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披坚执锐,身上的锁子玄甲泛散着一片剔透而凛冽的寒光。 少年面容毓秀峻朗,轮廓线恍如刀削斧凿,鎏金色的日光薄薄镀在其上,衬得他的眉骨锋锐,鼻梁英挺,线条利落如刃。 他看着她朝着自己走过来,他徐缓地朝她伸出了手,薄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唤她的名字—— “晚霁,过来。” 张晚霁眸睫隐微地颤了一颤,在她的印象之中,沈仲祁很少直接唤她的名字。 他素来对她是毕恭毕敬的,十分讲究礼仪,从不逾矩,偶尔她撩急了他的时候,他便是会反扑过去。 但在大多数的时候,他是一个极为克己复礼的人。 张晚霁心中怦然如悬鼓,噗通噗通直跳,心腔之中好像怀揣着一只渔阳鼙鼓,鼓声喧嚣,一声一声地敲入她的身体里。 在梦里,他唤了她的闺名,这便是添了一份不可言说的蒙昧与意涵。 张晚霁眸睫轻轻地颤,趋步朝前,扑入了少年的怀中。 鼻腔之中尽是一片恬淡的雪松冷香,是她所熟悉的,在这一片气息之中,她又隐约地感受到一阵持久的陌生。 “沈仲祁……”她伸出一只小手,很轻很轻地揪住了他的袖裾。 他深深埋首于她的颈部,她感受到他的吻,俨如穹顶之上的一抔碎雪,缠绵悱恻地落于肌肤上。 潦烈的,烫热的,炙烈的,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招架与抵挡。 情不自禁地,张晚霁的唇中溢出了一片细碎的呓声,她听到了的时候,整个人都怔愣住了,一种莫大的羞耻感,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她想不到自己的声音会被渲染成这般,她平时的声音绝对不是这样的。 张晚霁眸底氤氲着一片浓重的水汽,渐渐地,眼前变得一片濡湿的模糊。 她搂住沈仲祁的后颈,指骨处的力道逐渐变沉。 “沈仲祁,你能说一句「喜欢我」吗?” 这是她心心念念的话辞。 她一直都很想听他说,但他一直都不说,说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但她不知道那个合适的时机到底是什么,会是未来的什么时候。 这不由让张晚霁颇感郁闷。 她嘟起嘴唇,扬起下颔,一错不错地凝视了沈仲祁一眼,道:“为何不现在说?” 她用鼻子很轻很轻地顶了顶少年硬朗利落的下颔线,道:“难道,你是不喜欢我吗?” 话落刚落,她的嘴唇就被揪了起来,朝一左一右两边扯了一扯。 张晚霁的嘴唇被捏成了金鱼的形状,她微微瞠目,道:“你干嘛把我的嘴唇捏成这样?“ ——他知不知道这很疼啊! ——他真的是一桩不折不扣的榆木! ——好听的话,真是一句都不肯说,那一些欺负人的事,却是一件都没有少做! 少年内敛含蓄的笑声,在她的耳屏处悄然响了起来,道:“因为这样很可爱啊。” 张晚霁气鼓鼓的,两腮微微地鼓了起来,道:“沈仲祁,你!” ——什么嘛。 他知不知道自己这样说话,真的、真的非常犯规啊。 为何在她最为猝不及防的时候,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啊。 明明还想要生气的,但听了沈仲祁的话辞之后,她竟是一点都生气不起来了。 张晚霁心道:「算了,饶是想要生气,此一刻也生不起来了,干脆就不要生气好了。」 张晚霁想要说些什么话,薄唇之上,陡地落下了一片薄软的触感,气息凉冽、温实。 张晚霁在晦暝的空气之中慢慢瞠住眸,睫羽如蝶翼,在半空之中轻轻地颤着。 沈仲祁亲了她。 倘若这是梦的话,为何触感会如此真实呢? 甫思及此,眼前的场景陡地发生了一重巨大的变化,宁谧岑寂的宫墙,一下子变作了硝烟滚滚的沙场,她看到沈仲祁就这般离她而去。 少年矫健峻直的身影,俨如一匹猛虎,穿过了滚滚狼烟与黄沙,逐渐淹没在了兵燹与阵乐之中。 穹顶之下是一片濒临失守的孤城,万马齐喑,少年骑着一匹红鬃烈马,逐渐驰骋远去。 敌军与大兵正在远处酝酿着一场风暴。 沈家军与叛党即将交锋,气氛变得极为剑拔弩张。 张晚霁根本看不清少年面容上的具体情绪,她只能看到他在战场上的一抹浅灰色剪影。 战旗飘飘,敌军开始放冷箭,漫天汹涌的箭簇,俨如蓄谋已久的一场滂沱暴雨,飘飘泱泱地洒下。 张晚霁见状,不由捏了一把汗,但少年的姿影,风雨不动安如山,他策马突围,率引一众士兵与叛敌死战。 正当张晚霁想要继续看下去的时候,这个梦突然结束了。 一切都戛然而止。 她从睡梦之中惊醒,发现后背处悄然渗出了一片濡湿粘腻的冷汗,后背处的衣裳已经湿了个透彻。 案台上烛泪层层堆叠,烛火已然是烧尽的了,屋内光影极度昏暗,屋内一切器具都被褫夺了实质,只余下一片朦朦胧胧的淡色浅影。 她偏首看了一眼窗槛,窗槛之外的东山穹色,露出了一抹熹微的白晕和淡金的光影。 ——照此看来,是天亮了啊。 张晚霁拂袖抻腕,擦了一擦额庭处的虚汗,徐缓起身落榻。 烟罗早就在外间静候着了,端着盛放着热水的水盆的帨巾入内,一晌服侍主子洗漱,一晌凝声说道:“皇后娘娘从养心殿回来了,说等殿下醒了,就去主殿一趟。” 一抹凝色浮掠过了张晚霁的眉庭,她擦拭了一下面庞,道:“母后有何事要吩咐我?” 烟罗摇了摇首,说道:“这一点,娘娘没有交代,殿下到底还是躬自过去一趟为好。” 张晚霁点了点,应了一声:“跟皇后说,我拾掇好,就去见她。” 烟罗正欲外出禀事。 “对了,”张晚霁思及了什么,若有所思道,“阿岑姑姑人在何处?” 烟罗顿了好一会儿,谨声道:“阿岑姑姑就在主殿。” 烟罗的意思非常含蓄,皇后娘娘与阿岑姑姑待在一处。 张晚霁面容上是一副若有所思之色,淡淡地笑出声来:“挺好。“ 也省得她花费气力去布局了。 如今这个局面,正正好。 - 半个时辰后。 坤宁宫主殿。 “儿臣谒见母后。“袅袅熏香之间,张晚霁盈盈福身行了一礼。 她看了近旁的阿岑姑姑,故作惊讶道:“好巧,阿岑你也在,正好,我有一样东西要还给您。“ 阿岑原本正在侍候恭颐皇后,听及此话,眉庭之间掠过一抹异色,道:“老奴遗漏了何物?“ 张晚霁听出了她掩藏在话下的一丝警惕。 打从发生了上一回碰摔汤药一事后,阿岑整个人变得有些草木皆兵,这一点,在面对张晚霁的时候特别明显。 这也正好契合张晚霁的意思。 她淡淡地抿起唇角,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线,左手徐缓地深入了右手的大袖之中。 不一会儿,她摸出了一样物事,温声说道:“阿岑姑姑,这是您昨日给母后送去汤药时,遗留下来的东西。” 阿岑眸底掠过了一抹惕凛之色,凝声说道:“这是……“ 她想要接过去,却听上首座处的人道:“什么东西,这般掩掩藏藏,拿给我看看。“ 张晚霁弯了弯笑眸,道:“好。” 她趋步上前,将东西递呈给了皇后。 恭颐皇后摊展了绸布,甫一看到了掩藏在绸布之中的东西,她微微地怔了一怔,很就恢复了平寂。 她看了女儿一眼:“这东西,你如何知道是阿岑遗漏的?” 张晚霁道:“昨日,药盏摔碎之时,儿臣吩咐李广将残渣搜集起来,拿去验察,就验察出了一味麝香。” 听及「麝香」二字,阿岑姑姑猛地盯紧张晚霁。 张晚霁笑着回望她:“阿岑姑姑可要上前仔细查看一番?”
第四十五章 张晚霁笑着回望她:“阿岑姑姑可要上前仔细查看一番?” 一抹凝色浮掠过阿岑姑姑的眸庭, 她静伫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张晚霁将绸布摊展开来,她将那一枚麝香在她的面容幽幽洒下。 案台之上的橘橙色烛火, 正在不安地扭来扭去, 火光俨如一枝细密的工笔, 细细地描摹着两人的轮廓。 火光照出了阿岑僵寂枯灰的面容, 她的脸像是上了一层白蜡一般, 显出了一种死灰的气质。 她嗅到了一抹淡淡的麝香气息, 那是从绸布之中隐隐泛散出来的。 阿岑姑姑嘴唇翕动着, 想要辩解些什么, 以示自己的无辜和冤屈,但张晚霁似乎早就料知到她想要说些什么,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 抿出了一丝极浅的弧度,迩后, 道:“昨夜汤盏摔碎之后, 我吩咐烟罗与天香进来拾掇汤药残渣, 交付予李广去勘验,李广就查出了这些汤药之中含有麝香。” 在阿岑震悚的注视之下, 张晚霁道:您服侍母后有足足三十多年了,您做事素来细致, 不可能会犯这种错误与纰漏,除非——” 张晚霁行进前去,一字一顿地道:“您是蓄意为之。” 看来是躲无可躲, 藏无可藏的了。 阿岑姑姑陡地跪伏下来, 道:“老奴是迫不得已……老奴这般做,是有苦衷的……” 她一晌说着, 一晌不住地以额叩地,额庭被磕出了血来。 空气之中,很快撞入了一阵浓稠的血腥气息。 张晚霁看着此情此景,抿唇不语,下意识望向了母后,她想要知道母后获悉此情后,会是什么反应。 出乎她意料地是,皇后的面容上的神态,异常冰冷,情绪淡到几乎是毫无起伏。 仿佛阿岑姑姑的所有行止,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是以,她面容上并没有流露出很多惊讶或是其他情绪,恰恰相反地是,她显得过于平静。 皇后修长细直的纤纤素指,很轻很轻地轻叩于暖榻之上浅浅地啜了一口暖茶,淡声道:“林岑,本宫一直带你不薄,你以往的一些行止,本宫其实都看在眼底,念在三十多年的主仆情谊上,本宫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你到底还是让本宫失望了。” 后面的「失望」二字,语气沉重如磐,俨如沉金冷玉,一字一句地敲撞入听者的心头,颇显皇后威仪。 阿岑闻状,悉身泛起了一阵绵长久远的寒颤,哆哆嗦嗦地跪伏于地,连连磕首告饶,道:“老奴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别无二心,但有人明显要嫁祸给老奴,老奴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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