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眼神里露出几分感激,伸手在灯芯上搓了一下,灯火燃起的瞬间,她整个人连同身上的浴巾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 消失之前,苏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等我回来。」 闻雨把浴缸的水龙头关了,地上空落落,只剩一盏灯笼。 这原本应该是一面六角灯笼,但其中三面都已经烧光了,所以只剩三面,看着十分诡异。 灯笼一直在烧着,闻雨不敢,她战战兢兢地,苏眉走了,她现在该怎么办呢? 卧室里传来了电话铃声,是苏眉的手机,未知号码。闻雨一开始以为是骚扰电话,置之不理,但那个人锲而不舍一直打,打到第三次的时候闻雨怕是什么重要人物,还是接了:「喂?苏眉在洗澡......」 那头是个中气十足的老太:「喂,是苏眉苏小姐吧,我是黄薇薇的奶奶,你现在还能喘气么么?」 苏眉在一张木床上醒来。 这里好像是一间宿舍,床头挂了一件长衫和一条裙子,书桌上摆放着几本英文书,火炉缓慢散发着热气,窗外,白雪挂在树枝上。 苏眉把浴巾扯下来,玉环安静地贴在她光洁如新的皮肤上。 是了,每一次自己回到过去,身体好像就会恢复一点,上次也是,原本濒临死亡,但回到1937年,又能喘过一口气来。 她再试了一次把玉环摘下来,但玉环还是纹丝不动。 还是先把手头上的事情解决比较好,苏眉把床头的衣服拿起来,是一件黑丝绒上衣和棉布的A字裙,正好是自己的尺码。 她对着穿衣镜整理好仪容,又走向窗边,楼下行人匆匆,长衫围巾毛呢帽,她知道自己又回到过去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苏眉回头。青年的李寒寿把风雪关在门外,他看上去又更年轻了一点,更像刚被赵太清刚收养时候的样子了。 见到她,李寒寿略有些惊讶,但很快神色如常,往桌上放了一个信封夹:「你要的东西,都给你查到了。」 苏眉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李寒寿从怀中摸出一卷报纸,上面写着「民国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 也就是1933年。 「你来圣约翰多久了?」 「刚满一年。」李寒寿声音异乎寻常场地低沉:「你要的东西给你了,不看一眼吗?」 我要的东西?苏眉去摸信封,但双眼不离李寒寿,直到把信纸拿出来,才低头去看里面的内容。 里面写的居然是佛教中各种动物代表的意思,一共六种动物,分别是:猫、羊、豹、蛇、白鹤和鹿。 这是那盏六角灯笼上面分别刻着的动物。 苏眉继续往下看,猫代表无知、羊是迷茫、豹有恐怖地狱的意思、蛇代表愤怒、白鹤是贪、鹿是无欲无求,脱离六道,回归本心。 白鹤代表的居然是贪? 苏眉把信纸收进怀里,李寒寿也在桌边坐下,他虽然面孔比上次年轻些,但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郁之气。 「我把东西给你找来了,你也该帮我做事了吧。」 苏眉抬头:什么忙? 「你上次说过的,我帮你查东西,你帮我做一件事,」李寒寿语气硬邦邦的,「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他面孔冰冷,苏眉意识到,哦,这个李寒寿对她没有爱情。 李寒寿要杀的这个人姓张,是杭州一家书局的老板,最近来上海帮人谈一笔废旧仓库收购的生意,现在住在华懋饭店,估计要在上海待一个星期。 苏眉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李寒寿说,他害死了我爹娘。 是的,苏眉想起来了,之前在李寒寿的地狱里,曾见过他去一家书店讨债,却被店主赶出来,似乎那位店主还私吞了李寒寿父亲的救命钱。 好,苏眉一口答应了,你想要他怎么死呢? 李寒寿笑了笑:自然不能让他死的太轻松,他爹娘都是受病痛折磨而死,遭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罪,如果让这个张老板轻轻松松的就归天西去,似乎也太便宜了他一些。 苏眉回想着自己过去学到的文家墨的杀人方法:我可以让他眼球烂掉,受尽痛苦折磨而死;也可以让他浑身发黑,五毒入体而死;也可以...... 不,她现在还做不到写一副字给他,扰乱他的心神,让他崩溃至死。 李寒寿定定地看着他,苏眉仰起头:「但这些方法可能都不能让你满意。」 「为什么?」 「如果我要给自己的父母报仇,必定要杀人凶手跪在他们的坟前磕头认错才行,不但报仇,还要解恨,我刚说的方法只是报了仇,解恨可能还远远不够吧。」 李寒寿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手肘抵在桌上。 苏眉再加一码:我曾见过人间炼狱,人死之前都会去地狱受审,受的不是肉体的伤,而是诛心之痛。你若想好好的实施你的复仇计划,还得再想想。 两人讨论了一番,苏眉让李寒寿先去调查一下这个张老板之后具体几天的行程:他要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谈什么事,再确定什么时候下手。 等商量出个眉目,天已全然黑了,两人都有些疲惫,桌上油灯微亮,李寒寿眉眼低垂。苏眉一念心动,突然想起了他们在山中寺庙里度过的那段日子,柔声问道:「你在学校里交到朋友了吗?」 她伸手去触摸他的指尖,李寒寿的手猛地一缩:「我们上次说过了,你帮我查东西,你就帮我报仇,其他的不需要谈太多。」 苏眉无奈叹了口气。 这是赵家在上海市区内的一间小屋子,李寒寿不住这儿,他要回沪江大学的宿舍,当天晚上,苏眉盖着厚棉被哆哆嗦嗦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下午,李寒寿带着新的煤炭,还有新的关于张老板的消息来了。 这位张老板名叫张仁宇,早年在杭州开书店,眼见着时局有些动荡,书店生意不好做了,想找些野路子挣钱。 上海曾经有一个姓陈的老板,在码头有两个面粉仓库,当时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也是响当当的富豪,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发了疯,自己某一天晚上突然把两个仓库都烧了,把自己也烧死了。 后来那两个仓库就一直废弃在那里,据说是因为闹鬼。 这次张仁宇过来就是想当一个中间的说客,说服一个外国人出一笔钱,把仓库买下来,重新翻修了再使用。 苏眉问:那这次他来上海是要和卖家谈吗? 李寒寿摇头:是来找买家的,和卖家在杭州也谈过了。 卖家是赵家白。 苏眉心念一动,这个仓库原本的主人是不是姓陈? 李寒寿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是叫陈连良。 哦,苏眉明白了,这是赵家白作为陈连良私生子继承的一笔财产,但他不理解的是,这个仓库应该早就到了他的手里,为什么赵家白现在要卖出去呢? 她看一眼李寒寿就又明白了,赵太清这个时候可能已经改了遗嘱,赵家白手上的钱不够了,必须得置换一些私产出去赌博。 「赵太清流产是什么时候?」 「去年。」 「她是不是已经把遗嘱改好了?」 李寒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遗嘱?」 看来他还不知道,苏眉决定不再追问了,她的过去是李寒寿的未来,少让李寒寿知道一些事情,对他是一种保护。 苏眉喝了口茶,吸了吸鼻子:你能不能今天带我去陈连良的仓库看一看? 如果说仓库闹鬼,那大概是陈连良的冤魂,联想到当时他死在要和赵太清结婚的前夕,苏眉突然对他的死因很感兴趣。 他是真的自己无缘无故发了疯,还是也被文家墨迷惑了心神?如果是文家墨的作用,那么它是怎么做到的?
第43章 燃灯 09 少年复仇 陈家的仓库在复兴东路以南,不算黄金地段,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想把它买下来,看来闹鬼是真的很严重,赵家白这个时候的确是很缺钱。 苏眉带着一支笔,一根蜡烛,和李寒寿合力推开了破破烂烂的仓库大门。 这一块实在是没什么人气,再加上废弃已久,一到晚上,只剩下风声和月色。 苏眉在蜡烛上搓了一下,火焰燃起,有一些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 先是声音,仓库里响起了有节奏的摩擦声,好像是两块石头。 李寒寿说,是在磨墨。 磨墨?为什么要磨墨? 然后是轻柔的,在纸面上划来划去的声音。苏眉一下就联想到写信。 循着声音望去,悠悠烛光里,一个穿着红色卦裙女人正埋头在书桌上写着什么。 这是文氏,赵太清的母亲。 苏眉举着蜡烛去照,文氏这封信已经快要写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个落款:友,赵熙鸿。 这是文氏在帮赵熙鸿写信吗?文氏好像是写得一手好字,经常会帮赵熙鸿代笔,后来还特意教了赵太清书法。 文氏把信装进信封,在信封上写下:友陈连良亲启。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桌对面拿起了那封信,开始细细地读。 陈连良快速读着信,苏眉勉强看出来大概内容是在商议赵太清的嫁妆。 信的内容很平常,但陈连良读得却很不平常。常人读信,一遍也就够了,但陈连良捧着那封信痴迷地看,似乎根本停不下来。 他似乎得了什么饥渴症一般,一遍一遍的翻来覆去地读,好像那封信是什么艺术品一样。 文氏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陈连良发疯,会不会就是因为文氏的信?就像马大师那封给苏知秋的字帖一样;当时赵太清在香港还能害死赵熙鸿,是不是也是通过写信? 文氏又磨了一遍墨,慢悠悠的开始写第二、第三封。陈连良看得如饥似渴,愈发痴迷,直读得两眼通红,瞳孔欲裂。 与此同时,苏眉也注意到,文氏每写一封信,精神就变得更不好一些。 她写的字,没有哪里多一划,哪里少一笔,但就是非常有效,如果不是笔的问题,不是字的问题,是墨的问题吗? 苏眉刚想探头去看文氏砚台里的那块墨,陈连良突然大叫一声,手一抖,手上的信纸哗啦啦散在了地上。 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人,慌慌张张地开始后退,躲来躲去,尖声大叫。 「去死,去死吧你,你别过来,去死吧你!」 陈连良在仓库里乱窜,不时掏出一些东西向空中撒去,苏眉隐约听到了一些粉尘散开的声音,这仓库里当时装的是面粉吗? 然后他在这一片虚空中点燃了打火机。 轰隆隆的爆炸声,陈连良在虚空中痛苦的挣扎着,双手抓头被烧的皮开肉绽,直到彻底成为一句焦尸。 世界归于沉寂。 幻象消失了,烛火熄灭,苏眉抬眼,问:刚刚的一切你都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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