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虽如此,心上却有几分骄傲。 虞伯延年轻时就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高中探花后,更是趋者若婺,观者如墙,喜欢他的女子不知凡几。 可他唯独钟情自己一人。登门求娶,羡煞了京城的不少待嫁闺女。 成亲后,他从不纳妾,也不喝花酒,每天只是陪她。两个女儿出生后,他比之前更黏自己。 京城很多小官背后嘴他无后、惧内,没威严,他并不生气,只说自己是尊妻,爱妻。至于无后,他只笑道:还有他二弟的儿子呢,公府垮不了。 倒把那些人气得够呛。 崔氏原先还担心自己会因无子而遭婆家刁难,却没想到:丈夫疼爱,婆婆明理,没有发生她担心的那些事情。 有夫如此,夫复何求呢? 虞行烟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父母的恩爱,见两人眼神暧昧,便极有眼色地将妹妹带走,又很贴心地带上了屋门。 房内,崔氏和丈夫腻歪了一阵,说起了正事,“烟儿的婚事还是晚些罢。我多留她在府上两年。她年纪小,不碍事的。” 虞伯延正有此意。 女儿失踪让他心有余悸,短时间内他不希望女儿离开自己。 达成一致后,虞伯延又和妻子谈起了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事:“昨日在御书房里,圣上透出了要为殿下指婚的意思。下午时,殿下便来了。”虞伯延顿了一下,“听门口的太监说,太子殿下离开的时候,脸色很是阴沉。” 他当时并不在御书房内,对里面的情况知之甚少。 崔氏起了好奇心,追问道“哪家的姑娘?殿下对她不满意么?” 虞伯延握住妻子柔夷,“是威远侯家的嫡姑娘。听人说,是个端方知礼的女子。可惜殿下似对她无意。” 崔氏点点头。感情这事,最重要的便是两情相悦。外人看来再如何相配,对彼此无意,也成不了。 “既然太子不喜欢,那就让陛下重新再为他许个合适的便是。京城这么多户人家,想把女儿送进东宫的想来不再少数。” 崔氏笑了笑,在心里补充一句:除了他家。 “话是这样说。”虞伯延神情苦涩,“太子殿下似是因此和圣上起了冲突,两人不欢而散。” 崔氏“啊”了一声,嘟囔道:“这父子俩王不见王地过了十来年,关系也没个缓和的迹象。皇家难有亲情啊。” “慎言!” 虞伯延听见妻子的话,脸色一变。他警惕地往四周一看,确定安全了,方正色道:“隔墙有耳,勿要议论天家是非。” 崔氏面上讪讪,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诚恳地道歉了一回,虞伯延才“故作大度”地原谅了她。
第30章 东宫。 垂首而立的侍人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地不发出一点声音。 偶有那脚步声重的,刚一在殿内响起,便引了同伴的呵斥,“手脚轻慢些。” 魏栖进来时,见到的便是众人小心翼翼,唯恐吃了挂落的场景。 上次来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他心头疑惑,抬脚欲往正殿走去,长史胡修德却神手将他拦住,提醒他:殿下这两日心情不佳,您要不改日再来? 魏栖身子一顿。 他和殿下一同前往京畿赈灾,忙活了小半个月,才将事情办理妥当,得了圣上的嘉赏。殿下现在理应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会心绪不佳。 胡修德的话非但没有劝退他,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摆摆手,大摇大晃地走了进去。 - 黑檀屏风后,陆霁面色微沉。 几个僚属正在苦劝。 “殿下,那威远侯之女生得端庄文雅,极有贵女风范。其父又手握兵权,雄踞一方。您应了圣上的指婚,便能成就一桩两全其美的佳话。何苦昨日在御书房内和陛下发生争执?” 长史贺从简苦口婆心地劝他。 他四十有余,蓄着一溜短须,说话时神情疲惫。 陆霁不为所动,手指轻扣玉案,只道:“我对她无意。” 贺从简叹一口气,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很是无奈。 京畿水患解决后,殿下得了圣上的嘉许。圣上龙颜大悦,兴奋之际,便在御书房和几个臣子闲谈起来,露出了几分要为太子指婚的念头。 孰料,这消息竟被太子殿下得知了,下午便进了宫。 圣上,殿下两人在御书房内呆了一个时辰。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了些什么,只听伺候的小黄门说,太子离去时,圣上摔了几个杯子。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圣上虽是他的父亲,更是他的君主。惹君主生气,非一个合格的储君所为。 贺从简既为殿下可能触怒圣上而担忧,又因他拒婚而不解。 这么好的姻缘,换了庆王,端王,感恩戴德都来不及,哪会一口拒绝?头疼间,抬眼一瞧,齐王世子魏栖正往这边行来。 “世子,你来劝劝殿下。”贺从简眼睛一亮。 如看见救星般,贺从简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说了个干净。 魏栖眉尖一挑:原来是这样。 再看殿下时,便多了几分玩味。 他笑了笑,走至陆霁身旁,以极平淡的语气聊起了另一桩事,“听说虞尚书有意为女儿招婿,也不知最后是哪位俊杰能抱得美人归。真令人好生羡慕。” 这事,其实是他胡诌的,魏栖目的本是为了看看殿下的反应。 他抛出了个重磅消息,语气戏谑,可眼角余光却一直注视着端坐在桌案后方,神情漠然的男子。 陆霁并不看他,闻言只是眼睑颤了颤。似乎不在意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迥异于之前。 这极大出乎了魏栖的预料。 他上上下下地将眼前之人打量一番,见他神色如常,面上露出几分古怪来。 明明先前对那虞小姐很在意,怎地这回从江州回来,态度竟变冷淡了? 不应该啊。 他心头纳罕。 虽然陛下封锁了消息,可还是有一二流言传了出来。两人逃难时朝夕相处,按理说情分应比之前深了不少。 可见殿下这副样子,倒像两个人极不熟似的。 他有心想问,可见对方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只能暂歇了心思。 “我是希望世子爷劝劝殿下,您怎么和他聊起那虞小姐了?” 刚出了殿门,贺从简便将心头的疑惑说了出来。 声音压得低低的,显然是怕里面的人听到。 魏栖并不答他,扔下了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后便快步而出。 快得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撵他似的。 徒留贺从简和一众僚属面面相觑:这人,跑得竟这样快! - 魏栖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一路尾随他而行。 他本来是要从东宫回府的,可方才于院中惊鸿一瞥,竟见到了一个很有几分面熟的人。 他疑心自己看错了,惊疑不定之下,决定跟上去瞧瞧。 穿街走巷,东绕西拐,等他从一狭窄的巷口里钻出来,却发现那人不见了。 就当魏栖愣在原地时,旁边的泥塑面摊上,忽然冒出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 正是他一路跟踪的人。 “好久不见,世子爷。” 赵德笑眯眯地看着他,一脸和善。可那笑,落在魏栖眼里,却无端让他发冷。 六月的天,魏栖忽然打了个寒颤。 - 雪晴宫内,陆玄璟和往常般,一下朝就来看望虞姮。 虞姮乖觉地摆上了自己新做的云片糕,静静地看着他。可这回,等了好半天,也没见他将糕点拾起来吃一口。 虞姮明白了:这位大魏朝的皇帝陛下想来是有心事的。 她素来聪慧,男人不说,她自己也能将事情真相拼凑个八九不离十。 想到这几日奴婢们的传言,心头微定:怕是因为太子的婚事罢! 太子陆霁早已及冠,东宫里却冷清得很,不消侧妃,良婢,便是连个通房丫鬟也无。 端王,庆王虽未娶亲,但府内姬妾却不少。对比而言,陆霁着实不合群了些。 清心寡欲地似个和尚。 便说陆玄璟自己,现在虽后宫虚置,人也不好美色,可他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早就纳了宋氏为妃,算不得清白。 父子俩这一方面,很不一样。 虞姮暗暗想着,面上却依旧挂着温柔贤淑的笑,从容地将碟子收走,又从奴婢和顺手里接过黄铜盆,湿了帕子,给他细细地擦着手指。 上面沾了些墨点。 在白皙的手背上,显得有些突兀。 陆玄璟正出神着,虞姮的动作一下子将他惊醒。见她为自己擦洗,陆玄璟的心忽涌上股别扭来。 “这事,你让下人做便好。”陆玄璟将手轻轻抽出,反握住她冰凉一片的手,心疼道。 “不过是些小事罢了。臣妾做做也无妨。” 虞姮脸上露出抹极轻极淡的笑。 像是一朵云,经风一吹,便能很快散去。 陆玄璟的心猛跳了几下。 这些年,虞姮在他面前,柔顺了许多。也如他希望的,在他面前表现得乖觉,也会娇嗔,微怒,撒娇。 他渐渐放下心来,觉得两人过往的芥蒂便似真的消失了一样。只有在某些时刻,他会在她脸上看到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看不明白。 便如此刻。 “我在想霁儿。” 陆玄璟很直接地向虞姮坦诚道,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 在她面前,他从不自称“朕”。 “他也到了该纳妃的年纪,可我看他表现,倒像是对女子无意的样子。”陆玄璟双眸沉沉。 他疑心自己儿子可能是个断袖。 本朝君主至陆玄璟一朝,不过二代,均喜欢女子。但往上追溯,前朝倒是出了好几个好男风的君主。 诸侯混战时,发布的檄文大多言“晋室不伦,违逆天理,颠倒阴阳,践踏纲常”。 若陆霁也好龙阳,大魏的江山可就有了隐患。难道是在漠北几年的军中生活令他对女人失去了兴趣? 陆玄璟眉头紧锁,浓黑的眸中晦暗一片。 “臣妾觉得不是。”虞姮很果决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殿下还是喜欢女子的。他幼时和烟儿相处时,可是很欢喜的。” 想起旧事,虞姮双眼微弯。 那时,她刚进宫为妃。自己这个侄女不过五岁,便闹着要来宫里看她,说她想姑姑了。 大哥虞伯延拗不过她,便把这丫头带进了宫。 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奶娃,扑棱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时打量着宫内众人。 那时宋皇后和她关系尚可,她的一双儿女有时会来她的雪晴宫。 虞行烟就这样和陆霁,陆伶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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