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雀奴儿叠的元宝, 娘亲能收到吗?”雀奴儿就跪坐在九郎身旁, 手边已经堆了不少元宝,虽然看起来不是十分齐整, 但是瞧这数量就知道他没有懈怠过。 原本也是想要出去玩的, 可是听说要给阿娘叠明年一年在地下的花用,他就算很想很想出去玩,也忍住了。 只不过偶尔看着自己叠得歪歪扭扭的银元宝, 再看阿姐叠的,他总是忍不住怀疑:他叠的元宝, 烧下去给阿娘,会不会被阿娘嫌弃,就算阿娘不嫌弃,万一下面黄泉的人以为他这个不是元宝怎么办? 所以雀奴儿叠上几个,就会侧头问上几句阿姐几句,然后得了九郎几句温柔安慰,这才又自信起来,继续叠,过一会儿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元宝,再对比阿姐的,又生担忧……如此循环往复,再也想不起来要出去玩的事情,九郎也是耐心,愿意一直安慰他。 台州某处小院落,院子里四散着各种竹子碎屑和未完成的竹制品,看样子,是一个半成品的风筝。 这里是梁聿和团圆在台州的临时落脚点,院子里的半成品风筝,全是梁聿的手作。 而他人却没有在院子里,关着房门,院落里只有风吹过树叶传来的哗哗声响。 团圆从附近浆洗衣裳的妇人哪里拿回他和梁聿的衣裳,回来见着自家郎君的房门还是关着的,堂屋桌上,他留的点心也一点都没有动过,脸上忍不住露出担忧表情。 思虑再三,他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敲了敲梁聿房门。 “郎君,郎君。”他怕自家郎君闷在屋里,把自己闷出好歹。 叫了两声没有反应,团圆悠悠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郎君没有必要的,您同九郎闹这个别扭做什么,从前九郎说什么,您哪次听他的了?不就是这次他说要在家陪弟弟,叫您别写信吗?九郎是有点不够朋友,明明您都千里迢迢来找他了,他还不好好招待,为他路上遇着倭寇,差点就九死一生,这事都还没同他说呢,还没叫他知道您这份情谊到底有多重呢!我身上现在都还青青紫紫,郎君你也更是,不 就一个时辰给他写封信吗?郎君您都为他出生入死过了,看您几封信又怎么了!郎君您别难过,大不了我们回扬州,没了一个荣九郎,祝九郎,咱回扬州,还有荣三郎,荣二郎,荣四郎!姓祝的找不到,姓荣的,可多着呢!” 团圆这一大段话,他自己都说的口干,半晌屋里还没动静,他还以为不管用,叹气想着怎么另找法子寻他家郎君开心,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梁聿表情一言难尽,从内室出来。 “团圆,你倒说说那荣三郎,荣二郎,荣四郎是谁?”还姓祝的找不到,姓荣的一大堆…… 团圆支支吾吾,不说话:不就是荣曦光,荣叔闲还有一个荣四掌柜的荣四郎嘛! “郎君,你出来了!可别为那荣九郎,祝九郎难过了,他真姓名都不同郎君你说,可见不是同郎君你真心相交。”团圆围着梁聿团团转,一会儿给送点心,一会儿给递茶水,殷勤得不得了。 梁聿接了点心,接了茶水,只是表情还是一脸无语:“谁和你说我生九郎的气了?”他挑眉问团圆。 团圆缩缩脖子,他家郎君虽然比他还小两岁,不过自从那日宜春楼后巷他同他家郎君表了衷心之后,他见着郎君就有些气短,不过有些劝诫的话要说还是要说。 所以团圆心虚归心虚,但一点都不想撤回刚刚说的话。 虽然里面也有几句反话,比如他家郎君一个时辰就要给九郎写一封信的事情,但反话也可以正着说嘛! 虽然一个时辰一封信,听着是有些夸张,但是他家郎君都为九郎你出生入死,血战倭寇了,叫你九郎多看几封信又怎么了! 就是团圆还不知道他家郎君在信里写的都是什么肉麻字眼,要不然的话真不确定他还能不能说出上面多看几封这样的话来。 团圆围在梁聿身旁,点心也送了,茶水也递了,手闲了下来,就只能尴尬搓搓指尖:“郎君,你不生九郎的气?”不生九郎的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关就是大半天? “我中午吃饭的时候喊你,你也没应,刚刚也是……”团圆这话说得还有些委屈,除了这个之外,他拿出的证据还有:“还有上午叫我送去的那封信,不是您写给九郎的诀别书吗?” 梁聿挑眉:“诀别书?” 团圆继续委屈道:“上面不是写着——回扬州了,勿念吗?” 梁聿继续挑眉:“这是诀别书?” 团圆:糟糕,好像真的误会了。 他脸上扬起个尴尬中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郎君您这书信的意思是:回扬州了,再也不见了。” “去你的。”梁聿苦笑不得,“没影的事,你在瞎想什么,还有你在外面喊我,我也不是故意不应的,这屋子门板厚实,估计是房东从前专门为了念书建的,隔音效果着实不错,我在里面画画,一时没有听到你喊我的声音,刚才也是,要不是出来伸个懒腰,听到你在外面唠叨这么一长串,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么误会我。” 团圆尴尬挠挠脑袋:“真的呀!那是我误会了?”他讨好看向梁聿:“郎君你饿不饿?我给你下面吃啊!这台州的米面,下他们这的咸菜,还怪好吃的嘞!” 梁聿摸摸肚子,还真饿了。 “吃吧!” 这茬算是过去,但团圆煮了一大碗面出来,在等着梁聿吃面的时候,他自己也馋得不得了,也跟着一起吃了一碗。 梁聿把他当自家兄弟,二人相处久了,有时候也没有过多的规矩界限。 比如吃饭,梁聿不仅经常和团圆坐在一起吃,有时候还做饭给团圆吃呢。 现在两人一起吃饭,也没什么规矩,团圆一碗面吸溜完,盯着梁聿吃面,还时不时用公筷给梁聿添菜添肉。 嘴上也不闲着:“郎君,吃这个,早上房东给的炸小鱼,中午我都没吃,全给你留着了,刚刚凉了,我又按着房东说的复炸了一回,刚尝了一下,确实和房东说的一样,又酥又香,还有这个醋萝卜,是本地特产的酸醋汁,风味和我们扬州的醋又不同……” 待到伺候得梁聿吃得差不多之后,他才问起来:“郎君,我们真的回台州吗?这边房租可是交了三个月的……”他本来还以为自家郎君至少要在台州留上几个月,毕竟前几日才答应了大都督要给他制作信号弹。 团圆心里想:大都督,这可是大都督啊!要是能给大都督的祝家军做点东西,回扬州随便宣扬一下,再以他家郎君的文才,还在甘泉书院耗什么,叫家主活动一下,郎君直接去做官都可以了! 当初他在扬州的时候,他爹差不多都要日日在他耳边念叨:大郎将来是要入仕做官,同家主父子相扶持的,行事可千万不能行差踏错。 日日念叨着让他要做个忠仆,郎君还是个孩子,若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就是拼着郎君厌恶,也要提醒郎君。 当然,在团圆心里,他家郎君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虽然细究起来,他家郎君画春哔——图,逛青楼如回家,逃学翻墙比进家门还溜,但他家郎君真是一个正直好少年,他做得这些都是为了这个家啊! 团圆不是在搞笑,他觉得自己说的就是实话。 心里想着家主当刺史的俸禄能养得起几个郎君?更何况家主都还没当多长时间的刺史,俸禄还没拿回家,他就听他爹说了,家主上回见着城中年幼乞儿无家可归,十分可怜,拿出百两建了孤幼堂,还有上上次…… 这贴的银子都比赚得多! 至于自己家里,家里吃喝、夫人的药这些自不必提,几个小郎君身上穿的,夫人,老太太,老太爷身上穿的,他团圆身上穿的,他爹娘兄长身上穿的,就是家主平日里的常服,都是他郎君画画赚的银子! 这世界上就没有他家郎君这样再好的人了,他爹还嘱咐他提醒郎君,团圆觉得家主都会犯错,但只有他家郎君不会犯错。 团圆跟着梁聿的时间越是久,就越发一副梁聿后援会粉丝头子的嘴脸。 不过力挺归力挺,但这边房子才住了一旬都不到的时间,白白浪费两个多月的房租没必要,既然郎君决定回去的话,那他就要提前准备起来,把房子转出去,就算抛费一点,也能把房租钱收回来。 这就是团圆,他不会觉得梁聿的决定不对,就去阻拦,而是在梁聿决定的同时,就去想解决的办法,就算梁聿的决定在他看来并不是十分恰当。 “不走。” 梁聿把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汤喝完,腹部微涨的饱腹感让他有些后悔刚刚下面的时候没有让团圆悠着点,不过他又不是喜欢浪费食物的人,而且这台州的米面也确实是好吃,配上这酸翠爽口的咸菜,如果确实不是肚子吃不下了,他还是可以再来一碗的。 “不走?”团圆疑惑。 梁聿冲他露出个笑:“那封信就是个幌子。” 写给九郎的幌子,也没有必要瞒着团圆。 他叹了口气:“他不是嫌我吗?本来也想学那臭小子,来个不辞而别,我还是人太好!过几天九郎不是要去寺庙给他娘点长明灯,烧银元宝吗?到时候我们过去,给他个出其不意!” “怎么个出其不意?”团圆有不好的预感。 梁聿摸下巴,“到时候我们穿两身黑的,蒙面装作劫匪,我扛头,你扛脚,直接把九郎扛走?”话音才落,他想了想九郎那瘦巴巴的体型,和他一只胳膊就能提起来的体重,自己就笑了,“也用不上你,就九郎那个小菜鸡,我一个人扛起来就能跑!” 团圆:…… 他想撤回刚才说的,他家郎君是好人的话,就算是再好的郎君也不是完全完美的。 就在整九郎这事上,他家郎君明明每次最后都会被九郎甩脸,但每次都乐此不彼。 而且听说那天九郎是要和家人一起,说不定大都督也在,郎君你真的要这样做,不怕吓到九郎的家人,吓到大都督吗? 团圆在心里比较他家郎君还有大都督的武艺,虽然他对自家郎君非常自信,但也不敢确定他家郎君能在大都督手下过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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