻端,“喜欢吗?” 她变坏了,亦或是婉约的外表下藏了一颗狡黠的心。 暖香扑鼻,卫湛感到一处微痛。 宁雪滢触及了他的疼痛。 剑眉蹙起,他扬起修长的颈,额头沁出薄汗。 寡淡的人在夜半失了态。 宁雪滢却忽然敛净春情,忍笑躺到了床帐里侧。 心,终于舒坦了。 被折磨至极的男子转过头,虽看不到妻子的脸,却也不难想象那得意的小模样。 他抿抿唇,犹豫着开口:“滢儿,做事不能半途而废。” 宁雪滢用被子蒙住脑袋,不予理会。 卫湛靠在床柱上重重呼吸。 长夜漫漫,折磨人的源头闭闸,折磨仍在。 卫湛挪动身体,慢慢躺下,耳畔又传来女子的警告:“不许挣开。”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轩然霞举的卫世子承受了这一荒唐行径,独自消解难以言说的不适。
第37章 腊月十八。 晨早例行请安后,宁雪滢与卫湛回到正房。 自成婚后,卫湛都会在府中简单用些粥食再乘车前去宫城,今日亦是如此。 手腕上留下细细的勒痕,卫湛绝口不提,如常用膳。 反倒是宁雪滢薄了脸。 黑夜助长的那点嚣张和小坏,见不了光。今日要送娘家人离京,她是一丁点也不敢提昨晚的事,以防被当场“报复”和“教训”,耽搁了时辰。 须臾,她随着卫湛一同去往东厢房。 田氏一行人于今日启程,而卫湛还要去上朝,作为女婿,是要与岳母正式道别的。 田氏单独拉过女婿,说了好一会儿。 卫湛时而点头,态度恭敬,绯色身影融入朝霞,谦谦有礼,芝兰玉树,与昨夜判若两人。 送卫湛离府,宁雪滢悄悄回到房中,拿出偷藏在柜底的男子寝裤,混入府中日常的废弃物里,一同丢掉了。 前半晌,她为母亲打下手,为肖遇慕施了一副针。 赶上极寒天,肖遇慕的病症愈重,难以直立行走。 卫馠看在眼里,心绪极为复杂。自长嫂入门,她从没好颜相待过,而对方,竟是以德报怨。 得知田氏曾是皇后娘娘在治疗痹症上的医师,卫馠这两日辗转反侧,有种山穷水尽又遇甘露之感。 出去透气儿的工夫,她瞧见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二哥优哉游哉地提着遮布的鸟笼回来,忍不住呛道:“二月就要会试了,二哥上点心吧。” 卫昊整日游手好闲,对这点呛声不痛不痒,“好馠姐儿,别催为兄了,为兄一读书就浑身不舒坦。” 说着就要溜走。 卫馠冷声道:“二哥的婚期在三月末,若能考取进士,是最拿得出手的聘礼,也能让庄御史高看你这个女婿一眼。” 对庄御史而言,黄金万两为聘,都不如功名得他心。 人家老来得女,宝贝得很,可看不上纨绔的聘礼。 卫昊慢了步子,有些不爽,又有些气馁。 若非与庄舒雯青梅竹马,庄御史是必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不愿丢了颜面,他转过头调笑道:“婚事已成定局,谁让为兄命好呢!” 说完迈开大步,还故作潇洒地向后摆摆手。 随后走出的宁雪滢在无意中,将兄妹间的对话听了个尽数。 目前而言,这个小叔子着实有些配不上庄大小姐。 宁雪滢摇摇头,绕道离开。 为肖遇慕施过针,田氏又拉过女儿和秋荷,叮嘱了医术上的诸多事宜,都落在了纸笔上,随后起身故作轻松,打算就此辞别。 邓氏带人赶来,拉住田氏的手一再挽留,邀她在皇城度过除夕。 “那不合礼数。”田氏婉拒了亲家的好意,在日光最璀璨的晌午坐上马车,朝送行的人一一挥手道别。 可谓来也洒落,去也洒落。 一道前来的卫馠在宁雪滢看不到角度,抬起手晃了晃,脸颊滚烫,却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安。 她性子是拔尖,却非不懂感恩,无法做到漠视。 宁雪滢送出城外十里,只身站在高高的山坡上与家人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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