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吃相倒是斯文优雅,细嚼慢咽。金橘色的蟹粉颗粒扎实,口感厚实绵密,外面的酥皮薄而酥香,小口轻咬下去,蟹与酥一齐在嘴里化开,鲜香无比。 她兀自欢快的吃着,这才注意到远处的席位上,陈清玉不知何时已然入席,似乎看向她的方位。 但她仔细瞧过去,却又没有。 她还注意到,她和他的座位离得好远。不仅因为男女大防,还因为身份和贺府排列座位时的小心思。贺家姐妹、贺家夫妇、娘亲都要比她离他近得多。 萧南时盯着空空如也的碟子,想再夹一个蟹粉酥,这才发现已经没有了。 容妩说:“你还真是爱吃这酥饼,那日在樊珍楼也是,就逮着这个吃。” 她给南时盛了一碗菜汤,教育她:“小孩子要多吃菜,少吃点蟹粉这种寒凉之物,尤其是对女子不好。” 萧南时顺从地点点头,容妩看见她眼中流露的敷衍意味,语重心长:“不听姐姐言,改日有你闹肚子吃亏的。” 南时笑着同她闹了几句,倒是食指大动了。贺府请的正是樊珍楼的厨子,本就合她胃口,一顿饭吃的好不欢快。 饭后,夕阳西下,给亭台外的镜湖染上一层软烟罗般的金光。 贺夫人命下人们撤下餐具,改上了菊花米酒、菊花茶和一些甜口的小点心。 萧南时对菊花米酒很感兴趣,但年轻一辈的桌上都只有菊花茶饮或者温热性的其他花茶,也只得作罢。 她小声对容妩说:“我都快忘了喝酒的滋味了。” 容妩瞥了她一眼:“我听姨母说,你小时候随她去漪州老家过年时被大人哄着喝了米酒,就一点点酒都叫你耍了半天的疯,从此谁敢给你喝?” 萧南时端起茶杯遮住疯狂往下撇的嘴角,望向一株株被展示出来的菊花。 金蕊流霞,雪清玉瘦,她正凝眸欣赏着鎏金红色和融冶黄白色的品类,远处便忽传来下人的通报,比下人更先声夺人的是一道粗犷震耳的男声。 “早就听说贺大将军爱菊如命,今天就让本王子也来瞧瞧这中原小花儿的风采!” 一身翻领圆袍的乌始挐张开双臂,大步流星地朝亭上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大胡子小厮和一身红衣的乌尼雅。 他胸前的衣领朝左右两边打开,露出里面黝黑的肌肉。卷发辫着许多股辫子扎在脑后,却不伦不类的在头上插了一个京中时新的金簪子,看上去有点滑稽。 贺将军看了一眼陈清玉,起身相迎:“不知王子和公主突然有空前来,未曾远迎,还请谅解贺某招待不周。” 他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之前发了帖子你一口回绝,这下宴席吃都吃完了,倒是被你想起来,还难为你们急匆匆赶过来! 乌始挐一摆手,大声笑道:“不要紧!我们西域人可不像你们,讲究那些虚的门道惺惺作态,给我随意加个座就行!” 容妩悄声对萧南时说:“这西域的王子好生没礼貌,讲话真不好听。” 萧南时点点头,向乌始挐和乌尼雅看去,却不经意与前者对视一眼,还收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黏腻笑容。 她不动声色的敛眉微皱,喝了一口菊花茶,便听容妩凑近了说道:“我听阿栩说,西域诸地近年来时常大旱,物资粮食都有匮乏之势,此次前来正是想建交带些中原的种子、物件回去。他不恭谦也便罢了,怎的还这么嚣张跋扈?” 萧南时用手掩住嘴小声说:“许是没有脑子。”引得容妩浅笑。 “呀,才发现太子殿下也在此,失敬失敬。” 乌始挐在太子下位坐下,双腿分的老开,在位子上对陈清玉随意拱手拜了一下,就当作礼。 “哥哥刚在花楼里酒喝多了吧?”还不等陈清玉回应,身旁的乌尼雅就斜睨着他说,又冲陈清玉好好行了一礼,“太子一直坐着你都看不见,莫不是老眼昏花?殿下,我代表哥哥向您赔不是。” 她说话夹枪带棒,似有暗火交锋。乌始挐轻蔑的瞪了她一眼,正要一拍桌子发作,就被陈清玉打断。 “二位一路劳顿,不如先尝尝这些糕点茶水。”他温和平静的介绍道,“都是中原的特产,在西域恐怕很难吃到。” 乌尼雅听出他话里的意味,端着的讨好笑脸险些挂不住,她眼睛眯起,尝了一口菊花茶,赞叹道:“果真清爽。” “若是这些糕点茶水有朝一日也可在我西域品尝到,那该有多好。”她装作无意地感慨。 陈清玉喝了一口茶水,冲她礼节性淡淡一笑,没有接茬。 贺夫人见他们这边安顿好了,连忙走到湖亭中心说:“今日幸得各位前来我贺府,为表诚心,我和将军决定以今年最新育成的墨玉绿菊做彩头,请各位小姐公子们来大展才艺,获得最多叫好的是谁,这盆绿菊就归谁。” 她拍拍手,几个下人抱着一盆盖了缎面帘子的菊花上前,掀开之后,里面巨大一颗的绿菊拔蕊怒放,好似一团傲寒独立的彩球,罕见的绿色花瓣在尖尖处渐变成墨色,如碎掉的玉点,一看便不是凡品。 贺岁站在她旁边说:“既然是在贺府,那就由我们贺府的姑娘先开场吧,我怀着身孕不便,不过听闻三妹妹最近新习得一首古曲,要么三妹妹先来?” 贺夫人向她投以赞许的眼神,又立马令下人去取贺椒茹常练的七弦琴来。 旁边不知哪个小姐小声嘀咕了一句:“贺夫人和大小姐这是在给三小姐造势热场呢,太子和一众公子都在,真是打得好算盘。” 萧南时看向顺从走向贺夫人的贺椒茹,低垂的脸看不出神情,整个人瞧着素素净净的,很是乖巧端正的模样。 她坐在琴前,娴熟的一抚,轻声开口:“小女献丑了。” 说罢,双手置于弦上,勾托提抹,泠泠如流水的琴音顿时响彻亭中。 南时不自觉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交叠膝上仔细聆听起来。 容妩在一旁称赞:“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流水》一曲,贺椒茹不愧师承大家,从小苦练。” 南时也点头称是:“高山、流水最难的便是言其意境,她奏的真好。论琴艺,我不如她。” 容妩不大同意:“你们在琴上是各有千秋。” 琴声转入江河洋洋的段落,好音入耳,南时在心里默默想:说琴之不如,并非自谦。 她只是曾经因喜欢听容妩抚琴而倍感兴趣,和她一起学了很久,却也只是当作兴趣,爱练不练,时常躲懒,萧夫人惯着她也不多管; 却听说贺椒茹自小被发现了弹琴的天赋后,贺府请了好几位先生日日教导练习,以是贺椒茹平日里出门甚少,和南时这种不爱交际的人更是话都没说上过一句。 此刻听着她的琴,南时倒起了几分结交之心。 却见当琴曲进行到大江大河翻涌的最高潮处,琴弦“啪”一声在贺椒茹手下断裂。 她怔了片刻,第一个从还沉浸在琴音余韵中的满座中回过神来,退到琴边向众人提裙福身:“小女不才,让各位见笑了。” 大部分宾客们自是扬起笑脸安慰着她,夸她情感丰沛,贺夫人连忙让人收走琴,表面也笑着打圆场,心里却暗恨。 她原是胜券在握,打算让贺椒茹博得彩头后借花献佛给太子;就算没有,以她素来的水准也必将大放异彩,在一群适龄公子面前崭露头角。 谁知道这丫头临场表现如此差劲,令贺府蒙羞。 她叹了口气,又想到陈清玉不久前的告诫,这口气堵在胸前,十分郁闷。 贺夫人此时还不曾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会令她更加郁闷惶恐。
第60章 高门贵女x厌世太子 07 ◎打脸◎ 贺椒茹回到座位后, 不等贺夫人再度开口,贺颂声就兀自跑上了场,磕磕绊绊地以菊为题做了一首诗。 她没想那么多, 只觉得大姐不出来,一向靠谱的三妹又难得掉了链子,她当然得为贺家救场挽回颜面。 不过之前就偷偷作好的诗因为紧张,一站到亭中央便忘了大半,边结巴边回忆才好歹背完。 萧南时原本还思索着贺椒茹刚刚断弦的一幕,这下看见贺颂声涨红着脸的模样, 觉得有点可爱, 露出一个鼓励善意的微笑。 但贺颂声显然没接收到她的好意, 反而狠狠地曲解了笑容的含义, 直接站在亭中央高声说道:“我听闻萧家小姐也多才多艺, 怎不上来表演一番,莫非瞧不上我贺府的彩头?” 话一出口她就想打自己的嘴。 萧南时什么水平, 她还不清楚吗?让这种世家贵女的代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选手在自己后面表演,不把她贺颂声的脸打烂才怪! 贺夫人瞪了她一眼,和贺岁悄声骂着:“没眼色的糊涂东西,和她亲娘一样短目!平时争也就罢了,自家两姐妹垮台成这样,居然还敢点萧南时来表演,太不中用了!” 她看了一眼神情不悦的贺将军, 扬起脸正欲开口驳了贺颂声的话,这时, 一直埋头吃糕点、觉得演出矫揉无趣的乌始挐突然接话道:“我觉得这位小姐的提议非常不错!” 他语气轻浮玩味:“刚才我在花楼里点了一位美人儿, 琵琶弹的十分不错, 不知萧美人这世人口中的京城第一贵女能不能比得上她?快给我们大家表演表演!” 话音方落,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乌始挐颇为自得的挺直了背。 他从进门起就注意到这位萧家的小姐,刚又听下人说她是这些女人中头一号的人物,便格外想见识见识她有几分真本事。 只是他嚣张轻蔑,言语之间将萧南时这位丞相之女当成花楼里以才换财的歌伎,亭内诸人的脸登时都沉下来。 贺夫人与贺将军对视一眼,慌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不知怎样说才妥帖又不拂面子。 萧夫人放下酒盏,就要张口驳斥,却听满堂寂静之间,陈清玉沉声开口:“我记得西域使团初来京城时,父皇赠王子之礼中有古本一车,不知王子是否已读过。” “里面有句话叫'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要求别人的事,自己须得先做到。”他声音并不大,却字字珠玑,“欲见他人表演,王子不妨先自己给大家表演一番,满亭共赏,不知比之你口中的伶人、小倌又何如?” 容妩原本还颇为担心的拉着萧南时的手,此时慢慢松开,疑惑又感慨地说:“我原以为太子殿下是最温和好脾气的,没想到他竟会用小倌类比王子来维护你。” “看来殿下也对这蠢货颇为不满呢。”她说,“打你的脸就是打丞相的脸,又是在将军府,这不是变相轻视了朝廷吗?” 萧南时点点头,压抑住刚刚莫名生出的心动。 她告诉自己:这仅仅是出于政治考量的维护,就算是旁人,他也会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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