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南时每天守在太子府,给他喂药,和他说话。 他没有回答过她一句。 萧夫人在云七的密送下来过一次,送了些她爱吃的糕点,却只见到一个食欲不振的失魂儿呆子。 她气得狠狠拍了下女儿的脑袋,替她紧紧绾好凌乱的头发,捧住她的脸直面铜镜。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若是他醒来,见到你这样,会不会被吓到?” 萧南时张了张嘴,发现早已口干舌燥,依然木木的说:“他不会被我吓到。” 她唱曲子唱成那样,他都说好听…可是,她现在唱曲子,也没人再来捧场了……… “那若他醒来,看你垮了呢?”萧夫人问,“到时候,他拖着病体,依然要昼夜颠倒着照顾你,你自己想想。” 萧南时仔细想了想。 然后一下子对着镜子,咧嘴哭了出来。 “娘,我好委屈,好难过!他为什么这样可怜……”她抱着萧夫人号啕大哭,“他的日子刚刚好过一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萧夫人拍拍她的头,摸了摸刚刚自己打过的地方,轻揉两下。 “你一直在这儿守着也不是事儿,他要醒就是醒,不醒就是不醒。”她提议道,“还不若出门散散心,先把自己调整好。” 萧南时回头,望向陈清玉躺着的床:“我只是,不想让他醒来的时候,看见身边无人。” 最终,小春也千劝万劝,承诺一定看好他这里,一醒来就告诉她,她才肯和萧夫人一起出门。 是去往寶华寺。 “我记得你小时候说,不信这些神佛。” 马车上,萧夫人强迫萧南时吃着加热过的蟹粉酥,为了转移注意力说道。 “我现在也不信。”萧南时说,“可若是能让他醒,我就信。” 萧夫人深深叹了口气,揉着眉心:“你竟这么喜欢他。” “对不起,娘。” 萧南时看着母亲,忽然鼻头又一酸。 “女儿很不懂事,让您和爹爹为我担心了。” 萧夫人却摇了摇头。 “你能这样,我理解,更有些欣慰。”她说,“你知道吗?时儿。你能为了这样的事就如此难过,天塌下来一般,不仅说明你对他用情至深,能得到和他的姻缘必定心中满足; 更说明我和你爹爹这么多年把你养的很好,很顺遂,没有遇到过什么别的艰难困苦。” “只要你不伤着自己的身体,为了他伤心一些,又如何呢?”她反而笑起来,“我们时儿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真真切切、真心实意,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呀。” “娘……” 萧南时眼泪汪汪,紧紧抱住她。 “谢谢您,也谢谢爹爹。” “我永远爱你们。” 萧夫人抚摸着她,望向马车窗外遥遥可见的寶华寺。 若真有佛祖,请您让太子殿下快些醒来吧。 也好让我们万事都如意的时儿,抹掉最后一处不如意。 * 佛殿中。 萧南时面朝佛祖,双手合十祈福。 在外人看来,太子卧病在床,她身为准太子妃,前来祈福并无不妥,所以这回也并未避着人。 人群来往的大殿里,金身佛像高大耸立,她跪在殿中心,对过路的一切行人毫不关注,仿佛真的是一个最虔诚的、一心向佛的信女。 她却是不信的。 可正如母亲说的那样,她明明不信,还是来了。 “佛祖在上,吾今日在此祈求,愿陈清玉早日苏醒,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若愿成,吾必将再至佛前焚香叩谢,并植桂树于佛堂前,护荫来人,共结善缘。” 她正凝神默念着,殿中的其余人不知何时已经被请走,身后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她听见圆一住持熟悉的苍老声音:“别来无恙。” “住持。” 萧南时接话,却并未起身回头,依然直直地跪在地上,跪在佛前。 “住持曾和我说,他命中仍有一劫。” 住持垂眸不语。 萧南时又问:“此劫可解?” “若是难解,可是这劫数与帝王之位相关?” “若他注定要让位于他人……那么除他之外的继位者全部死了,他是不是就可化险为夷?” 她就恭顺的跪在佛祖面前,语出不逊。 住持却只是摇了摇头:“与他人无关。” “既然萧小姐记得我曾说过劫难之说,又可曾记得我别的话?”他问,“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花一世界,花花皆虚妄,所有的经历都是虚幻泡影;或许,你该放下执念。” “我放不下。”萧南时似懂非懂,却语气坚定,“如果把所有的世界和记忆都当做泡影,或许很豁达,但那也太可怜了。” “我来之前,身边有疼爱我十余年的娘亲,路过了无数或欢或悲的百姓,难道要将这一切都当做如梦泡影吗?” “即使花花虚妄,实际上有无数个世界可以去体会,但我也不愿放弃任何一个世界,放弃任何一个人!”她握拳说,“难道因为他的命只是无数轮回中短短一瞬,我就可以坦然接受他离去吗?我做不到,我一定要他醒来,与我长厢厮守。” 圆一住持似乎早有预料。 他说:“原来如此。” “那你且宽心吧。” 他走到萧南时身前,也对佛祖上了一炷香。 “只要你们是一样的想法,你在,他就会在。” 萧南时还想问什么,一阵青烟飘过,莫名呛了她的眼。 她流出几滴眼泪,落在地上很快消失,然后发现住持已经走远。 她于是站起身,整理好仪容,也往门外走去。 殿外日光刺眼,一切都亮晃晃的,树叶舒展,满目金黄。 萧夫人挽上她一起离开,路过了那棵巨大的树。 寒风吹过,和光一起落下来,不知是温暖还是冰冷。上百个梨木筒被吹的叮铃作响,愿望们挤在一起,叫佛祖也难以分辨。 萧南时忽然朝那棵树盈盈一拜。 那上面,也有她和他的,三个愿望。 此时此刻,遥远的太子府中,床上静躺的瘦白身影纹丝不动,手腕却微微向外扭了一下,微蹭过贴身佩戴的平安符。 奉命来侍奉汤药的侍从没有发觉,老实本分的完成了任务就小心关门离开。 皓腕之上,一颗小痣很是醒目。
第104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50 ◎隆冬◎ * 陈清玉真正醒来, 是在萧南时从寶华寺回来的第二天。 彼时她刚说完一大堆话,正坐在床边撑着脑袋,昏昏沉沉, 头一下接一下的点着。 左点点,右点点。她的手一个没撑住,眼看着身子失衡向前栽下去。 却被一只伸出的大手托住。 她睁开迷蒙的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轻托她下巴的手,以及手的主人。 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他身上,留下窗面的投影。 陈清玉眯着微红双眼, 墨瞳清明。 “小时……” 他轻轻地开口, 声音如羽毛一样温柔, 轻拂过她的心脏。 “让你久等了。” * “不用试了吧?” 陈清玉扯扯萧南时的衣袖, 小心问道。 “再验, 菜都要冷了。不如你先吃,不必和我一起……” “不行!” 萧南时态度决绝。 “毒要验!你大病初愈, 不能出丝毫纰漏; 饭也要吃,而且要一起吃。” “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吗?”她回过头瞪他。 陈清玉不由笑了。 “想。” 萧南时仔细验过菜里无毒,才一盘盘帮着下人摆在他床前设的小桌子上,和他靠在一起。 陈清玉原本认为自己没这么娇贵,打算休养半日就复工,更别说这样躺在床上洗漱、进食。奈何萧南时不许他有任何磕磕绊绊,他动弹一下她都惊叫出声。 他想, 她那样胆小软绵一个人,此番定是被吓坏了。 分明是已经把她拉弓射箭、血中行刑的样子抛了个干干净净。 他见她高高兴兴地吃起饭来, 犹豫着问她:“冷了吧?” “没有啊!”萧南时难得有了食欲, 感觉肚子都要空了, 哪有心思管这些, “好吧,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可还是很好吃啊!” “太子府的厨子真是太会做饭了!” 陈清玉莞尔:“我会嘉奖他。” 他正要开口将这位厨子送到萧府,在成婚前先跟着她;又转念一想,厨子在府中,她想念的紧了,也会常来,就作了罢。 “对了,你在我这里,那萧府……” 他踌躇着问道。 “这个呀,你不用担心。我撒了个娇,他们就放我过来了。”萧南时扬起下巴说,“对外都瞒着;昨天我娘还来过一趟,带了些吃的来看你,可惜可惜,你醒的有点晚,那些东西都被我吃光啦。” 虽然是被逼着吃光的啦… 陈清玉哑然失笑:想必萧夫人真正来看的,还是南时。 不过,她能来,萧南时也好好吃饭,他就很安心了。 吃完饭,好久都没胃口的萧南时因为暴饮暴食胃胀难受,摸着小肚子在太子府里遛弯儿消食。 陈清玉坐在床上,听云七汇报最近的事。 政事自不必说,可末了,他听说萧南时近来日夜守着他、食不甘味的时候,更加红了眼眶。 “…萧小姐昨天眼看着都要饿晕了,也不知平日那么贪嘴一个人怎么就什么都不想吃。 亏的萧夫人来了一趟,又把她提去寶华寺转了一圈,这才逼着她咽下些糕点填肚子……” 云七的话,字字诛心。 他醒来就发现她瘦了,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变得紧致,下巴露出尖尖的弧度。好看也是好看,可他更爱看她肉肉的样子,看上去便令人幸福。 他心中难过,向窗外望去,恰好能看见她在院子里背手走路。 离得有些远,中间隔着覆了积雪的枯石老木,却不知她如何发现了他的目光,在林荫下回过头来,用比阳光更亮的眼睛和他对望,绽放出一个可爱的笑。 云七还在汇报:“………萧小姐还说,殿下是个坏家伙。” 陈清玉伸手挥了挥,也朝她温柔一笑。 他想起昏迷这几日,想起倒下之前的濒死感。 眼前乱麻般乌黑,大脑却一片白茫。他只是混乱的想:她会哭的吧? 若是最后真活不下去,她一定会难过,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着疏远,不越雷池半步——可他又做不到。 想死的时候,万事在肩,只能苟活着;想活的时候,却又横遭变故,挣扎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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