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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少尊少尊地叫着他。 他不理解，也不喜欢。 他只喜欢那只小狐狸奶声奶气地叫他“煊煊哥哥”。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被他的父亲叫过去。 那天他本来约好要和小狐狸一起去东山捉蝴蝶玩来着。 半路就被父亲的人叫走了，他只能让伙伴去给小狐狸说一声。 希望她不要因为他失约而生气，并且告诉小狐狸，明天他会带着糖人去找她玩。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没有机会去见他的小狐狸了。 他一向强大不可摧的父亲，那天虚弱得仿佛一张白纸。 他甚至没有见到他的母亲在哪里。 父亲一句话也没和他说，就让人把他打晕了。 他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 身边只有一个长老。 这个长老他很怕，因为他是最凶的一个。 他不敢闹着要去见小狐狸，也不敢闹着要去见爸妈。 只能瑟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杀戮，掠夺，雷电，洪水…… 他从未见过这样人间炼狱一般的夏灵大陆。 他听到人们都说，是因为白泽一族突然隐世，才会导致生灵受难。 他想要辩解，但是长老却死死地捂住他的嘴，直到他们走了才松开手。 他像是阴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一般，在山洞里躲了不知道多少年。 长老对他要求很严格，他只能一刻也不懈怠地修灵。 疲惫的身体，让他越来越少地想爸妈，也越来越少地想起小狐狸。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的小狐狸死了！ 人们说，九尾狐族族长的小女儿死了。 他疯了一般想要去证实，却亲眼目睹长老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长老倒在血泊了，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景煊，离开这个炼狱，去哪里都好，忘记我们，忘记白泽。” 但他还是没有立刻离开，他还是去见了他的小狐狸。 他看到小狐狸的皮毛挂在东山最高的树上，鲜血不断地滴落，下面围着一群嗷嗷待哺的修灵者。 因为他们认定，小狐狸天生与白泽亲近，她的血可以让人灵力大增。 时景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那个山洞的。 他终于明白了长老为何拼了命也要他离开。 祥瑞，只是一个笑话。 所谓祥瑞，万千尊贵，可他在世间已无族人。 小狐狸尚且不能幸免，白泽一族他们更不会放过。 白泽一族的鲜血染红了东山，更染红了时景煊的眼。 白泽作为祥瑞，是天道所定。 只要有白泽在一天，夏灵大陆都会安稳一日。 可是时景煊不愿了，这样一个炼狱，毁了又如何？ 他和天道做了交易，他离开夏灵大陆，将天道给予他的一身灵力尽数封锁，从此，夏灵大陆战火纷飞也好，天灾人祸也罢，与白泽一族无关。 “滴答滴答……” 清脆的水声响起，时景煊猛然从梦境里惊醒。 他还在那片白茫茫的梦境之中。 “天道，是你！” “老友终于想起了，你既已做出决定，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时景煊却站定不动：“当年我问你，你创造出这样一番炼狱意欲何为，你不回答，如今，你又有什么想说？” “你创造了贪婪的生灵，又故作大方地创造了白泽一族，看到生灵之间的残杀会让你觉得快乐满足吗？” 时景煊戾气尽显。 时至今日，他仍不能理解。 “老友何必动怒？这些本不是我的初心，事已至此，我也不愿。” “你不愿？天地都在你的股掌之间，你若不愿，还能有谁能操纵这一切？” “没有谁能操纵这一切。这些都是生灵选择的结果。我没有要他们残害白泽去获取灵力，我也没有要他们炼化怨气去迫害生灵，可是他们这么做了。” 老者的声音里流露出悲恸伤感。 他无能为力。 时景煊终究是冷静了下来。 “那只小狐狸和纪倾柠之间有什么关系？” 梦里的小狐狸已经死了，他亲眼所见，可是为什么，那双眼睛长得和纪倾柠的一模一样。 而且按照年龄来算，万年前，纪倾柠还尚未出生。 “万年后，又见故人归。那只小狐狸当年因白泽而遭难，白泽欠她良多，自然是要还的。” 听到天道的回答，时景煊的心突然沉静了下来。 他不怕偿还，他只怕再次连累到纪倾柠。 “老友，时间不多了，祈求你保住夏灵大陆。”天道挥了挥衣袖，送走了时景煊。 再次醒来，时景煊在东山的草地上。 和梦里第一幕的场景一模一样。 有花有草，有树木，有阳光。 只是他没有时间再细想，如今的世间已经不是万年前的世间了。 空气里汹涌着怨念，一波更比一波高。 时景煊盯着北方，黑雾已经越来越浓了。 东山没有生灵存在。 纪倾柠他们去哪了？ 时景煊心里愈发着急。 北山的黑雾不断地移动，慢慢靠近西侧。 时景煊被萧昊抓走过，他知道，萧昊在找最后一条怨念，炼化所有的怨气。 他原来的人选是萧凛，遇到他之后，改为了他。 如今他们都跑了，夏灵大陆还有第三个人选吗？ 西侧，又有什么古怪？ 时景煊直奔西山。 …… 早在今天早上，纪倾柠就发觉到萧家有异动。 黑雾逐渐向西移动。 西山物资贫乏，少有生灵居住。 但是没有人比纪倾柠更熟悉西山，她在西山长大，如果萧昊去了西山，除了静川，她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难道他是要用静川做最后一条怨念？ 静川数千年前被萧家算计，功力只剩下一成，她不是萧昊的对手。 纪倾柠把心里的猜想和萧凛说了，萧凛也觉得很有可能。 静川也是九尾狐族，她的怨念作为最后一条怨念，也未尝不可。 “全部前往西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组织萧昊获得最后成功。” 纪倾柠死死地盯着西山。 她怕萧昊夺得了怨念，炼化怨气后，夏灵大陆变成人间炼狱。 但是她更怕，静川会毫不反抗地任由萧昊夺走怨念。 而纪倾柠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 西山已经被黑雾遮盖了半边天。 萧昊已经到了。 萧昊孤身一人，与静川相对峙。 两人均一言不发。 “静川，和我一起毁了这个炼狱吧，结束天道老儿的游戏。” 萧昊脸上带着癫狂的喜色。 静川看了一眼萧昊，脸上仍是没有神色：“你是怨我当初背叛了你，所以才报复吗？” 提到“背叛”两个字，萧昊仿佛被人踩住了痛脚。 “我早知祥瑞没有心，谈什么背叛，不过是我一人的痴梦罢了。” 萧昊的语气中怨念很重，静川丝毫没有受他话语的影响。 见静川不为之动容，萧昊更加倍受刺激。 “你知道，炼化自己的怨念是什么感觉吗？” “炼化怨念？你竟怨我到这个地步？”静川这才正眼看了萧昊一眼。 萧昊抬头：“我不怨你，我怨天道，天道无情，我自毁了他。” 静川不再劝说：“既然这样，你将我的怨念拿走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静川答应得太过爽快，萧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静川已经笼罩在黑雾里。 她在提取自己的怨念！ “静川！”萧昊一时间乱了神，眉目间出现慌乱之色。 静川却无法再回答他。 提取怨念，抽筋剥骨之痛。 如今，她也算是和他同受了。 纪倾柠赶来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 静川已经被黑雾完全笼罩。 静川似是察觉到了纪倾柠的气息，朝着纪倾柠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能看到铺天盖地的黑。 她本就只有一尾了，内丹破碎，如今提取怨念，她本就做好了死的打算。 只是，倾柠，姐姐只能陪你到这了。 万年前，姐姐没能保护你，姐姐努力了万年，最终也是落得这样的结局…… “师父！” 纪倾柠想要靠近，却被一股力量抓住了手腕。 是时景煊！ 他回来了！ 可是纪倾柠还没来得及欣喜，她就看到静川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了黑雾里。 萧昊也顿在了原地。 他竟忘记了他的初衷，直到静川的怨念主动钻进了怨念团里，和那些黑雾融为一体。 “遭了，怨念要炼化了！”萧凛大惊失色，惊恐地看着天边的黑雾越来越浓。 可是下一秒，一道刺眼的红光从黑雾里冲出来，黑雾被四下冲散，火一般的红光照亮了整片天空，染红了云霞。 萧昊蓦地吐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他仿佛像是被夺舍了一般，痴痴地看着静川刚才的方向。 一点一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地上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一个玉佩。 玉佩摔在了地上，已经四分五裂。 萧昊颤抖着手想要捧起玉佩，却只是徒劳，只是一遍遍被破碎的玉佩刮伤手掌，流下一汩汩鲜血。 萧昊顾不得有旁人在场，也顾不得他费劲千辛万苦的怨念灰飞烟灭，他像是一个失去一切的孩童，徒劳地坐在地上。 纪倾柠刚想要靠近，下一刻就觉得身体一轻，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时景煊的手。 天旋地转，纪倾柠知道他们又要回华岐大陆了。 时景煊带着纪倾柠回到家里。 “柠宝，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时景煊面色凝重，将于天道的对话和盘托出，只是省略了小狐狸的那一段。 他欠她的自然会还，但是他不想让她知道。 纪倾柠越听心里越惊。 先是白泽，然后是九尾狐，他们不是隐世，他们怕是都成了其他生灵的祭品。 静川保下了她一人。 而静川也做出了当初和时景煊一样的选择，那就是离开夏灵大陆。 纪倾柠想起在夏灵大陆顷刻间发生的事情，她一时间全明白了。 是静川。 她用她最后的灵力冲散了怨念，送纪倾柠回华岐大陆。 静川默许了萧家的行为，但是纪倾柠没有死成，去了华岐大陆，这不是意外，而是静川的刻意安排。 借着萧家的手送走了她。 理清了这一点，纪倾柠一时间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静川做了这么多，是怕她重复当年白泽一族的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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