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时同的窗扉掀开半幅,露出一颗头盔的脑袋,在与她视线相撞的瞬间,猛然缩起来。
第2章 蛇医 杨仙镇东北处,甜水河。 河水已然结冰,两岸往来的都是一些商贩,其间多是船夫,冬日封河没有营生,多数的日子给别人打短工,或者捕鱼为生。 甜水河贯穿杨仙镇,镇里的河道较细,在东北处逐渐弯曲宽阔,谢绮沿着河岸行走,寻找着传闻中的渡口。 走了半个时辰,在一棵垂柳下,发现了木头搭建的破渡口。 谢绮弯身坐于垂柳下等待。 临近傍晚,炎阳气数将尽,橘红的光染红云层。 谢绮听见踏雪声。 有人提着扁担由远及近,谢绮起身,发现面前站着一个男子,皮肤因为常年吹拂河风,晒成土地般的颜色。 对方问:“你干嘛的?” “我要求医。” 男人仔细打量谢绮:“你不是本地人。” 谢绮从怀中掏出几枚银铢。 “我急于救人,麻烦船家行个方便。” 那人看都未看,转身便走。 “你找医者,该去城里。” 已经是傍晚,周围的集市早在中午散去,寻常人不会在傍晚出现在无人的河岸边。 谢绮没有争辩,收好银钱,跟在那人身后。 “你听不懂人话?”那人回头,细小的眼睛里泛起警觉。 对方语气不善,谢绮心知找对了人,干脆也不藏, “我有一个病人需要救治,需要找蛇医江银廓,我并不想找麻烦,只是想寻医救人。“ “你现在已经在找我的麻烦了。”男人转身面朝谢绮,用目光示意她身后的方向,“要么滚回城里,要么我揍你一顿,你滚回城里。” 谢绮发现交涉无法,垂头想了想,伸手扯掉了脖领间的绳扣。 斗篷落到地上,腰间的刀暴露在风雪中。 谢绮说:“我选揍你一顿,然后你带着我见江银廓。” - 兔子山许久没有闹过这么大动静了。 江银廓正在堂屋里摆弄几只毒虫,护院的下属前来禀报,说东家让他传信,不许她出门。 她爹鲜少管自己的行踪,江银廓心知出了事,于是妥帖封好虫罐,这才抬眼询问。 “出事了?” “有人夜闯兔子山,人已经打进了寨子。” “多少人?” 下属顿了顿,才接:“一个。” 江银廓笑出声,下属不敢再讲,心知这笑音是在嘲笑他们无用。 半晌,江银廓开口:“我爹去了吗?” “我来的时候,东家已经过去了。” 江银廓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 “人家图什么?” 下属答:“对方说要找你。” 江银廓思忖片刻,解下腰间围裙,朝门口走去。 下属下意识伸手去拦,“小姐,东家说了……” 后面的话,那属下不敢再说,江银廓的眼锋冷冷地扫过来,稍有不慎,只怕舌头不保。 江银廓的目光从他的脸游到手上。 “你的手还要么?” 下属惊醒,猛然抽手。 江银廓走进寒风中,沿着声音的方向去,只听厅堂的方向传来男人的喊杀声,心知自己找对了地方。 江银廓绕了侧门,走进来,果然正门处围满船夫,当中的擅闯者被围在中间。 对方身量不高,但姿态矫健敏捷,江银廓进来的功夫,包围中又有几名船夫倒下,江银廓发现对方腰间有刀,但从未出鞘,又看见自家船夫刀将棍棒举着,就差放箭了。 江蛟坐在屋里,正紧张观战,直到江银廓伸手拍他,他吓了一跳,扭头发现江银廓已经到了。 江银廓望着前方,“以多欺少,还拿兵器,丢不丢人?” “打我的人,闯我的门,你还问我丢不丢人?怎么不问她过不过分?” 吵嘴无用,江银廓干脆讲明:“那人带了兵器,从始至终都没出刀,你觉得像是寻仇的吗?” “他刀子架在孟老三脖子上来的。” “孟老三那个嘴,欠得人尽皆知,能和人说明白,不打起来就不错了。” 孟老三风评不好,江蛟倒是有所耳闻,江银廓三言两语,心中渐渐清明,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但狠话已经放出口了…… 江银廓熟知江蛟脾性,重在要脸,于是拍拍他的肩,用行动示意自己来解决。 风雪中,女子的声线高亢,贯穿整个庭中。 “再动手,我放箭了!都别活!” 尚有理智的船夫听见喊声,心知江银廓来了,当机立断,迅速散开,人群中有杀疯的船夫不肯作罢,还在动手,江银廓抽身去取屋册弓箭,站在屋前拉弓便射。 一箭出去,正中船夫手臂,众人看见箭簇,纷纷望向议事堂中。 四周只剩中箭船夫的痛叫。 江银廓放下弓箭。 庭中与屋前,两道视线相望,江银廓向:“你找我?” 谢绮缓步走向江银廓。 “我有位朋友,想求江先生诊治。” - 一只细细的篷船,在深夜的河面上行驶。 船篷外,枯叶刮过船身 ,发出细密的声响,谢绮坐在船舱,不得不望向漆黑的江面,因为与他同行的三人,除了江银廓,都对自己虎视眈眈,稍有异动,他们的手就会按住刀柄。 四周只能听见划水声,江银廓的声音在船舱里格外清晰。 “异乡人,你怎会知我名号?” 谢绮闻言,只觉得往昔记忆恍若隔世,那时她只在谢府见过江银廓,当时她是谢镇带回家的第十八位妾室,沉郁暗淡地像一抹烟。 只是这抹烟最后刺杀谢镇未遂,跳楼自尽,临死前谢绮见到的那张脸,和今日在兔子山上看见的,判若两人。 此时的江银廓,有一双明亮动人的眼眸。 各种曲折,如今已经不可说。 谢绮编了个谎:“不瞒姑娘说,我是走江湖的,得消息的路子也宽,朋友重疾,寻常庸医毫无办法,听闻江姑娘是蛇医 ,于是冒死前来,多有冒犯。” 乌黑的船篷中,听见江银廓的笑声。 “你倒是仗义。” 船一上岸,江银廓回身遣众人回去,起初船夫们不肯,可又不敢违抗江银廓的意思。 谢绮望着走远的船只,“你就不怕我害你?” “你若真有害人之心,议事堂中,以你的身手,船夫当中无人生还。” 她在浓夜中回头,被一缕发丝迷住了眼,“一个女子,这般身手,实属难得。” 谢绮在心中回忆,江银廓当年满身是血,一路赤脚杀到谢镇寝室时的模样,才是当真的好身手,如同阿鼻地狱中的恶鬼。 “江姑娘,我来带路。” 她驱散心念,引她前去客栈,住店的早已睡下,堂中唯一醒着的,是看门的伙计。 伙计打眼一瞧,以为是做皮肉生意的暗娼,客店中为了泻火找姑娘见怪不怪,伙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装作看不见。 谢绮将人带上二楼客房,一进门,魏时同乍然回头 ,见是谢绮,眉眼一松。 昏黄灯影中,江银廓打量魏时同,虽然披着衣物 ,依然看见血肉模糊的伤口。 绝不是意外所为 。 江银廓转过头,“就是他?” 谢绮深深一拜。 江银廓带着药箱坐下,冲魏时同招手,魏时同走过去坐下,向她伸出手。 避免打扰问诊,谢绮缄默地站在魏时同身旁,江银廓切脉,垂下眼眸摸了一会儿,又伸手扒开魏时同的眼皮观望。 过了一会儿,她松开手坐好。 “他中了毒,再拖半个月,毒如肺腑,无药可解。” 魏时同愣了一瞬,“敢问先生,我何时中得毒?” “得问你自己啊……” 江银廓托着腮,半幅面孔融进灯火中,“这分明是刑伤,前些日子,听闻有朝廷囚犯在押解路上私逃,看守悉数毙命,说得就是你们吧?” 魏时同缓缓收回手,没来得及收去眼底的戒备,被江银廓看得一清二楚。 “这位公子,莫不是想杀人灭口?” “我们不想杀人。”谢绮轻声说,“江姑娘可有办法解毒,在下必有重谢。” 江银廓看出了些不寻常,“他是你什么人啊?” “非常重要的人。” “你们俩是夫妻?” “并不是。” “你不说,我便不治。” 谢绮实在不好告诉她实情 ,但听对方所说,应该是有办法。 她实在不好告诉对方实情 ,“不是夫妻,但他于我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将赌注压在他身上,他不能死。” 还有半句话,谢绮未敢讲,其实自己是将现在的希望,压在眼前的江银廓和魏时同身上。 她需要一个转机。 江银廓若有所思,沉默半晌,抚平自己的长裙,起身望向魏时同。 “原来不是医你,是医她。” - 蛇医治病,遵循以毒攻毒之法。 谢绮看着她给的方子,上面写得都是毒药,有些迟疑。 江银廓走出店门,发现谢绮还杵在那儿。 “快些去,今夜让他服药,明日我带着蛇毒再来。”江银廓催促她。 谢绮寻江银廓,不只为了治病,她记得江银廓被谢镇带回贺州的原因。 四日后,杨仙镇作为贺州与瀛洲的交界,将会迎来谢镇的屠杀。 可是,堂皇告知对方真相,只会被当成胡说八道,若三日后能在与江银廓相见,谢绮想着将人打昏,带着一起出镇。 只是眼下必须将人骗到手。 谢绮问:”江姑娘,三日后能否前来?” “明日我再来一趟,那公子便能保住性命,无需我再来一趟。” 谢绮没有强求,掏出一枚金铢作为报酬,递给江银廓。 “江姑娘帮了我大忙,我想为姑娘取以为药材,作为回礼。” 江银廓来了兴致,“什么药?说来听听?” “龙涎香。” 江银廓自幼生于杨仙镇,龙涎香自海上运输贩售,千金难求,杨仙镇中能有财力拿到的,只有镇将张玉书。 只是谢绮不知自己与张玉书的关系。 江银廓问得意味深长,“你知龙涎香在何处?” “知道,当地镇将张玉书府上,此人是姑娘的义父。” “知道你还偷?”江银廓有些意外。 谢绮问:“姑娘想要么?” 江银廓毫不犹豫 ,“三日后,我在客栈等你。” - 谢绮取了药,问店家借了器具 ,蹲坐在后院煎药。 蒸腾水汽混着药味一路飞升,消失在清澈的星空中。 她望着银河出神 ,忽然听闻脚步声。 谢绮回头,魏时同正在身后,身上的伤口白江银廓处理过,缝得缝,敷得敷,一身冬衣盖不住裹伤的布条。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7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