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明白自然是道和术的一部分。 但是看着眼前丰盛平整的草甸、如镜无波的湖面还有远方起伏延绵的山脉,文天忍不住感慨:这也太自然了吧! 雁山虽然叫山,其实并不高,山顶还有一片湖。 初夏天气清凉,不少人来此处踏青。 岁云岐原本想在家练剑,但架不住荧惑三番五次地邀请,而且大有“你不来那这群孩子就给我滚去抄书一百遍”的意思,他不得不来。 他来,那许苏就跟着来了,然后文姣姣也来了。 “早就该出来转转了,”荧惑道,“雁山这么好的风景,你来过几次?” 岁云岐问:“练剑算吗?” 荧惑好奇道:“什么时候?在寒烟湖吗?” 岁云岐摇头:“在抱风潭。” 雁山山顶有寒烟湖,山腰处有一极寒的地方,就是抱风潭了。 这个地方因为地势会直面冬日的凛冽北风,潭水幽深而安静,哪怕冬风逡巡也不会泛起波澜,倒像是个温柔的怀抱,接纳迎面而来的寒冷,所以叫抱风。 岁云岐道:“我在这里练成了酌海窥天。” 荧惑目光闪了闪,有些意外。 酌海窥天一剑破青霄。 这是他十八岁时练成的剑,别说当初这一剑威震八荒,就连她远在魔域也听过这响亮的名号。只不过那会儿她压根没当回事,只当是清正宗的自吹自擂。 后来剿魔大战时领教了它的雷霆万钧之力,荧惑才有些服气。 毕竟这酌海窥天剑,没个八九十年的功法是用不出来的,寻常人想学它,最多只能学到些皮毛招式,而岁云岐参悟它时却只有十八岁。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心想,你怎么就生在了清正宗呢? 少女的目光太过炽烈,岁云岐想忽视也不行,只好问:“怎么了?” 荧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仰慕你。” 岁云岐连忙狼狈地移开视线,决定不再随便发问。 许苏在旁边听着,一口糕点险些呛死,他咳嗽半天,还不忘摆摆手,让聊天的两人不要管自己:“聊你们的,就当我死了。” “就这里吧,”荧惑毫不在意,没心没肺地找了片草甸,既远离人群,又在树下,十分适合休憩,“我带了蜜酒,还有糕点。” 这些以往都是槐川准备,她学得有模有样,饮品甚至被冰着。 “这是冰咒符?”文天扯下酒瓶子上的符纸,“你居然用它冰酒?” 荧惑点头:“是啊。” 文天把符纸翻来覆去地看,很新奇,还从来没人这么玩过。 她转念一想,又到:“不对啊,你没有修为,是谁帮你催动的?” 荧惑指了指岁云岐,后者不为所动,一脸淡然地将糕点拿出。 “行啦,”等大家都围坐在一起,她一拍手,安排道,“想留下吃东西就吃东西,不吃的就去放纸鸢吧,我们原地解散。”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听眼前少女说出这话,姜咫还是觉得十分怪异,他手中拿着个沙燕纸鸢,确认道:“你确定吗?这就是今天的课?” 荧惑点头,然后挥挥手:“快去玩吧。” 沈空阶不放心道:“你不会告诉家主们吧?” 荧惑微笑:“再废话现在就跟我回家。” 姜咫大叫:“不不不,我们现在就去玩!” 毕竟还是年纪小,三个人立刻欢天喜地放纸鸢去了。 送走了小孩,荧惑刚想和无惧剑主沟通感情,一扭头,文姣姣正不悦地盯着自己看。 荧惑:“……”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个小姑娘,目前看来只是个骄纵的文家大小姐,虽然在同辈里也算是修行得不错的,但在魔尊面前很显然不够看。 岁云岐要是对她也有意思呢,那她倒是也不介意做个棒打鸳鸯的恶徒。 但偏偏少年没这个意思,这一路走来俩人仿佛是陌生人。 这就尴尬了。 于是荧惑和少女对视了片刻,很和善地问:“看我干嘛?” 文姣姣神色愠怒地攥了攥拳头,也不碰这些准备好的饮品和茶点,“阿如,你不是说要学功课吗?为什么带他们来玩?” 荧惑喝了口茶:“你怎么只想着玩?” 文姣姣愣住了。 “你看,这个地方有什么?”荧惑问。 少女下意识往四周看:“山……水草木?” 荧惑道:“自然,这都是自然。” 文姣姣重复道:“自然?” 荧惑解释:“修道是修什么?说白了就是修自然,但以往的自然都是在书本里学到的,可以说是一种自发的状态,对吧?” 文姣姣呆呆地点头。 荧惑趁热打铁,继续道:“但是万物生发都有自然,你必须先感受这些,知道风怎么来,水生什么,云雾聚散的规律,然后才能将它转化成自己的道和术。不然一个只在书本里见过‘自然’二字的人,修什么道?虚空修吗?” 这下不只是文姣姣,连许苏也听呆了。 岁云岐似乎也在思考这些话其中的道理。 这些当然是她胡诌的啦。 作为魔尊,这点骗小孩的本事没有,那她怎么在魔域混? “可是!”文姣姣见岁云岐没提出异议,便不高兴起来,“可是你先前说,书中有万物,书才是唯一的道理,只有书不会骗人,现在不认了吗?” “那是因为听这话的人不读书。”荧惑道。 这话很显然就是栾如对文姣姣说的,被荧惑点破,少女顿时面上讪讪。 她郁结地看了旁边的白衣少年一眼,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奇怪:明明阿如不会和她辩驳这么多,曾经她们在一起时,她其实并感觉不到阿如有多么聪明…… 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还在生自己的气? 许苏吃了半盒糕点,忍不住道:“你也太厉害了,懂这么多。” 荧惑道:“有例子嘛,无惧剑主就是在抱风潭悟剑的。那剑叫酌海窥天,若是没有水没有天,还悟什么?” 回忆起顿悟这剑法时的心境,岁云岐只记得当初是个长风凛然的深冬,他的神识跟着风四向延伸。直到潭阔如海,山接穹窿,他灵智清明,使出的那一剑才有了彻天撼地的感觉。 的确是和所处环境有关。 “栾姑娘说得有道理,不只是剑法,”他道,“五行术更是如此。” 许苏立刻道:“正好,天天不想练剑,让她试试五行术。” 荧惑懒得再编了,起身道:“走吧,陪我去放纸鸢。” 她一指沈空阶的那只沙燕:已经放得很高了,被风扯着还在继续上升。 说完,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就拽着他的袖子,向一旁走去。 岁云岐从未与同龄少女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微微睁大了眼睛,一向玉雕般纹丝不动的神情中满是慌乱。 而对方才不管这些,递来另一只纸鸢叫他拿着。 “一会儿我跑起来喊你,你就放手。” 不知怎么,岁云岐忽然想起前几天对方教他“拒绝”、又教他“拒绝无效”时的模样,于是干脆地放弃了挣扎:“……好。”
第19章 放风筝 文姣姣气得要死。 许苏看她一副快要升天的模样,忍不住劝慰了两句,为了让这少女死心,他甚至将那天他们二人一同拒绝解除婚约的事情都说了。 谁知道起了反作用,文姣姣听完猛地起身,跑向山坡放纸鸢的位置。 许苏没来及阻拦,只好道:“爱真让人盲目。” 小山坡上,荧惑正在教岁云岐怎么放纸鸢。 很显然,无俱剑主根本没玩过这些东西,只遥遥见过天上的,他举着纸鸢,低头看上面绚丽的油彩,觉得很新奇。 另一边,文天正拽着纸鸢的牵线跑得开心。 她虽然年幼,但因为对剑法没兴趣,而清正宗又颇为重视剑法,所以总是闷闷不乐的。 连岁云岐都很少见到文天这么开怀地笑。 他看了片刻,又看向荧惑,问她:“只有在自然中才能悟道吗?” 荧惑低头理线,漫不经心地回答:“当然不是啦。” 说完,她抬起头,看到少年郑重发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能悟出那套剑法,跟自然没关系,是你天资过人罢了,寻常人在这地方玩上两百年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岁云岐一怔,不解地问:“那你为何要对文姑娘那样说?” 荧惑道:“骗她的嘛,不然我带文天他们出来玩,肯定要被说东说西。” 说完,她挑眉看着对方:“你呢,你会说我吗?” “刚刚说的都是假的?”岁云岐继续问,并没回答。 荧惑不明白他的意思,便点头:“没错,骗人的。” 她故意让自己表现得很无所谓、很满不在乎。 然后在心里想,这个古板的清正宗小剑修一定会十分不满,没想到前几天在议事厅回护的名义未婚妻,居然是这么个满嘴谎话的人。 岁云岐思考了片刻,道:“但我认为并非全不对。” 荧惑:“?” 他道:“清正宗修道多以自学章谱、前辈教授和勤奋修习为主,这是因为以剑为尊,所以也会忽略自然、五行与常形。确实是严苛有余,宽娱不足。” “所以,”岁云岐温声道,“你做得是对的。” 荧惑看着他,没有说话。 片刻后,她忽然笑了出来。 岁云岐迷茫道:“怎么?” 荧惑笑道:“你和我还挺配的,我骗人做坏事,你给我找理由。” 少年故意忽略了前半句,不自然又急切地说:“不是找理由。” 荧惑乐不可支,刚想再揶揄两句,忽然瞥到文姣姣的身影,她闭嘴,给了岁云岐一个眼神:“又一个仰慕者来喽。” “阿云阿如!”少女提着裙摆跑上来,“你们在做什么?” 荧惑不答,故意等着岁云岐说。 岁云岐只好道:“我在向栾姑娘请教。” 文姣姣问:“请教什么?还是刚刚的话题吗?” 岁云岐点头,模样有礼却很疏离:“嗯。” 文姣姣看着他这幅样子,又是郁闷又有几分舍不得,明明刚刚还和阿如有说有笑,怎么现在和自己说话又变回了这样。 她在心里想,我恨你是块木头。 文姣姣低声道:“你先前明明不喜欢和阿如说话的。” 岁云岐眉头皱了皱,倒是没办法反驳。 见他这样,少女又继续问:“那你现在是愿意了吗?” 这问题可以说是冒着傻气的,荧惑没忍住笑出声了。 她想,这清正宗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养出来的年轻人一个个的,可以说是半分心事也藏不住。 而岁云岐就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似的,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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