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剀切地轻声道了一句「谢过母后」,提着食盒就从高台上款款行了下去。 为了避免伤到柔昭帝姬,那五位壮汉即刻将驯化的猛虎,一举拖拽入了牢笼之中,剑拔弩张的斗兽场一下子恢复沉寂,举座所有人的神经,俱是松弛了下来。 也是在同一时刻里,很多人看到了柔昭帝姬—— 少女一身海青色襦裙,裙裾飘扬猎猎,如魅似冶,晃过所有人的眼帘。 鬓角处的一枝海棠花迎风招展,在三千青丝的烘衬之下,万物静默如迷,皆是作了她的陪衬和点缀。 比及她给打过擂台的将士们分发糕点之时,所有人的眼儿,俱是看直了。 谁不知晓成康帝膝下的女儿当中,唯柔昭帝姬姿色最佳,不过,她常养于深闺宫闱之中,极少露面,更少与外人接触,今番见之,说是一眼惊鸿亦绝不为过。 场上所有人俱是敛声屏气,慢慢地赤了脸庞,接过糕点的时候,直愣愣地道了一句「谢过帝姬」。 张晚霁盈盈颔首还礼,最后朝着一个方向款款走去。 所有人都看到,张晚霁走向了张家泽。 众人皆知,柔昭与二皇子关系甚笃,兄妹情谊敦厚,今番见之,果真如此。 张晚霁将解馋的糕点送至张家泽近前,温和地笑道,“皇兄慢用。” 张家泽眸色沉黯如水,薄唇崩抿成了一条细线,他长久地注视着张晚霁一眼,意欲看出她的真实情绪,但是,女郎眸光看似温润如水,实则寂如静湖,一块石头抛掷下去,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涟漪。 张晚霁将糕点递呈过去,刚想收回手时,张家泽幽幽地攥住了她的骨腕。 这是一个极细微的动作,掩藏在宽松的袍裾之下,外边所有人都没有发现。 皆是以为兄妹二人情谊笃厚。 张晚霁淡淡掀起了眼睑,从张家泽的这一个动作当中,看出了一丝强势与占有的心欲。 她侧了侧首,余光之中,看到了沈仲祁。 少年面上染着血,深黑的眼眸之中,暗潮奔涌滚动,仿佛酝酿着一场剧烈的风暴。 他没有朝着她走来,只是静伫原地,沉默地看着她。 张晚霁与沈仲祁对视了一眼,心中顿时明白了一件事。 她不能再与张家泽纠缠不清,一定要划清楚河汉界。 甫思及此,她轻轻抬腕,起初根本挣脱不开,她淡声说道:“皇兄,松手。” 桎梏于腕骨之上的那一重力道,仍未松开。 张晚霁敛了敛眸,微微咬唇,遽地一挣,就这般挣脱开了张家泽的桎梏。 她能够感受到他幽深的注视,但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在意他的眼光,款款转身,朝着沈仲祁走过去。 ——以一种坚定不移的姿态。 比及行至沈仲祁近前,她纤纤素手自袖裾之中摸出了一只绣帕,很轻很轻地擦拭着他面容上的伤口。 女郎掀起眸,露出一对滢滢润润的眸子,温声问道:“疼不疼?”
第十五章 “疼不疼?” 这三个字,温和柔软,俨如春日里湿漉的雨丝,点点滴滴浇洒于听者心头。 张晚霁的嗓音极轻,在当下的光景里,只有两人能够听得见。 沈仲祁能感受到她柔细的指尖在轻轻触碰自己,软嫩的肌肤轻蹭过粗糙的伤口,是极柔软与极粗粝的碰撞,在他心口隐秘的地方,轻掀出一片潋滟涟漪。有一块地方,隐秘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地方不甚明显,但到底还是塌陷了。 沈仲祁垂眸道:“殿下安心,微臣并无恙碍。” 但小姑娘的忧心明显写在了脸上:“怎么会没事,”她小心翼翼地抚触着他皮肤上的伤口,想说些什么,但又隐忍住,温声道,“我目下去传太医来。” 沈仲祁闻言,眶下卧蚕深了一深,有一些忍俊不禁,大掌蓦地攥握住她的骨腕,阻住她:“殿下。” 张晚霁回眸望着他,眸底雾意浓重,乌浓濡湿的睫羽,在淡金色的朝暾之中,轻轻晃动了一下:“嗯?” 沈仲祁注视着她,克制地轻咳了一声。 很快地,张晚霁明悟过来。 她因是忧虑沈仲祁的安危,一时忘记自己正身处于练武场的中心位置,看台上下皆是皇亲国眷,众人皆是在看着她。 一时之间,众多目光俨如飞驰而来的箭,纷纷扬扬地扎在自己后背。 张晚霁生平头一回深刻地觉知到,何谓「如芒在背」。 方才自己与沈仲祁的互动,一径地都给众人看了去。 太臊了。 张晚霁蓦然觉得面颊滚烫,此时此刻恨不得寻一个地缝钻进去。 沈仲祁也发现了张晚霁的赧然。 小姑娘的螓首埋得很低,因此露出了洁白雪腻的颈部线条,在鎏金色日光的覆照之下,仿佛上好的一层白釉。 她的肌肤本来就剔透如雪,此刻晕染了一团粉意,显得愈发生动可爱。 沈仲祁其实也是想逗逗她的,没想到她不经逗,一下子就成了一株含羞草,有些手足无措地伫在原地。 沈仲祁心中冷硬的地方都泛起了一层软,笑着摇了摇首,当下牵起她,隔着一层袖裾,朝着高台上行去,行将禀事问安之前,他适才松开她。 张晚霁听到恭颐皇后对皇帝说:“柔昭对沈仲祁当真是上心的,沈仲祁将一头猛虎驯服之时,她看得提心吊胆的。” 恭颐皇后这番话很轻,但沈仲祁是能够听到的。 张晚霁的面容羞赧得都快滴出血来了,眼睛一直看着裙裾之下的绣鞋,不敢去看身旁的少年是何种神态。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她明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袖裾之下适时探过来一只温热瓷实的手掌。 是沈仲祁的手。 以一种颇具强势与占有意味的力道,牵握住了她。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扣住她的掌心腹地,粗粝的指端在她的肌肤上,很轻很轻地揉挠了一下。 这个过程发生得很短暂,庶几是转瞬即逝。 张晚霁没有真正反应过来,沈仲祁就已然松开了手。 她这时才忍不住偷觑了他一眼。 少年神态坦荡自若,磊落沉然,窥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若非亲身经历过,张晚霁也想不到他竟是会有这些小动作。 她不由想起方才从高台上下来的时候,张家泽牵住她的这一幕,正好教沈仲祁看到了。 当时,他面容上的思绪淡到毫无起伏,她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一会儿,她算是明白了,他原来一直都记着这件事,如今算是还回来了。 牵住她的力道也不轻,微微有些沉,她能感受到他的腕劲。 两人的这些小动作,看在成康帝和恭颐皇后面前,倒是变相成了眷侣之间的你侬我侬了。 成康帝抚掌笑道:“那婚仪得加快了,别让柔昭等太久,朕这就遣司礼局,将进度朝前赶一赶,一些繁文缛节,能省则省。” 恭颐皇帝素手覆在膝面上,沉思了一会儿,道:“有些规矩是先帝时期传来的,还是不能省的。” 侧面意思就是让帝王别太宠着柔昭帝姬,免得惹其他子女眼红,合该雨露均沾,恩泽共济。 成康帝显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妻管严,只要不是涉及重大国是,在深宫后闱,他素来都是由皇后做主。 成康帝道:“皇后所言在理,柔昭的婚事便随皇后的意旨罢。” 成康帝接着对两人道:“可有异议?” 虽然是对两人同时问的,但话辞的锋芒却是向着沈仲祁。 沈仲祁恭首道:“臣无异议。” 张晚霁很是羞臊,声如蚊蚋:“臣女也无异议。” 这时,恭颐皇后道:“柔昭上面还有宁国公主,养在深闺人未识,陛下也该为其他子女考量才是。” 成康帝一听,颇觉头疼:“远桦确实也到年纪了,但是……” 提及这个女儿,帝王显然有些头疼。 宁国公主名曰张远桦,帝王给她取名,是希望她能像远塞的白桦树一样高洁柔婉,只遗憾事与愿违,她性子不静不柔,虽貌美,但没有积累一些声望,致使提亲者寥寥。前些年帝王跟温才人提过为宁国公主觅良婿的事,宁国公主我行我素,坚决说不想嫁人。 正所谓女大当嫁,到了年纪,又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再说了,姐姐尚未出嫁,妹妹就先嫁人了,这也是不符合皇室的传统。 先将宁国公主的婚事解决了,柔昭也就自然而然地能够出嫁了。 但皇帝心中没有合适的人选,遂是来问皇后的意见。 皇后道:“再过半个月,就到了西域使臣朝贡的日子,若是有王子求娶公主,陛下可考虑一二。” 张晚霁从皇后的这番话里嗅出了一丝端倪,是阳谋的味道。 宁国公主此前三番欺侮她,皇后虽然不动声色,但也势必不会忍辱吞声,一定会寻个机会算账。 在自己的前世记忆之中,宁国公主是有心上人的,若是被指婚给草原王子,凭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岂不是要闹得天昏地暗? 这可有好戏看了。 簪花宴结束当夜,帝王先吩咐司礼局加快进度,争取今岁夏秋时节,就能让两人成婚。 司礼局果真是兵贵神速,翌日就派遣了专人来了公主府,细致地熨量张晚霁的尺寸,准备给她绣缝嫁衣了。 这倒是其次,重要地是要下聘礼。 按旧例,男方要给女方下了聘礼,这婚事才能成。 这是约定俗成的事,下聘礼前,张晚霁也就规规矩矩地待在公主府里,哪儿也没有去,纵使要出府,也是去坤宁宫找恭颐皇后说说话。 皇后如今怀有近一个月的身孕,身子骨很是要紧,张晚霁遣了武婢时刻守在皇后身前,盯着阿岑姑姑。 张晚霁怀疑阿岑姑姑是文妃的眼线,前世文妃间接害的皇后滑胎,此中很难说没有阿岑姑姑在推波助澜 以张晚霁目前的手腕,扳倒文妃自然不太可能,毕竟文妃的兄长还是当朝国舅,文家在朝着颇有势力与威信,要想扳倒文家,非一朝一夕能成。 但拔掉文妃身边的一个钉子,倒还是绰绰有余。 张晚霁观察了一小段时间,倒是没发现出什么端倪,打从上一回自己立威之后,阿岑姑姑收敛了许多,再没有生过什么事儿。张晚霁也遣人去观摩了一下文妃那边的动静,起初还以为她会送东西来坤宁宫,走一出借花献佛,但张晚霁发现,文妃那头竟是也没什么动静。 虽然说没有动静,意味着无事发生,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前世会发生的事,到了今时今刻,竟是一件也没有发生。 张晚霁忖量了一番,这会不会是与她与沈仲祁定亲一事有关。 改变了剧情的原点,就如风起于青平之末,后面的故事和剧情也跟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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