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煌煌灯海,千万星光中,他更窥见自己的内心: 我心悦她! 心悦她已久! 陆霁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也不愿压抑自己。 于是,在听到她们三人的话后,他忍不住从屋顶跳下,直言以待,剖析己心。 虞行烟的反应却令他感到些微失望。 身为储君,陆霁性格内敛,情绪从不显露人前。今夜言行外放,已是罕见。 见她沉默不语,陆霁胸口闷涩,不过很快,他便调整过来。 她不愿说,他做便是! “你不必回我。明日,我去你府上提亲。” 他态度转为强硬,眼中是势在必得! 虞行烟美眸睁大,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唇上传来男人滚烫的气息。 …… 等陆霁转身离去,绿翘、海棠方从一个角落里慢慢走出。 两个人脸都红通通的。 虞行烟的脸也红红的。 她眼角、眉梢、脖颈都浮起了粉,像是上了层艳丽的胭脂。 “都看见了?”虞行烟抿唇。 因那人,她口脂花掉了。 绿翘下意识点头,被海棠在腰间一拧,又改口。 “不,不,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她头摇得很快。 海棠也大声道,“奴婢们方才走得很远,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她重重强调,反而显出几分欲盖弥彰。 虞行烟垂眸一笑,唤她们,“走吧,前面还有热闹看呢。” 绿翘和海棠对视一眼,傻笑两声,忙不迭地跟上。 小巷再度恢复了寂静。 许久后,小巷旁边的一处院落里,门“吱嘎”打开,一青衣男子无声出现。 他手中,正捧着一盏琉璃彩灯。 他定定地看了琉璃灯许久,然后双手一松。 “哗”地一声,彩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三少爷!” 身后的小厮惊呼一声。 他不明白,少爷整整寻了这盏灯一个晚上,怎么能舍得将它摔碎。 明明,这灯比双鱼灯要好看许多! 谢三郎眼神凉凉,“灯再好,人若不喜,又有何用?”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北风吹来,掩住了他面上浓浓的阴郁。
第70章 灯火阑珊 月上中天,霜寒满地。冬寒未去,但春意却已萌生。 长街上,万人空巷。 少男少女们穿着各色新衣,游曳于人潮中。远远望去,那衣服上的点点辉光,伴着荧荧流火,似坠了层银花雪浪。 客栈高处,一素衣女子斜倚栏杆,凝眸四望,唇边逐渐扬起一抹笑意。 这女子正是沈黛。 前些日子,她接到了虞行烟的来信,邀她来临安一叙,共赏春景。 沈黛动了心思。 她和虞行烟半年未曾见面,着实有些想念……且年节刚过,冰肌坊生意平平,无需她和以往那般寸步不离地看顾…… 她略一思索,便应下了。 从帝京到临安,相距甚远。沈黛先乘马车,又走水路,最后又换马车进城。 因下雪的缘故,原计划五天的路程足足走了七日。虽然沿途都有虞家的护卫护送,客船、马车也算得上舒适,但舟车劳顿之艰还是让沈黛感到疲倦。 马车停下时,恰值傍晚,距灯会不足一个时辰。 “姑娘,进城了。”马夫低声道,唤醒了车厢里星眼微阖的女子。 沈黛掀起车帘,见道路两侧俱张灯结彩,转了心思,吩咐他:“不去虞府了。先找个客栈安置吧。” 她现在过去,虞府的人还得安顿自个,怕是要错过这灯会了。 * 收拾完,梳洗完毕,已是华灯初上。 沈黛换了衣,径直往楼顶而去。 住宿的客人都出门看满城灯火去了,唯她这个闲人,无事可干,独自于高处俯瞰众生。 远处,传来水墨调的吴侬软语,潺潺切切,隐约可闻。 她闭眼细听,两指搭在朱栏上,跟着轻轻哼: “却拟这繁华盛景,都做了泥胚荒垣。叫奴如何不怨他。” ……“回路已无门,此身且去且莫停留”…… “莫忘,莫忘……” 她声线绵软,唱得柔婉哀致,叫人听了,心下不觉凄凉。 沈黛和了几句,品出这词中的悲意,慢慢止声,脸上的笑淡了许多。 许是今夜灯火耀耀,又或是那歌悲怆幽怨,此刻,她忽地感到一阵寂寥。 仿佛天地之间,唯余自己一人。 她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至于上一次……晤,上一次体会到这种孤独的感觉时,自己似乎还是个小孩儿。 沈黛皱眉苦思,一些尘封久远的回忆渐渐飘了回来。 记忆像是蒙了层纱,人探身去瞧,只觉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四岁前的生活,沈黛忘了很多,偶有几个零星的、模糊的画面会在某个时刻悄然卷到眼前。 她记得母亲怀抱很温暖,记得鼻尖融融的槐香。 她记得每天逗自己的男子身上的红衣无比鲜艳,还有那腰带折射出的金色光芒。 几令她目眩。 她用手去扯腰带,勾着它玩,有时会听到母亲的呵斥。 “你先把衣服换了,不然女儿老要玩儿。” 年轻男子听了,诺诺称是,换身衣服后就来抱她。 她缩在他怀中,开怀地大笑,无忧无虑。 沈黛看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只听到那女孩的笑声是那么亮,那么响。 之后,场景就变了。 沈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那处小院的。 仿佛是一睁眼,她便由父母疼爱的女儿沦为了扬州行院里的孤女。 身旁,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都在闷声哭泣。唯她呆呆地坐在地上,茫然无措。 一个穿红着绿的女人见她不哭不闹,笑出声,满意道:“这丫头是个美人胚子,性子也静。倒是可以好好调教一番。” 她的话一锤定音。 之后,她得到了重点培养。 抚琴,习字,唱曲,学舞,沈黛日日忙着上课,并没什么多余的心思。神智也蒙昧,并不了解自己的处境。 直到两三年后,她年纪渐长,才意识到当初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谁。 知道真相的那个晚上,她如遭雷劈。只是枕在榻上,揪着被角,闷头哭泣。 并不敢大声,唯恐下人听见,禀了看守的嬷嬷。 那是她第一次感到孤寂。 原来,从始至终,她只有自己。 …… 沈黛的捏着栏杆的手指攥紧了,眼眶微红。 来帝京一年,她在经营冰肌坊的同时,时时不忘寻找父母下落。 幼时的记忆淡忘许多,但有一件事她印象极深:年轻男人的衣袍,颜色为朱,腰带却是金色。 这是朝廷五品以上官员的朝服! 她在扬州时终日呆在院中,不曾见过外男;来了京城,接触的人多了,适才意识到她那件衣服只有官员上朝时会穿。 那么她的真实身份便明晰了:她是京城某位官员家的丢失的女儿。被花子拐到了扬州。 她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果然发现了一些痕迹。 屯田郎穆家走丢过一个姑娘,如今年岁和她相当。 她大喜过望,以为自己多年夙愿终于达成,还担心他们会嫌弃自个先前做瘦马的经历,却没想到,见面的第一眼,她便失望了。 眼前的中年夫妻身形矮瘦,皮肤发黑,相貌平平,和她没有半分相似。 沈黛心虽冷了一半,但并不灰心,宽慰自己:父母长相平庸也能生出国色天香的女儿,她未必不是这家女儿。 孰料,那中年妇人见她一眼,径直扯过她的胳膊,卷袖查看。 白净如玉的臂膀上,通透无瑕,一点痣、斑都无。 那妇人很失望,喃喃道:“你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手腕处有块指甲盖大的红斑。” 沈黛的心登时沉了下去。 原先的忐忑,暗藏的期待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之后,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直至今日。 沈黛素来心性坚强,遇到苦楚,从不向人诉说。 唯今夜见万家灯火俱明,街上游人,家人伴侣皆身在畔,不由感怀己身,只觉身似浮萍柳絮,一个没忍住,落下泪来。 她急忙去擦,晶莹的泪珠却连绵不断,顺着香腮滚下,沾湿了锦帕。 堪堪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街头一年轻男子的眼中。 — “三叔,怎么不走了啊?”虞临霜拽了拽虞思谦的袖子,催他往前。 吴氏原本和她们一起,方才路过戏楼时,她见优伶在台上表演新戏,嗓音缠绵柔漫,戏词又颇是优美,戏痴的一颗心活了。 将女儿托付给了小叔子,她领着两个健妇上二楼听曲去了。 于是,虞临霜便跟着三叔走马观花,四处闲逛 见他停下,小姑娘不开心了,用小手挠他手心,提醒他赶紧走。 男子却恍然不闻,只是抬头向高处望去,目露怔然。 临霜无奈,顺着他视线瞧去,只看见一处空旷的高台上,羊角灯随风摇晃。 没有一个人影。 她眯眼细看,这灯也没什么稀奇的嘛,怎么三叔看了那么久。 思考半天,得出一个结论:三叔是复明不久,见啥都好奇。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和她一块玩的本地姑娘知道她出生于帝京后,各个都羡慕她。 一时间,她看虞思谦的眼神中都带了些同情,并打定主意:要多带三叔出来逛街,让他多多增长世面。 虞思谦哪知在自己侄女心里,自己竟沦为了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乡下人”。此刻的他,只是徒然地望着那座高台,心潮起伏。 几息之后,见那处依然空空,他方回过神来,紧拉着侄女的手,默然向前。 至一处糕点铺子时,原先去买糖葫芦的书微终于追上了他们。 虞临霜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语气甜甜地向他道谢。 粉扑扑的脸上,眼睛亮晶晶的。 书微傻笑一声,回到主子身边,却发现原先兴致很浓的主子竟沉默了。 他不解,伏下、身子,没出声,单用手势比划:主子怎么了? 虞临霜呵呵一笑,连比划带说:他看上花灯了。没钱买。 声音不小,刚好让附近的人听见。 一时,周围人纷纷侧目。 这其实只是她的猜测。 虞临霜不过七岁,正处于好动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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