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事继续说:“所以我才说,你们怎么每个人都不想表现表现,全把功劳往对方身上压,都不爱提自己做了什么事,清一色的旁观者视角还挺少见!” 黎今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现如今人家宣传部干事都明说了,她更不可能为了博名声而改口。 结束采访,黎今颖把干事送到门口。 她刚一打开门,就注意到靠在墙外等着的巫医生:“……师父,你怎么在这里?” 宣传部的男干事敬了个礼,礼貌喊了声“巫将军”,转身带着黑色封皮笔记本离开。 巫医生看着他的背影,用开玩笑的语气提点黎今颖:“你还真是风口都抓不住,就该多说说,你是怎么把那个小男孩给救回来的,最好,再多提提师门对你的栽培,让我这个老东西也能沾沾光嘛!” 黎今颖被他逗乐:“哎呀,徒弟没有那个天花乱坠的本事,您是没办法从我这里享到福气了。” “进门说,你出去一趟,嘴都变油了!”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办公室,巫医生还贴心地替她带上门。 木门合上,嘶哑一声。 黎今颖有些疑惑,马上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去手术室做准备,为什么两人还要鬼鬼祟祟进屋聊。 “师父,我正说去找你呢,你那个病人术前做好了吗?刚好我这次去救援的时候,发现急性脾撕裂的切除角度难点,我们一会儿台上聊?” 巫医生白了她一眼。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红色袋子。 袋子表面是丝绒材质,在光影下闪烁着深浅不一的光芒,上面缀有金色丝线绣纹。袋子的开口处有两根金黄色的松紧带,带子用螺旋纹编织,底部缀有流苏,一看就明白袋中物品的价值。 “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 巫医生把红袋子塞到黎今颖手里。 黎今颖狐疑不决,眼神对接上巫医生不容置疑的目光后,才决定打开看看。 解开流苏松紧带,黎今颖小心翼翼取出红色袋子内承载的物件,摸上去冰冰凉凉,她取出来一看,眼睛都瞪大了。 是一对漂亮的翡翠镶金耳环。 祖母绿宝石以泪珠水滴形雕刻,表面打磨抛光,随着角度移动可以看见切割后的熠熠光彩。 “师父,这太贵重了。” 黎今颖赶紧把耳环小心翼翼塞回红袋子,作势就要还给巫医生。 “所以才要关上门给你啊,不然外面以为我这老头给咱们外科新星行贿呢。” 巫医生开着玩笑,双手环抱往后退了半步,压根不准备把送出去的礼物再收回来。 黎今颖就没见在这个时代见过这样漂亮的翡翠绿珠宝,想也知道这幅耳环价值不菲,恐怕等抵她大半年、甚至一整年的薪水。 “不行,您还是留着养老吧。” “我怎么留,我戴耳朵上啊?” “那……那你寄给拍卖行……” “那我舍不得,那价格肯定不公道。” 黎今颖没话说了。 她看着手里炽热的结婚礼物,眼眸低垂抿起嘴,思考许久,忽然抬起头,眼神坚定:“那我就当传家宝收了,我给师父养老。” 巫医生乐呵呵笑起来:“我谢谢你这次没说送终!”,他看着她手里的红袋子,解释道,“有件事你说对了,这确实是传家宝。” 黎今颖:…… 总觉得更加烫手了。 “这是我母亲去世前留给我的,让我留给未来的女儿或是媳妇,结果我是个不孝子,无妻无女这么多年。” 黎今颖默默听。 她听说过,巫医生母亲出身地主家庭,在当地算是小首富,曾经在抗战时期还为彼时的新四军捐过军费,后来死于大轰炸。巫医生随舅舅逃到大后方,才勉强活了下来,他也借此国仇家恨之心参军。 “金婷结婚的时候,我也给过她,她不收。” 巫医生回忆起他的第一个真传女弟子。 十多年前他无法理解金婷选择高校,回归家庭的举措。十多年后,他又从这位女弟子手里抢来了另一个极端,眼里似乎永远都闪烁着手术的火焰,以至于需要他这个做师者的偶尔提点。 “金婷说她半途而废,不好意思,说对不起师门,不愿意收,让我留给未来真正的真传。” 巫医生说完,眼角的皱纹夹成一束。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黎今颖的肩膀:“我老了,遇不到下一个真传了,你要是也不收,我只能带到地下去给咯。” “收收收,我天天戴。” “可不准因为结婚就跟着聂浚北跑了,收了我的传家宝,就得在师门扎根啊!” 黎今颖擦掉眼角的眼泪。 她往前半步,一把抱住面前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者,抽抽鼻子:“肯定啊,我还等着师父您封院士的那天,我跟着蹭蹭光呢,到时候我天天在医院横着走,见人就说我是巫院士的亲传弟子。” “你这闺女!” 巫医生用手指点了以下她的额头。 他不忘多嘴一句:“东西收好啊,要是弄丢了,只能去地下给你姑奶奶磕头了。” 黎今颖锁好抽屉,跟在巫医生身后,一路有说有笑往手术区走去。 这恐怕也是他们师徒二人在她休假前的最后一场大型手术。 * 两天后,火车站。 年关前的火车站简直人挤人,挑着麻袋的,提着编织袋的,左右手各一个奶娃娃的,一群人将月台外的候车区挤得乌泱泱一片。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停在火车站对面。 得知黎今颖要请假回老家,巫医生作为娘家人的一份子,派出自己的司机送徒弟到火车站,生怕徒弟在沿途又出什么幺蛾子,最终推迟她回医院的时间。 “黎医生,到了。” 开车的司机是个三十来岁的的方脸男人,他跟在巫医生身边多年。对于黎今颖他们来说,他是师者是救人造浮屠的巫医生。但对于司机来说,他首先是听其号令的巫将军。 司机放下手刹,转头就要来帮黎今颖拿行李。 他是巫将军的手下,自然认识这位跟在将军身边的亲传弟子。 司机认为他的运气一直不错,当兵的第一天就入了警卫连,之后蹭同乡的光去了驾车学校,刚一毕业就遇上第一批司机分配。 他比同乡运气好。 同乡学的是大卡车,由于驾驶技术好,培训结束前就已经定下去兵团开食堂运输车的好差事。 当时他还羡慕过同乡。毕竟,他们一同学习大卡车,最后他却被老教练调去学轿车,同级的学员们私下还嘲笑他是“降级”。 直到他得知自己的分配去向——给将军开车。 那一刻,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学员们终于闭上了嘴,连同乡都对他露出艳羡的目光,称他的运气花在了该花的地方,跟了一个好上司。 他起初还担心过,会不会是这个“巫将军”不太好伺候,才愿意征用他这样的初生牛犊。他起初开车时兢兢业业,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得将军生气。 后来,开了一年、两年、五年……他渐渐发现,巫将军并不爱用车——除去军队外的会议需求,其余时候他几乎住在部队医院里。 同时,他还发现巫将军很好说话。当注意到他总是彻夜停车在医院等待时,巫将军告诉他,以后按照正常时间上下班,有需求会给他宿舍打电话。 司机也发现巫将军从来不会滥用职权,有点书生的“傻气”,不会摆官腔。但巫将军并非不会。两年前,司机的妻子患上子宫肌瘤,他愁得在车上悄悄抹泪,还是被巫将军察觉到,私下替他安排好了床位、门诊以及最好的医生。 今天,是司机第一次为将军以外的人开车。 是他最喜欢、最欣赏的那个徒弟。 他听巫医生提起过,徒弟要结婚了,巫医生总是在车上夸奖他的这位女徒弟,称他从医多年,从未见过有人能一上手就像她这样熟练、干净、有创意。 “司机大哥,我自己来吧。” 黎今颖搭他的车已经很不好意思,哪儿能让他再帮自己拎行李。 司机不动神色夺过来。 “黎医生,巫将军说了,这几天火车站人多眼杂,我陪你检完票,看到你找到座位,再开车回去复命,你就别客气了,别为难我~总得让我在将军面前有得说嘛!” “巫叔叔是在给我上眼药呢”,一旁的聂浚北替黎今颖系好围巾,“随时提点我,你在军区是有他这个娘家人坐镇的,别想欺负你。” 司机走在前面替两人开路。 他听到聂浚北的话,在心中腹诽,果然领导干部的子女都不简单,一眼就看出将军的意图。 他认识黎医生的这位未婚夫,是他们军区炙手可热的新团长,虽然正式任命要等到后天的礼堂活动,但他们私下都已经称他为聂团。 聂团的父亲是他们政治部的主任,听说因为十年西北改造的关系,错过了升将军的好机会,原本也是一位战功赫赫的才俊人物。聂主任的级别比将军低一档,倒也有配车配司机,但肯定比不上他这位将军的行政派头。 至于黎医生,他知道的就不多了。不过,刚才来的路上他偷偷打量过几眼,看样子也不像是普通工人阶级的孩子。应该是门当户对吧,他猜。 来到检票口。 司机从包里出示他的通行证和提前准备好的票据,从另一侧通道直接来到月台。 月台前已经停靠了一条八节车厢的绿皮火车。靠前六个车厢是硬座,最后两节是硬卧。硬卧票一向紧俏,不仅看级别,还要比硬座票贵上好几倍。 此时此刻,月台前乌泱泱挤着的人们都堆在前面六节,最后两节车厢反而没什么人问津。 “黎医生,你的卧铺票。” 司机从兜里取出票,外面还套了一层透明纸,是他昨天取到票后,特意包上的。巫将军有洁癖,司机猜测黎医生多半也有,他手心容易出汗,弄脏了不合适。 “谢谢。” 黎今颖双手接过,微微鞠躬道谢。 “我去旁边等,你们年轻人肯定要说说话。聂团,我在那儿等你,一会儿把你再送回去。” 做一行久了,司机渐渐明白为何当初驾校教练会让他去开轿车。教练当时评价他,性格如水,舒适是第一印象,很适合去干部面前工作。司机自从悟通这个道理后,似乎也更得巫将军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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