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啊等,又是半个钟过去了。 陈玉茹在乡亲中间逛完了好几圈,嘴皮子都快磨出水泡来了。 她也发现了,现在还留在肖家门口的,基本上没有真心祝福的群众,全是看笑话的——就想看看所谓的“省城女婿”到底来不来? 她实在是等够了,扭着腰,气急败坏回到了屋内,逮着肖雅梅出气:“曾鸿望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和他怎么说的?现在我话都放出去了,他人不来是什么情况?” 肖成磊也等够了。 他原本还欣喜站在门口,等着和妹夫来一个拥抱,提前打好关系,趁早回归厂子。 可现在已经距离约定时间过去了一个多钟头,妹夫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雅梅坐在客厅,旁边的茶水已经被她喝白了味道,水位也见了底。 她一脸烦躁,不耐烦道:“我不知道!” 陈玉茹本就火气重,见女儿这个态度,她也不顾儿子还在场,张嘴就乱骂。 她吼道:“你不知道?他是你丈夫,你怎么连个男人都看不住?我教你那些功夫你有没有用心学,是不是你没把他给伺候好?” 雅梅脸立马就黄了。 连带着身子也一起佝偻。 她斜着眼,看向平时瞧不起她的哥哥,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肖成磊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可惜,肖成磊是个不学无术的主,种田干活他不行,这些邪门歪道他倒是门儿清。 听见母亲的话,肖成磊脸上一阵嫌弃。 他再次瞧向她时,眉眼间揶揄的表情仿佛在打量一件不值钱的货物,而非是一母同胞的妹妹。 陈玉茹可不管这些。 她刚才腆着脸在外哄了接近一小时的乡亲,现在一肚子气正愁没处撒。 她继续阴阳:“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不值钱的货!要不是你拴不住男人,彩礼怎么会只有二十块钱?我可听说他们家交罚款都是随随便便凑齐了几百,怎么讨个媳妇就只有二十了?” 陈玉茹从兜里掏出那两张连红包都没有包过的二十元现金,丢在雅梅脸上:“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扔完钱,她又觉得不畅快,发疯喊道:“等你嫁过去,明年回门过年的时候必须给我拿回两百块!一分钱也不能少。” 雅梅怀着孕,脾气本来就有些不受控制。 她转过头,怒道:“我上哪儿给你骗两百?你别太过分,这二十块钱你不要是吧?”,雅梅弯腰,从地上捡起,“不要?” 她朝着肖成磊招招手,报复似的弯唇一笑,把手里折成一团的现金塞给刚才还在嘲笑她的哥哥。 雅梅:“妈不要,给你了。” 肖成磊嘿嘿笑了两声。 天上掉下来的钱?怎么能不要呢! 他正准备把钱塞进裤兜,就被母亲一把抢了过去,连温度都还没来得及感受。 陈玉茹白了他一眼:“滚!” 肖成磊伸手就去抢:“雅梅给我的,还我!你不是不要吗?我看得上,给我。” 陈玉茹不理他们,揣着钱回了里屋。 她也不招呼乡亲了,爱咋咋吧。 反正二十块钱到手了,以后说不定还有更多的现金呢! 见母亲不管自己了,雅梅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肩膀放松下来,瘫在炕上。 肖成磊还在一旁,问:“妹夫到底来不来?” 雅梅冷笑一声。 肖成磊没懂,追问:“你别笑啊,来不来啊?不来的话,我把衣服换了,勒得慌。” 雅梅看向窗外。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算是把曾鸿望这个人的性格摸清楚了,也知道为什么他拖着时间不来。 ——曾鸿望欺软怕硬。 他现在啊,见到她们家是被动地位,报复心上来了,特意卡着时间让她丢脸呢。 假使现在是雅梅占了上风,恐怕曾鸿望早就像在钢厂似的,屁滚尿流就过来了,都用不着催促。 至于为什么雅梅笃定他会来。 因为她清楚,曾鸿望对工农兵大学生资格的事情看得极重,曾家也承担不起她去实名制举报的后果。所以无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曾鸿望都一定要拿到名额,确保求学之路全程顺畅。 半晌,她给了肖成磊肯定的答案。 雅梅:“他会迟到,但会来。” 果不其然。 在迟到接近两小时后,一辆破破烂烂的敞篷货车开到了肖家门口。 货车刹车急,卷起地上一层污沙。 还在围观看热闹的乡亲们来了兴致,纷纷张望脑袋,扭头看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讲是轿车吗?这是轿车? ——我就说陈玉茹在吹牛吧?这一看就是拉货的老卡车,你看后面还堆着麻袋呢! ——肖家闺女坐哪儿啊?总不能坐麻袋旁边吧?她受得了这一路颠簸吗? ——她这婆家,以后的日子不好处啊…… 见有车来,肖家三人立马打开门。 很快,为首的陈玉茹和肖成磊就愣住了。 他们也没弄明白,说好的黑色小轿车,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公社拉货拉猪肉的敞篷大卡? 肖雅梅走在最后面,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卡车,心中已经明白——这是曾家给她的教训。 陈玉茹还在硬气,朝着乡亲们喊:“你们以为小轿车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呀?都说了要看路况,咱们村外面那条路,走不了的~” 乡亲们笑成一团。 当然,不是和气生财的笑,而是在笑她。 陈玉茹见没用,回头就朝着女儿瞪了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瞧瞧你的厉害婆家,下马威都下到家门口了,脸都丢尽了! 肖成磊急着和妹夫碰头,还惦记着让亲家给他安排一官半职呢,小跑两步来到货车前面。 他伸脖子一看,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大叔。 副驾驶上,没有人。 ——人呢? 肖成磊又跑到后面的敞篷,全是麻袋,别说是活人了,连尸体的位置都没有。 乡亲们也发现了,新郎官没来啊!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声叠加在一起,都快把肖家老宅的屋顶给掀翻了。 ——新郎没来算几个道理? ——你家闺女嫁出去的时候,新郎官骨折了一条腿,也跑来接亲了不是吗?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肖家姑娘能干又漂亮,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女婿? ——还指不定谁欺负谁呢,我看啊,就是她在强求!切,自作自受。 肖雅梅站在自家门口。 她低下脑袋,就能看到自己左胸位置别着的一朵红色小花,那是新娘出嫁时讨吉祥的寓意。 她伸手摸了摸花,又把手顺着往下探,放在了小腹上,最终抿出一个苦笑。 吉时已过,太阳指到正上方。 阳光打在她脸上,能把一切都照亮。 肖雅梅吸了口气,戴上微笑的面具。 ——这么多人在,我不能哭。 货车司机下了车,“啪——”的一声关上车门,下来点了支烟,也不顾肖雅梅怀着孕。 他吸了口,仰头问:“走吗?” 肖雅梅假笑,指了指旁边:“借一步?” 货车司机觉得她多此一举,但他是拿钱办事儿的人,也只能照做。 两人往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 这里抬头有屋檐,阳光照不进来,秋季阴气重,竟让人有些隐隐发凉。 肖雅梅先一步问:“他人呢?” 货车司机啄了一口烟,朝旁边吐:“没来啊。” 肖雅梅追问:“什么意思?” 货车司机扔掉烟头,踩了两脚。 他一脸不耐烦:“吴清月是你婆婆吧,她雇我来的,吩咐的时候曾鸿望也在旁边,也是他的意思。” 肖雅梅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货车司机转头,用手指了指停靠在一旁的货车,语气轻蔑:“他们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坐后面麻袋里,要么,留在这里,反正曾鸿望马上就去省城读书了,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跃龙门,看你。” 说完,他就要回车里等。 肖雅梅叫住他,急了:“等一下,我怀着孕呢?怎么坐后面?他疯了?” 货车司机耸耸肩:“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他指了指后面麻袋,“我开车技术你放心,你看,有一个横倒过去的吗?就看你敢不敢咯。” 他哼着口哨小曲,搓搓手上了车。 肖雅梅杵在原地。 忽然刮来一阵刺冷的阴风,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还下意识地护住肚子。 远处,陈玉茹还插着腰和看热闹的人争论,她声音尖锐,吵得人耳朵疼。 七嘴八舌的吵闹声与货车不耐烦的“嘟嘟”喇叭声交杂在一起,现场混乱又嘈杂。 屋檐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肖雅梅脸上划过一行晶莹的清泪。 ——她后悔了,可她不能回头。 货车司机最后一次催促:“走不走?” 他的声音夹杂着一股玩弄取笑的意味。 村民们也顺着司机的目光看过去,脸上大多挂着看笑话的神情。 阴影内走出一人。 肖雅梅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货车背后的扶手,一个踏步上了敞篷,挤在一堆麻袋里。 她脸上挂着笑意,一手扶着车壁掌控平衡,一手护住肚子保护自己不往后栽倒。 敞篷的苫布下。 她笑得极其热烈,连嘴唇都快要黏在牙床上:“我坐好了,咱们走吧!”
第57章 丁巳蛇年(二合一) 得益于其与生俱来的消逝属性, 秋天总是要比另外三个季节更快一些。 蝉鸣声弱了,清晨露气一日比一日重,家属院门口的落叶越积越深。回头一望, 门前的樟树叶已经黄透了。 时间来到金秋十月。 龙岗位置靠北,气候凉得快,黎今颖下班后推着自行车回来, 熟练地将车轴与家属院车库的铁杆锁在一起。她把包从车篮取出,拢了拢外套。 “有点冷了,是吧?”, 排在后面等待锁车的陈医生朝她寒暄, “多穿一点, 女人不能着凉的。” 黎今颖笑着道了声谢, 把妇科医生的话咽进脑子里,牢牢记住。 她走向楼道,靠在右侧往上走。 往常,家属院的楼道总是安静的,她下脚重,走两步就能听见鞋底传来的回声。 可今日不同,她听不见回音,耳朵里全是各家吵吵闹闹的讨论声, 甚至还有一两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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