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影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拿起荡世跪拜行武士礼,直到雁王的轿撵在东侧的高台处停下,她才起身。 江衍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照旧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袍,白玉冠束青丝,腿上搭着毛皮毯子,怎么看都不像拿得起武器的人,但就是因为如此,前世他只身一人捍卫住了摇摇欲坠的大胤王朝,将如骁龙猛虎般的朝影疏挡在了望崖坡上,离天琅皇都只有一步之遥,让她功败垂成。 朝影疏本以为大胤的灭亡会是天命所驱,可是到头来终成笑话的只有她一个人,大胤王朝的龙脉不是她一人能撼动的,千千万万的人也不能。 龙气未尽,她等也终究都成为前仆后继,遗臭千古的反贼魁首。 朝影疏攥紧了手中的荡世,直到其余三个御影到来,她才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朝影疏起身与他们施礼,不发一言。 幼安从此刻开始也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看演武。 朝君澜将江衍引入上座,“雁王突然驾临,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江衍微笑,“朝先生不必多礼,是本王失了礼数,应早些告知朝先生,奈何我也是才接到御令,陛下派本王来见识见识这代御影是否足够强大。” 厉风行讥笑一声,“老夫的徒弟够不够本,难道你心里还没有数吗?” 江衍抬手施礼,“剑圣的徒弟自然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圣命难为,还请剑圣海涵。” 厉风行敲了敲扶手,“这盛名之下无虚士,老夫的徒弟肯定不会差,你要明白这个道理,当年令尊之风范,江衍小儿你可真是半分都学不到。” “谨遵剑圣教诲。” “不但半分学不到,这两面三刀的作风倒是跟你母亲学了个十分,真不愧是段家的血脉。”厉风行冷笑,“还有别叫我剑圣,我区区一介肉/体凡胎,怎能配得上剑圣二字,不过是一个玩剑玩出了点名堂而已。” “厉先生教训的是。”江衍笑容依旧。 坐在厉风行身边的人突然出了声,“你这是何必?” 厉风行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老夫看他不爽,就是想给他找不痛快。” 罗幽垂下了眸子,他的左脸有一道疤痕,从眉骨一直到了下颌骨,无比的狰狞,片刻后他才开口道:“那四个,你最看好哪个?” 厉风行笑了起来,“最像老夫的那个。” 罗幽抬眸扫了一眼对面的四个人,“那我定要与他比试一番。” 厉风行变了脸,“那可不行,我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宝贝,她现在可接不住你的一刀。你输给了我,想拿我的徒弟出气,可没有这个理。” 罗幽摸了摸身侧的刀柄,“我这一刀算什么,他以后定会遇到比我还厉害的人,现在只是比试,往后可不是。你若是想,他往后经历的肯定比我这一刀还难。” 厉风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你下手轻点。” 场上的演武也分出了胜负,两个小辈执着兵器朝对方施一礼便准备下场。 厉风行执起槌棒往皮鼓上一敲,高声道:“地字御影,长辈赐教,请出列。” 朝影疏一愣,前世她打完就去流觞街喝酒去了,哪里还有长辈赐教这回事,虽然心中存疑,但她还是拿着荡世走了出去。 “罗一刀都亲自下场了,真是令人艳羡啊,能得到他的指教该有多好。” 天字御影突然将手中的折扇合了上来,往手中敲了几下,眸中藏着按捺不住的激动。 朝影疏前世虽然没有听到过罗幽的名字,但是罗一刀还是如雷贯耳,此人的霸刀非常的强悍,力大无比,身影步伐根本无处可寻,常常出其不意给人排山倒海的一击。 罗一刀十六岁成名,一人独战一狼一虎,一柄长刀浴血奋战杀尽东岚山上所有的贼匪,立即扬名整个大胤,段鸿轩曾有意立他为骠骑将军,无奈一直寻不到他的人,此事也就作罢了。 朝影疏走至演武场,抬手施礼,“请前辈指教。” “谈不上。” 罗幽魁梧的身材像是一座小山一般压在朝影疏面前,他迅速向朝影疏袭来,整个人带着破风的气势,如同出柙之猛虎。 朝影疏心中打鼓,以她现在的力气根本接不住罗幽的一刀,看台上的厉风行也是神色紧张。 朝影疏定了定神,依旧出枪。 罗幽一把拧住荡世,长刀直砍向朝影疏。 长/枪本是攻防兼备的武器,可是因为实力悬殊变得一无是处。 朝影疏迅速拧开荡世的后端,一柄长/枪迅速变为两根短/枪,她双手持短/枪迅速逃离了罗幽的桎梏,硬生生地抗下了罗幽的一刀。 顿时,她感觉双臂发麻,虎口剧痛,怕是直接被震裂了。 一挡成功,朝影疏迅速抽/身而退,她将荡世一合,长/枪瞬间变为双头利器,主动向罗幽攻了过去。 遇到实力悬殊过大的劲敌,只有化被动为主动才不会陷入险境,同时还需要以巧致胜,这样才不会令自己深陷囹圄,这都是她前世在兵书上学来的。 一柄铁黑色的长/枪舞得大开大合,朝影疏根本不让罗幽近身,再接一刀,被震裂的就是她的骨头了。 罗幽瞅准时机,用刀背迅速抵住枪/身,并迅速逼近朝影疏,速度之快根本没有给她将荡世一分为二的机会。 朝影疏咬牙,她迅速后退握住荡世的末端,尖锐的枪锋深深地割入她的手心中,她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反手抡向罗幽。 荡世的那一点星芒在空中划了一整个圆。 那铺面而来的杀气并不假,倘若朝影疏真的认为只是场演武,那她今日注定成为罗幽长刀下一个寂寂无名的亡魂。 长刀在朝影疏脖颈前三寸处的地方停了下来,荡世抡在了罗幽的腰侧,朝影疏拼尽全力的一击让罗幽纹丝未动。 罗幽收刀,微微施礼便转身走下了演武台。 朝影疏用荡世撑地才勉强站稳了,顿时冷汗如雨下,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让她双腿发虚,哪怕前世第一次执刀杀人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可能这就是她现在与强者之间的鸿沟吧,根本难以跨越。 看台上传来清脆的掌声,江衍笑着说,“御影如此,乃我大胤之幸。” 厉风行长舒了一口气,连嗑瓜子的手都有些发抖,“太难了,太难了,果真还是太难了。” “厉先生放心,她一直都可以。” 江衍难得说了一句让厉风行舒心的话,厉风行也就懒得与他多计较。 朝影疏回到座位上,荡世上已经多了一条十余寸的裂痕,除非寻到原铸造师否则这柄长/枪也就此报废了。 朝影疏心有不舍地抚摸那条裂痕,鲜血染在上面缓慢地渗入了其中。 “可惜了,武器废了,马上就要上场了,你这可怎么比?” 朝影疏听闻将荡世往旁边一放,对幼安说,“去把青影拿来。” 正在给朝影疏包扎的幼安听闻一愣,立即放下手中的手绢向场外跑去。 “天字都没说什么,跟我比的又不是你,你担心什么?” 黄字御影微微揭开精铁面具,喝了一口温的正好的惜乡月,“随口说说,别见怪。” 青影很快被取了回来,黄字御影见状,瞪大了眼睛,“你就这么把惯用的武器拿了出来?” “我用什么都可以,左右不过一把武器。” 黄字御影无话可说,讪讪地笑了笑。 日头逐渐升至正中,冬月的阳光喷薄而来,炽烈而薄弱,气温也升了上来,演武也到达了高潮。 朝影疏随意地包扎了伤口便提着青影再次站到了演武台上,周围看台上的人都被清了出去,唯有其余的两个御影,和东边看台上的几个人还留在原地。 “你先前受了伤,这次可以选择不比。”天字御影拿着剑并没有要出鞘的意思。 朝影疏听闻,首先亮出了青影,“请你全力以赴。” 乌青色的刀身如同青影的刀鞘一般坚韧,鳄鱼皮绑的把手朴素无芒。 这就是当时厉风行为何大呼可惜的原因,青影太普通了,连沉寂在里面的刀魂都如缕如丝,配不上他厉风行的徒弟。 朝影疏将青影一甩,冷冽的刀锋迎风而起,青影与赤练相撞,火花四溢。朝影疏与天字御影十招下来胜负不分,她攥得住青影的刀柄,却攥不住崩裂的伤口,粘稠的血液从其中流出,手掌与刀柄之间越来越滑腻。 朝影疏撕下一截衣摆将右手与青影缠在一起,前世她败在了天字御影的剑下,这次应当赢回来。 她从不败在一个人的刀剑下两次,哪怕将有十万大山的阻隔,她也要一脚踏过。 二十一岁的朝影疏从来都不输给十六岁的朝影疏,她也不输给这场上的任何人,就算是要输她也要拼尽全力。 朝影疏左手扶在青影的刀背上,她朝天字御影冲了过去,跃起而劈之。 天字御影抬剑格挡,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朝影疏如此的拼命,输赢难道对她来说就如此的重要?嬴了这场演武也不会有什么的。 裂帛声起,青影和赤练纷纷被震飞了出去,青影由于惯性顺着天字御影的手臂劈了下去,深深地嵌入砂砾中。 朝影疏手上的布条也崩裂了开来,喉中腥甜,呛咳出一些血点,她的右臂刚才在与罗一刀的对抗中受了伤,现下正无力地垂着。 天字御影捡回了赤练,“你这又是为的什么?只不过是一场演武而已。” “为了我自己,该赢的,我一样也不会输。”朝影疏用力将青影拔了出来,转身朝天字御影施礼。 天字御影回礼,“我佩服你的固执,并且期待下次的比试。” 朝影疏点头,往场下走去,前世比完这场就没有她什么事情了,她现在只想回去敷个药,休息一会。 “幼安,你去找个大夫,我回院子等你。” “幼安马上去。”说完,幼安便立刻去寻了大夫。 穆酌白从头到尾目光都放在了朝影疏的身上,直到她离开演武场,穆酌白的目光才收了回来,她对旁边的侍女说,“这个地字御影倒是有意思,去问问她是谁?若是问不到,那就直接去问雁王殿下。” 侍女收了纸伞,“穆先生还是先回马车里吧。” 穆酌白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马车,“直接去驿站吧,我还是自己去问雁王殿下吧。” 朝影疏处理好了身上的伤口,右臂被几块钢板固住缠了几圈的纱布,臃肿又笨拙,好在是冬月衣服厚,看着不会太突兀。 幼安一边帮朝影疏抹着药,一边哭着鼻子,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你哭什么?”朝影疏伸手帮幼安擦了擦眼泪。 “影疏姑娘一定很疼吧,幼安只是看着就觉得疼。”幼安轻轻地给朝影疏吹着手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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