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李氏皇族要为这次动荡负责,退位谢罪。若不是他们在背后操纵,老百姓也不会被来回折腾这么多月,耽误社会生产,还因为城郊的土地被圈去盖房,导致青苗没有按时种下,今秋恐怕会有粮食危机。 他们充斥在主杆到道上,各个街口和街道的汇聚地。城中到处都是人,他们举着拳,口中高喊他们的诉求,还有人做了写了大字的彩条与旗子。他们一路走,一路有人加入,队伍越来越大,人群越来越密集。 李纯在公主府的高墙内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案几上还有几块与外头抗议的老百姓举着的一样的写了字的旗子。 “李危怎么还不来?” 她已经从晌午等到了傍晚,外头声焰高涨,她也跟着越来越焦躁。 宫人在一旁小心伺候,芳姑守在门外,等着外头的人来递消息,听闻李纯发问,从外头进来回话:“七殿下该是被堵在了衙署出不来,那群刁民实在难缠。” “他们是不怕死吗?竟然敢胡言乱语要推翻李氏皇族,知不知道藐视皇权是要株连九族的!”李纯一掌拍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让禁卫军去把他们都抓起来,关进诏狱。” 宫人们噤若寒蝉,垂着脑袋,余光都不敢乱瞥,像藏起脑袋的松鼠,芳姑击掌两次让她们都退下,才上前劝慰道:“陛下,禁卫军是皇家私军,代表了皇家的颜面,要是他们出面去押解那些难缠的百姓,会给他们留下话柄,事情将愈演愈烈。” 她已不是公主,已是皇帝,再不能将禁卫军将老百姓赶至城郊烂泥地的事重演。 李纯也冷静下来,说道:“那就将他们赶至一处,看管起来,找人天天训诫,直到听话为止。” 芳姑斟酌着措辞,说道:“上街的百姓太多,只需将几个领头的找出来,依陛下的办法,定能将此事平息。” 李纯挥挥手,让她去办。 没多久,厨房的宫人就来请示是否布饭,李纯也没什么胃口,只叫人摆了几道,应付过去。 “再叫人去把李危找来,另外将他的院子收拾出来,正是多事之秋,别再让他去外面给朕惹事。” 正当她以为事情还在她的掌控之内时,外头又通报清河郡族长来了。 宋青桐陪同清河郡族长崔知繁,一位耄耋老人,一道前来。 这位老人是进士出身,年轻时曾任文宗皇帝副相,归乡后再也没有走出过四季分明的清河郡。由于宦海沉浮与岁月悠长,他蜕去了脸上的棱角,看上去慈祥和蔼,毫无攻击力。 “草民拜见陛下!” 他声如洪钟,跪拜行礼周正,足见身体矫健。 李纯很高兴个,有清河郡的支持,她更有足够的把握压制住这场玩笑一般的抗议。 不待她快步去扶他,只听他又道:“陛下,退位吧。” 李纯一口怒气直冲脑门:“崔老,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崔知繁抬起头,慈祥的面容上出现一丝恐惧:“陛下,清河郡已经没钱了。” “不就是一个崔淋跑了吗?”李纯从未为钱财发愁过,“我没叫你们来补上这个窟窿,难道你们不懂吗?” 崔知繁没有再同她辩解,跪在他一旁的宋青桐说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么多年来,各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这回都将老底拿出来了。若不是这样,大家也不会答应丰满钱庄不见钱就给房屋凭证的条件,现在丰满钱庄……” 清河郡诸姓门阀受了几十年的打压,日子不好过李纯是知道的,要不然她也不会任由他们圈地。若是清河郡诸姓门阀都被掏空了,长安城中的其他勋贵就更是捉襟见肘。 指甲深陷进掌心,李纯怒道:“陈氏那丫头是跑了,不是死了!” 崔知繁并不将她的暴怒放在眼里,依旧和蔼可亲,毫无波澜:“陛下,退位吧。” 他第二次请求,好像在规劝家中子女写错了字所以重写吧。 他们心知肚明,陈小粥没钱,丰满钱庄就是朝廷的一个白手套罢了。 外头天色渐暗,人声渐稀,但靠近公主府的人群中,有一道清晰的声音,他喊着:“打倒李氏皇族!李姓皇帝退位!” 府内的人都听见了,整座府邸,死一般沉寂。 内忧外患,再不抉择,李氏皇族真要走到头了。 芳姑突然道:“陛下,不如朝廷出面将那些地再买回来吧。” 只要开国库,将地再买回来,所有建房的事宜都重回朝廷手中,钱也还给那些门阀与勋贵,也许还可以重来。 李纯又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你们让我想想。” 宋青桐这才扶起宋青桐,默默离开。 长久以来,大周的朝廷与门阀之间就像在扳手腕,以前是他们压倒朝廷,后来是朝廷压倒他们,现在他们又想借此机会,扳回来。 只要她松口,她虽还是皇帝,但她输了。 她不松口,就什么都没了。 不知想了多久,屋内已全黑,芳姑命人点了灯:“陛下,七殿下来了。” 李纯仿佛拽住了一个人,能与她共沉沦:“在哪儿?” 李危没等人通报,自行走了进来,望着她。 她比昨天更老了一点:“皇姐想好了吗?” 李纯故作豁达:“这还用想吗?” 李危:“看来皇姐是想好了。” 他想沈芜说的一点没错,既得利益者,为了保存自己,什么都可以丢弃。不过也是,她想做皇帝,从来也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国库没钱。” 李纯狂笑,笑了很久才停下来:“怎么可能?” 李危:“我让小粥带走了。” “你发什么疯?”李纯不敢相信地咆哮,外头又一声一声传来那句口号,“你听听,难道你不姓李,你不是李氏皇族?” 李危:“我姓李,我可以不做皇族。” 李纯大惊:“我看你真是疯了!” 李危:“小粥会带着那批钱,途径剑南道,再到山南道,一路向西南,将朝廷现在的政令下达下去。” “你说过你不想做皇帝。”李纯有一瞬间地无力,又跌坐回去,有一个恐怖的想法在她脑子里盘旋,“难道你想扶持那个村姑坐上龙椅!” 李危阴鸷起来:“她是我妻子。” 李纯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你休想!” 李危冷笑:“你真可笑。” 李危没有再跟她说什么,径直走出了公主府。 崔知繁放下马车的车帘,对宋青桐道:“这就是你想扶持的人吗?” 这人他当然知道是谁,由于李纯的原因,清河郡诸姓门阀都对他有过或多或少的关注。他被李纯养大,背后没有势力,与陈氏有姻亲,扶持他代替李纯,维护清河郡的荣耀,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青桐却道:“不,不是他。” 这出乎崔知繁的意料,宋青桐解释道:“以后不再会有皇帝,皇室和皇权,当然也就不会有权贵门阀。” 崔知繁活到这把年岁,什么都见过:“怎么着,他想军阀混战?” 宋青桐:“不不不,您误会了。他们要建立一个共治国,通过科举选拔出优良人才,经历层层磨砺进入国家决策中心,真正为百姓谋福祉。” 崔知繁和蔼的眸光亮了一瞬,宋青桐知道他的意思,却没顺着他的想法继续:“行政,法度,军事,三方分立,但一切行驶权利都归国家决策中心所有。而能进入国家决策中心的人,必须经过政治审查,和监察院的层层审核。” 崔知繁:“他这是要灭国啊!” 古语云“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是要翻了天了。 “你同意了?” 宋青桐见他反应过来了,闷声点头:“族中年轻一代皆是纨绔,这些年来不知做了下多少孽,早完败光祖宗基业,亏了祖宗德行,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有本事自己去挣一份功名,没本事的就是做生意,种田,也饿不死他们。” 崔知繁气得嘴唇发抖:“那朝中那些勋贵也愿意?” 宋青桐:“如今一穷二白了,朝廷还愿意分几亩薄田给他们,已是不错,难道真想饿死吗?” 崔知繁:“那各地藩王呢?” 他也知这是白问,各地藩王还在宫中未出,各地节度使军无诏更是不能入长安,根本翻不起水花来。 宋青桐:“城外有山南道节度使军看顾,下童带着人早先一步已去往江南道,布道新政,统领一干事务。” 崔知繁对他翻了个白眼,宋下童,宋青桐早年漂泊在外不学无术的儿子,没想到竟跟了楚王李危,他倒是会捡便宜。 宋青桐不语。 崔知繁忍不住感叹自己是真的老了,管不动这些年轻人了,也跟不上他们的思想了。 不过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都是那位出身卑下的楚王想出来的?” 他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宋青桐:“是出身乡野的楚王妃。” 崔知繁讶然,过了许久才说道:“自古乡野出大德,没想到竟是个女子。” 宋青桐:“陈小粥也是女子,女子亦是人。” 崔知繁:“是我鄙薄了。” 宋青桐垂首一拜。 长安城的动荡并未持续太久,李危也没有非逼李纯发布退位诏书,只将她的府邸与宫中的侍从都撤除了大半,发放金银细软与田地归家,或留于教坊司学习能安身立命的技艺。 是以,整座皇宫变得空荡荡的,好似一头沉睡的猛兽,雄伟而壮丽。 沈芜的着装朴素而整洁,与这座宫殿看上去格格不入,而她气质清正又压过这雄伟壮丽一头,入得日常议事的西花厅,众人都对她行礼。沈芜回礼后,笑眯眯地道:“日后各位都是同志,意为志同道合者,一同掌管国家枢要,为国家,为生活在这个国家上的人,谋福祉,办实事,还请各位谨记初心。” 李危领着其他八人应了她的话。 自此,大周一改旧日腐朽,引来新的气象。 这些官员都是沈芜从多方考察,层层筛选而来的,有的是在地方上的,有的曾是世家公子,有的做过将军上过战场,有的是精通商贾通晓经济,有的对农业土地农民等事务十分熟稔……都是各方人才,而第一次商议的事,便是科举。 科举是教育,教育是国之根本,要将女子也纳入教育,要增设工科等更多元的学科,要分科考试等等。 要改革的地方很多,一次也讨论不完。 等几人终于拿出一张草案来,已是三日后。 沈芜坐在交椅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舒畅地喟叹出声。 李危却有些烦恼:“形式上的改变能坚持多久?” “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沈芜站起身走至门口,背着手,同他一起看初升的太阳,“世界上没有一种制度是完美的,只有在实践中不断学习不断改进才能更加符合当下的需求,百姓亦在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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