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 马车停在长风酒肆门口,几人一下车,就被座无虚席的大堂与大排长龙的队伍惊到了。 “这么多人,肯定没位置了呀!” “别人来肯定没位置,但你和沈少卿来,掌柜的加也会给你们加个位置出来。” 张卿清打开玉扇,边扇边领着二人上了二楼。 此时已经亥时过半,二楼依旧人满为患,食客三五成群的聚在一桌把酒言欢,大有一副喝到天亮的架势。 张卿清带路,顺着楼梯口往前直走,走到后窗边,这里果真摆着一套红木桌子,款式与其他桌椅不同,一看就是后摆的。 三人一落座,就有个发了福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名端着托盘的仆从,笑吟吟道:“凌云君与沈少卿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呀!自打上次二位帮忙捉了妖怪,小人还没寻到机会感谢一番!这些都是小店的招牌,特意端上来给二位品尝,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原来他是长风酒肆的掌柜。 周歆与他客套了几句,桌案上便摆满了菜。掌柜命人端了两坛樱桃酿来,亲自给沈既白斟了一杯酒,“听闻沈少卿好酒,小店别的没有,酒倒是不少,您先喝着,稍后还有荔枝醉。” 沈既白嗯了一声,面目表情地拂了拂手,掌柜的微微有些尴尬,但还是赔着笑脸退下去了。 “二位先吃着,有什么事喊小人一声,小人就在后厨。” 他一走,周歆便瞥了一眼张卿清,意有所指地道:“你请客?”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下回,下回我请!” 沈既白偏头看着窗外,一直没收回视线。 周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一身金甲戎装的唐彦修领着一队金吾卫进了对面的花楼,看这架势是要去捉什么人。 “他什么时候入的金吾卫?” “原来你不知道哇?” 张卿清像田里的猹,一提到瓜就莫名兴奋,“他现在是少将军了,官阶可比你还高出一级呢!” 周歆皱了皱眉,“他不是无心仕途,一心只想闯荡江湖吗?怎么突然会进金吾卫?” “唐府分家了嘛!整个唐府全靠他支撑,他总得有份收入吧!” “不对劲。他几时入的金吾卫?” “四五天之前吧?” 张卿清喝了一杯酒,“话说回来,他这个人也挺奇怪的。刚从大理寺放出来的那几天四处寻找修道士复活他爹,后来突然就不找了,跪在宣府门口一夜,随后便入了金吾卫。” 说到这,他忽然看向沈既白,“哎?他入值那天不是去大理寺找过你吗?这事可在坊间传开了,传得可精彩了,说什么的都有!” 闻言,周歆侧目看向坐在身旁的人,“他找过你?” 沈既白沉默一瞬,只回了一个字:“嗯。” “他找你干什么?” 他回答的言简意赅:“他见过虚尘子。” 周歆心中一惊,“虚尘子都和他说了什么?” “全部。” 周歆恍然大悟,“他去试探你知不知情?” “嗯。” “那便是冲我来的。”她攥紧了拳,“我就猜到他不会善罢甘休。” 沈既白轻轻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他并无实证。” 说得也是。 只要她咬死自己是朝南衣,他就拿她没办法。 张卿清看了一眼沈既白,又看了一眼周歆,问道:“你们两个又在打什么哑谜。” “吃你的吧!” 周歆提筷夹了一只白灼虾放在盘子里,不甚熟练地剥了起来。 见状,沈既白也夹了一只虾,静静地剥着。 张卿清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一口喝光,赞叹道:“不愧是烧尾宴上的佳酿,确实挺好喝。” 闻言,周歆也尝了一口。此酒甘甜爽口,不呛人,咽下去唇齿留香,确实很好喝。 她给沈既白倒了一杯,没想到他将酒杯推了回来,拒绝道:“我不能喝。” “为什么?” “耽误早朝。” “怕什么?明日初一,我也得上朝,到时候我喊你一起。” 张卿清插嘴:“只听过初一上香,没听过初一上朝。为什么你上朝还得分日子?” “五品以上的官员才需日日上朝,我是从五品尊衔,正六品官职,每月只初一,十五这两日上朝。” 张卿清好似喝醉了,脸颊红扑扑的。他噢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札册子,用一根铅笔粗细的木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你在记什么?” “菜哇。”他指了几道菜,“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做的都没有我好吃,可以加进我的菜单里。其他的,倒是可以借鉴一下他的做法。” 沈既白将一盘剥好的虾放在周歆面前,掏出海棠红棉帕,慢斯条理地擦了擦手。 “你怎么不吃?” “不饿。” “你在大理寺用过晚膳?” “嗯。” 周歆静静地睨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直觉告诉她,沈既白有事隐瞒,至少他到现在都没有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在客栈。 端起酒盏举到他唇边,她歪头一笑,“沈少卿给个面子呗?” 沈既白深深地看过来一眼,就着酒盏浅抿一口。 周歆“啊?”了一声,故作失望地道:“我就值这么点面子呀?” 他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很轻,“你想灌醉我?” 心思被人拆穿,周歆也不觉得尴尬,只梗着脖子否认,“我哪有?” 他扬起一侧眉梢,像在反问,哪里没有? 四目相对一瞬,周歆败下阵来,将酒盏里剩余的果酒一饮而尽,坐直身子吃盘子里的虾肉。 身旁的人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酒盏上,微微翘起了唇。 周歆一口虾配一口酒,状似随意地问:“你最近在忙什么案子?” “纵火案。” “纵火案不应该归刑部管吗?” “此案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烧毁的是户部的文书库,毁掉的卷宗皆是户籍文书。当夜还有人见过一个行踪诡异的纸扎人,刑部便将此案转到了大理寺。” 周歆一听便来了兴趣,“你是说,邪修指使纸扎人烧了户籍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正在查。” 邪修与虚尘子一伙,不论他们做什么,最终目的都是锁妖塔。 户籍文书,与锁妖塔究竟有什么关联? 周歆边想边端起了酒盏。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能再喝了。” 坐在对面的张卿清将手札册收入怀中,用力点点头,附和道:“就是,这酒后劲大着呢!你再喝肯定会醉的。” “果酒而已,能有多大的度数?” 周歆不服气,想继续喝,可沈既白强硬地夺下了她的酒杯,放到了离她最远的位置。 “干嘛呀?” 她伸手去够,被沈既白搂着腰按回座位上。 他声音清冷,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你醉了。” “我才没有!” 周歆梗着脖子反驳,可话一出口,头却开始疼了起来。 见状,张卿清道:“回客栈罢,大堂虽然乱了些,但楼上的房间没动过,很干净,一应用具也齐全。” “也好。” 沈既白应允下来,“走罢。” “不走!” 周歆晃了晃酒坛,里面已经一滴酒都没有了,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是说还有荔枝醉吗?酒呢?醉哪儿去了?” “家里有。” 沈既白抓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牵着她往出走。 三人行至楼梯口,周歆忽而甩开了他的手,道:“不对,你在骗我!酒呢?酒呢!” 沈既白微微有些无奈。 他拦住一名跑堂的,递过去一锭银子,道:“一坛荔枝醉。” “好嘞!”跑堂的收下银子,顺势咬了一口,然后便喜滋滋地跑进了后厨。 须臾,他拎着一坛酒出来,递给沈既白,“官长,您的荔枝醉。” 沈既白接过来,将酒坛举到周歆面前,轻轻晃了晃。 “看到了吗?” 周歆抱着他的胳膊贴近他的身体,下颌抵着他的肩膀,仰起脸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那你会陪我喝吗?” 沈既白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地宠溺。 “……会。” 周歆弯唇一笑,忽而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蜻蜓点水的一吻,令少年差点丢了魂。他怔愣了一瞬,眼眸缓缓睁大,晕在瞳孔边缘的浅淡光晕一点一点地放大,直至将深邃的眼眸完全点亮,才缓慢地眨了下眼,本就柔和的目光变得更加和煦,眸底漾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见状,张卿清倏地打开玉扇挡在了眼前,喊道:“哎呀!哎呀呀!唉呀呀呀!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他这一嗓子,引得堂内的人纷纷看了过来。瞬息之间,原本闹哄哄的大堂忽而变得无比安静。 人们好似刚注意到站在楼梯旁的少男少女,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那不是沈少卿吗?他身边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位?” “穿着道袍,肯定是了,错不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凌云君,果真生得花容月貌,怪不得都城里满是关于她的传言。” “原来你没见过他们啊?我和你讲,当初他们情定于此,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什么情定于此?你都看见了什么?” “看见他们捉妖啊!捉妖两个人还……”那人说着便抬起了手,大拇指相对着动了动,“还这样了呢!除了我,还有不少人看见了呢!” “噢——”有人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桌子,“唐三郎前几天跑到大理寺闹了一场,是不是因为……” “你才知道?那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那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听说唐三郎昨天还带人去南市一个馄饨铺闹了一通,刚开始大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沈少卿出面,大家才知道那铺子是他家的!” “真的假的?凌云君可在圣人面前发过誓,她怎么敢欺君?” “真的!你怎么不信呢!” 张卿清放下扇子,露出一双狡黠的眼,“我刚刚……不是故意的。要不我们赶紧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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