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熏过的干花成色是漂亮,但是入药会影响药效,是一些二道贩子用来哄人的。沈芜没有多说这个,问道:“这五家药铺,三家医馆都是谁家的产业,你知道吗?” 赵婆婆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微微讶异,摇了摇头。 “卖花要知道这些吗?” 沈芜缓缓翘起唇角,点了下头,转身对赵兴说:“你去问那三家医馆收价多少,要详细到一厘都不能记错,若是记不住,就让医馆写张纸条给你。” 赵兴背着手低着头,踌躇不动,有些不敢。 沈芜鼓励道:“我和婆婆去问那五家药铺,大黄陪你去,如果你将今天的事都办得很好,我答应给你买两个羊肉酸菜包子。” 赵兴抿着唇,目光有些松动,想了想说道:“我怕他们骂我,拿大棍子撵我。” 沈芜帮他整理了一会儿衣衫,拍直他的腰板,抬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神色严肃地说道:“赵兴,凭自己劳动赚钱的人一点都不贱。你只是跟他们问价,并没有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告诉你,也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顶多动动手写个纸条,所以不用害怕他们,也不用鄙夷他们,你只要看着他们的眼睛,诚恳有礼貌地讨教,他们会告诉你的。” 赵兴虽有些听不懂她的用词,但看到她的眼神贞静和散发出来的认真气质,缓缓地点了下头。 赵婆婆和沈芜问来价格以后,就静静地立在悦来茶馆屋檐下躲太阳,茶楼生意做得大,并不赶走他们这样付不起茶钱的穷人,还在门口撑开了遮阳棚,遮阳棚的边角上有一口井,井边也坐了不少歇脚的人。 茶楼里的人唧唧嗡嗡地说着闲话,从朝廷今年拨下来的赈灾粮越来越少,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到今早邛崃山烧起来了,看那个火势像要将山都烧光,又是干旱又是山火,今年的收成恐怕要比去年还要少。 “最要紧的是药材也要收不上来了。” “今年得热病的人更多了,药材收不上来,不知又要热死多少人。” “药价要涨了哦。” 沈芜嘴角微翘,将一块油布摊开在茶楼西北角上,又将背篓里的金银花全倒出来铺开晒起来。 过了一会儿赵兴回来了,小脸满是完成任务的兴奋和成就感。 “傻姑,这是他们的收货价。”他将手心里捏皱的三张小纸条递给她,“他们听见我们要卖金银花都好高兴嘞,一直问我有多少,我没跟他们说。” “你做的很好。”沈芜拍拍他的肩,就像他长大了一般,“从现在开始,你就帮我给这五家药铺,三家医堂递价。” ----
第3章 竞价 ====== 白氏药堂的薛掌柜在宽厚的掌中拨弄小童递给他的那把金银花,这把金银花色泽灰暗不太好看,但香味湿度都尚可,要是放在平时,他决计只会出八文钱,但今时不同往日,邛崃山着了,这恐怕是最后一批金银花,偏偏这个时候生热症的人越来越多,这花是决计不能少的一味药。 他将手中紫竹小白云的笔尖又在墨碟边沿舔了一遍,才慎重地在纸条上写下:十文三厘。叠好了交给小童,让他送回给他家主人。 小童赵兴不疾不徐极为周正地向薛掌柜行了一礼,然后抬脚快步奔向下一家药堂。 薛掌柜看着那个跑远的小背影,叫来一个伙计,低声说道:“你去打听一下,街上谁在卖花,再去跟许氏医馆说我们出十文三厘。” 沈芜和赵婆婆还坐在茶馆边上晒花,那把她让赵兴拿去当样品的金银花,是昨夜赵婆婆送给她的。 “傻姑我觉得你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赵婆婆抱着一只腿,坐在悦来茶馆的台阶下瞧着她。 当然不一样了,芯子换了。 沈芜淡然笑着:“我长大了嘛。” 赵婆婆:“不仅是长大长开长得好看了,而且脑子比以前也要好上不少。” 沈芜眉眼已经长开,眼似柳叶一般细长上翘,嘴巴也小小的上翘,一副很喜人的可爱模样。 “刚才听你跟赵兴说的那些话,虽然我也有些听不大懂,但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 老婆婆日子过得长久了,见多了事,凭感觉也能感觉出来,一个人的气场变了。 “我也是听人说的。”沈芜随便应付着。 赵婆婆成日和傻姑待在一起,知道在她们周围根本没有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变得这般厉害了,再追问下去也没有意思,所以又说起卖花来。 “你刚才跟我说你让这八家出价,谁价高卖给谁,你就不怕他们窜通起来,给你的价越来越低吗?” 沈芜垂眸,想了一下说道:“不会,邛崃山烧了,我们卖的是最后一批金银花。物以稀为贵,为了得到这批花,恐怕他们会窝里斗,知道了互相的价格,反而会偷偷自己加价。” 没一会儿,赵兴抓着八张出价纸条跑了回来。 沈芜递给他一碗井水,让他喝了再说话。 “傻姑!”赵兴喝完水,迫不及待地跟她们分享,“丰益堂是外地连开的药店,许氏医馆和白氏药堂的老板是连襟,什么是连襟?” 赵婆婆咯咯笑道:“连襟就是他们的婆娘是一对亲姐妹。” 沈芜将八张纸条排开在自己腿上,让赵兴指出哪张是哪家的,沉吟思忖片刻:“看来丰益堂不用跑了,他们是外地连开的大药店,不光收本地的花,货源铺得广,没有缺药材的顾虑。不过丰益堂的老板挺不错的,没有故意压低价,也没有故意抬高价。” 压低价是想坑卖花的,抬高价就是想坑同行。 他没有这样做,算得上不错。 不过很可惜,她以后没有打算做药材的生意,而且这次卖花也是一锤子买卖,没有以后,不然她可能会为了这个不错不再看其他家,就卖给他家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能结交一二。 赵兴又将沈芜的价拿去给各家掌柜,让他们再次出价。 如此来回三次,沈芜最后出价。 白氏药堂的薛掌柜一口茶没忍住喷了出来,忍了又忍将这个几次来回都不忘恭敬行礼的小童拉到后堂,这才嚷嚷道:“你家主子是疯特啦?金银花这种普通药材,她要卖一两银子!” 赵兴懵了,他不识字,不知道傻姑写了多少,吓得呆愣在薛掌柜面前,一个字都回不出来,他心里直打鼓,就想我滴乖乖,傻姑果然是傻的,不傻哪有这个胆子啊?那破花谁会出一两啊?一两是多少?一两是他娘挨的一鞭子,能要了他娘的命。 薛掌柜看他呆头呆脑的,气愤地让他带句话回去:“你们这是坐地起价,信不信我叫全鲁镇的药堂医馆都不要收?” 赵兴问:“傻姑,什么叫坐地起价?” 他被人骂了不是很高兴,但看沈芜笑得很高兴,就知道事情在向好的地方发展,刚才骂傻姑的话又都忘了。 赵婆婆不等沈芜跟他解释,就指着她们两个的脸说:“喏,我们两个卖花就叫坐地起价。” 他们这里动静大,镇上几家医馆药堂都派了人过来打听,不知不觉就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小娘子,我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卖花的,你不怕卖不出去啊?” 日头西斜,热气不消,沈芜抬袖擦汗,抓了抓晒得差不多的金银花笑道:“卖不出就自己喝,天这么热,自家留着消暑也是顶好的。” “小娘子倒不怕辛劳。” 采花晒花,再在鲁镇打个来回,确实辛苦。 沈芜不再说话,她也让赵婆婆少跟他们搭话。 有些信息不经意间就溜了出去,比如知道她们来自哪座村庄,交地租的日期都差不多,就会利用她们缺钱,一次一次用不买她们的货威压她们的价。再比如,得知她们到镇上的路程远,熬不到天黑,想尽快出手,最终价格也会低于她们的心理预期。 总之买卖讲价玩得就是一个信息差和心理承受能力。 丰益堂的宋掌柜听说了这件事,得知卖花人在悦来茶馆的门口晒花,也将手上的生意交给了二掌柜,自己跑来看热闹。 “我听说邛崃山今早烧起来了,你们这花是那里采的吗?” 宋掌柜蹲下身,光用眼睛看就能看出这批金银花并不是上品,花梗短促,花瓣张开,有些断掉了,更像不入流的碎茶,他第一次的出价已算十分仁义。 沈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人年纪尚轻,眉飞入鬓,眼若桃李,唇红齿皓,身姿挺拔清隽,长得不错,可惜总归是年轻。 “是那里采的,采的时候正好遇上山火,拼命才背了这些花出来的。” 拼命才搞来的东西,若是没有一个好价钱,更是不会卖的。 宋掌柜省得她话中意,笑了一声,不再套话,他比了个手势给她,沈芜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个手势。 赵婆婆眼睛瞪得斗大,用手肘捅了一下沈芜,挨在她耳边说:“三两!” 这手势是他们走街串巷不方便明着讲价时,特定的比划手势,赵婆婆在这街市里混得久了,也是认得的。 沈芜蹙眉看了他一会儿:“你是丰益堂的掌柜?” 丰益堂已经出局,如果不是丰益堂的掌柜又何必用这种方法和她讲价。 “宋楼兰,丰益堂的大掌柜,小娘子如何称呼?” 沈芜摇了下头说道:“不着急,等大家都出完价,我再决定卖给谁。” 她没说卖给出价最高的,是半点口风都不肯透露。 宋楼兰碰了灰也不走,点了下头,应了声:“好。”站到一边去。 “唉,小娘子,你不如卖给陈府吧,听说陈小姐前几日消暑反而中了暑,急需要金银花的,他们家别说三两,五两也能出的起的。”一个嫂子拐着空菜篮在人群里说道。 沈芜眼神雪亮:“那我再等一会儿,他们家既然急需这味药材,恐怕已知我在这里卖花的。” 总之她是不肯现在就卖的,也不肯挪窝。 就连悦来茶馆的老板也出来看热闹,想知道最后是哪家药堂买了,出了多少价。倒没有要赶人的意思。 夜色渐近,在价格讲到第十轮的时候,沈芜终于动了身,站了起来。 此时五家药堂,三家医馆都派了人,大家聚了过来,因为沈芜说她定了卖给谁。 “麻烦白氏药堂来称吧。” 白氏药堂的伙计跟中了头彩似的,蹦跳起来,一路往自家药堂狂奔,甚至哭喊着:“掌柜,我们中选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中了状元,不过今日鲁镇没有人是不知道的,一个小姑娘卖金银花卖了几十两。 至于是二十两还是九十九两没有人知道,往后的传说有五十几两,也有九十几两的。 已是传奇。 老少三人外加一条大黄狗从白氏药堂领了钱出来,就又回到悦来茶馆,并叫粥铺送来了十个羊肉酸菜包子和三碗白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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