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将未婚夫会被皇兄所杀的事,告知父皇母后,二人未必信她,只当她是逃婚的托词。 今时今刻,谁能护她? “殿下,吉时已到,轿辇已在外头候着了。”陈嬷嬷替她罩上红盖头,温声道。 张晚霁眸底一片冰凉,徐缓地起了身,在盛大的仪仗簇拥之下,出了公主府。 轿辇一路踏过跸道,在乾清宫前停下,文武百官、天潢贵胄静侍两侧。 众人未至卯时,便是入了皇城,候了不知多久,终于见到了帝姬凤仪。 柔昭公主国色天香,远观而去,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鸿波。 不消说,惊艳了所有人的眼。 在百官的参见声、祝祷声裹挟之下,陈嬷嬷搀扶着新娘徐缓下轿。 风势逐渐缓和下来,若飞若扬的水红袖裾,静静地垂于皓白的腕侧,红盖头的绸布仍旧在熹微的飘动,泛散着错落明灭的光。 张晚霁淡掀起薄薄的眼睑,视线穿过红盖头,伸向远方的双阙,前世所发生的种种,尤其是那些痛苦晦暗的记忆,俨若春日怒涨的潮水,排山倒海般席卷而至。 她不想嫁给温适,不想让无辜之人今夜横死。 但她也很清楚,这一桩婚事筹办了一年之久,婚仪隆重,牵涉到的势力盘根错节,总归她是大魏的公主,应该如她的封号那般,温柔乖驯,安分守己。 可是—— 重活一世,她仍要走回旧路,活在皇兄的控制之下吗? 张晚霁垂眸注视着青灰砖地,并未朝前行近一步。 陈嬷嬷感到一丝蹊跷,道:“殿下?您是怎么了?” 不远处是击鼓的司乐,鼓声震彻天地,声声敲在了张晚霁的心口,回溯一下前世记忆,她忽然想起,此情此景,有一人很可能助她破局。 纵使在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与他还不曾相识。 要不要放手一搏? 顷刻之间,张晚霁心中有了坚定的答案,终于迈开步子。 陈嬷嬷见状,舒了一口气,以为柔昭公主会走向殿前之时,哪承想,她猝然转身,朝着殿外的方向疾奔而去。 此举一出,在场所有人皆是未曾反应过来。 张晚霁身上的大红嫁衣褶皱成了海,将天地之间烧灼成了一团。 珠翠迸溅,衣袂翻飞。 威严森然的皇城,一下子黯然失色,只有柔昭公主是唯一的亮色。 乐倌还在敲大鼓,陈嬷嬷反应过来后,意识到了什么,勃然变色,忙追前喊道:“殿下,您这是要去何处,皇上皇后还有新郎皆在殿中等候了,您这般耽搁,怕是要误了吉时!” 张晚霁自然不会再搭理她,搴起裙裾在跸道之上奔跑。 在转身逃走的那一刻,她真正意识到,自己逃婚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一直跑,一直跑,跑得越远越好。 - 与此同时,先锋将军府。 府内虽闳敞轩阔,但陈置一片黝黯荒凉,连半丝花草也无。 院邸内并未掌烛,光线隐晦森然。 若是听得细致些,能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惨喊告饶,衬得府邸愈发阴晦幽旷,沉黯莫测。 但这一阵告饶声,很快被一片兵荒马乱之声掩盖过去。 “速速搜查这几座府殿!务必找到柔昭帝姬!” “婚典生了变数,天子大怒,交代下来,若是今日没有寻到公主,就提着脑袋去请罪!” 充溢着焦灼与聒噪的声音,一举撞碎了将军府内的沉寂。 戍守在外院的一位影卫,很快注意到异况,谛听片刻,原来柔昭公主逃婚了,闹得满城风雨。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御林军很快要搜上门来。 此一节骨眼儿上,影卫飞掠至深院禀事。 内院之中,静伫在光影交界处的少年,将刀从囚犯身上慢条斯理地抽了出来。 他面如冠玉的脸上,顿时蘸染了飞溅的血珠。 初春碎金般的日色,徐缓落下,镀在了少年身上,衬得他气场杀伐而沉峻,教人望而生畏。 影卫跟随沈仲祁多年,深晓他最厌恶审讯罪犯之时被外界所扰。 但是,今刻的情状终究是特殊了一些。 影卫静守一旁,垂首禀事道:“少将,外头出事了,事况还不轻,卑职出去探查一番情状。” 日头偏略地洒照下来,少年的面容一半明朗,一半昏晦,五官轮廓冷锐峻峭,他没有吩咐影卫将囚犯压下去,而是将血刀抬了起来。 院中响起更为强烈的惨嚎之声,囚犯承受不住如此催折,终于松了口。 “李广,拿笔纸。”沈仲祁慢条斯理地拗了拗手骨,嗓音淡到几乎毫无起伏。 被唤为李广的影卫,深晓将军心中只有审案,不敢再妄自多言,忙去呈具墨宝了。 本打算等着那一阵大张旗鼓搜寻的动静过去,殊不知,一刻钟后,府门之外就传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第三章 循照着前尘记忆,张晚霁一路朝着记忆之中的将军府疾奔而去。 这一次出逃,她第一个想要去见的人,就是沈仲祁。 虽然此举莽撞又冒失,但让她真的等不下去了。 重活一世,就像是失而复得,她不想再将就与妥协,现在就想跑去见他,只想去看一看那个被自己辜负的人好好活着的样子。 终于,在一片澹泊寒凉的雪雾之中,张晚霁看到了一座幽僻的府邸,其掩映于一片枯树之中,天时近暗,远观而去,府邸并未掌灯,毫无一丝生气可言,犹若荒宅,显得森然骇人。 张晚霁前世并未来过将军府,今番贸然上门,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与踯躅。 当下,她趋步至将军府府门前,目色逡巡了一会儿,此处竟是连一个守卫也无,更是显得人烟荒凄。 张晚霁扬起了藕臂,捻住兽首铜环,敲了一会儿门,并无人应。 一抹凝色掠过她的眉庭,莫非,沈仲祁并不在府内? 种种疑绪掠上心头,如同石砾,在她的心河之中,砸出不少涟漪。 张晚霁没空暇细想,御林军快追缴至前,自己只能速速又敲了一回门,朝内轻声唤了一句:“沈将军——” 一阵料峭凛冽的雪风纷纷扬扬吹过,她的嗓音犹若一缕浮絮,被揉碎于半空之中,飘散无形。 手也都快敲肿了,里处仍旧一片沉寂。 张晚霁的心渐渐沉下去。 身后的御林军一直在穷追不舍,犹若索命的罗刹,步步紧逼,他们俨若四散开去的罗网,逐渐从四面八方包抄近前。 她逃婚那一刻的孤勇,此一刻,渐渐被惶恐与怅然所取而代之。 留给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万一此番错过,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终究不死心,张晚霁鼓足勇气叩门,长唤一句:“沈仲祁!” 下一息,倏听吱呀一声钝响,森冷的府门大开。 昏晦的光景之中,行出来一个少年郎。 他身着白色中单,外罩一席玄色袍衫,宽松的大袖衫并没有完全掩罩住他颀长修直的身量,肩膊宽展,白衫的襟口稍稍敞开,隐约能见到温韧瘦削的身躯线条,以及一些交错的、已经结痂的伤口。 玉冠束发之下,深邃冷峻的五官轮廓,渗出掩不住的清冷沉寂。 一双眉眸蘸了星星点点的血,眼神薄冷如寒川。 少年轻描淡写地立在她身前,没有过多着力,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迎面而至。 张晚霁话音刚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着倾慕久矣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少年仍旧是记忆之中的面目。 如此熟稔,又如此陌生。 凉冽的雪风之中,漂泊着一股极淡的血腥气息,扫过鼻梁。 张晚霁呼吸陡地寂止,一切酝酿好的话辞,梗在了喉腔之中。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沈仲祁,这一刻,整个人间世,声籁俱寂。 眸眶不受控制地湿热,甚至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少年,还活着,那就很好了。 不能哭,不能在他面前哭,好丢人。 张晚霁鼻翼浅浅地翕动了一下,竭力将濡湿之意憋了回去。 薄雪砸在沈仲祁劲韧的肩膊上,外头的人,不是御林军,是柔昭帝姬。 她跌跌撞撞行近前时,他能明晰地嗅到一阵淡泊清郁的梅花香气。 她看起来格外哀婉悲伤,委屈又脆弱,如一枝弱柳扶风的娇花。 张晚霁轻声道:“沈将军,能否让我进去避一避?” 她说话时,缓缓挪前一步,海棠色的裙裾被青石阶梯上的雨渍打湿。 身后是一片明烈通透的火光,她逆光而立,火光拢在身遭,衬得人儿娇弱无依,颤抖得如筛糠。 莫名的,沈仲祁的心口颤了一下。 “殿下为何逃婚?” 张晚霁怔愣,抬起眸,发现他正看着她,神态没有太多波澜,但目光极为有力,格外抓人。 张晚霁从他的视线之中读出一种复杂。 细思起来,前世这个时间点,她与他的交更多资源在企我鸟群夭屋儿耳七五耳爸一,365天不间断更新集其实并不深,寥寥数面之缘,每次相见,不是在岁末的宫宴上,或是在世家子弟麇集的习武场上,她从未同他单独说过话。 两人谈不上熟稔,羁绊也浅,他没有责任与义务救她。 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张晚霁被他的目光缚住手脚,难以动弹,头脑亦是混乱至极,来不及细想,只道:“那个状元郎,日日送自己所写的诗词书画到长春殿,我不喜他的婉约作风,本欲差遣宫里的嬷嬷去回绝,但嬷嬷遭人收买,篡改了我的措辞……总之,父皇就赐了婚,但我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想给自己谋一条出路。” 张晚霁说毕,心底完全没有底,自己一席措辞,错漏百出,逻辑亦是不自洽。 沈仲祁在沙场征战数年,阅人无数,最懂人心,如何会信她? 少年敛目看着她,不动声色,张晚霁能够感受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沉甸甸的,俨若泰山。 她不敢再看他,一眼都不能。 沈仲祁一定会拒绝她吧。 此刻,宫墙背后,遥遥响起了一阵震天价响的喧嚣,是御林军的人马逼近了,他们的喝声,杂糅着纷乱的槖槖靴声,在岑寂的宫道之中格外明晰刺耳。 “柔昭帝姬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 “快追!” “追获帝姬者,重重有赏!” 阒寂的宫道之上,白雪皑皑,一列御林军在风雪之中疾掠而至。 兵卫整顿有素,燃起火把,火把之上裹着油毡布,雪侵不灭,橘橙色光火一举撬开浓晦的昏夜,火光所照之处,熠熠亮如白昼,声势浩大,四散开去,要教逃跑的人无处遁形。 张晚霁近乎无措且惶然,忽然之间,沈仲祁侧了侧身:“殿下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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