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抬起手,想拍一拍他,却发现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根本无处下手,只好又收了回来。 “你为什么不怕我?” “你……有人可怕吗?” 闻言,小妖怪又怔了怔。 眼看着阿坷越来越虚弱,它咬了咬牙,吐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丹珠,悬在空中,用灵力为他治伤。 那些尚在流血的伤口渐渐愈合,结疤,他也重新睁开了双眼。 小妖怪吞回妖丹,道:“你是第一个不怕我的人,你留下来陪陪我罢。” 阿坷依旧呆愣愣地盯着天空,好半晌,才回了一个字。 “……好。” 一人一妖清理了院落,翻新了土地,这回阿坷没再种草药,他种了一院子的鸢尾花,闲来无事时便会坐在蓝紫色的鸢尾花海中,对着柳树下的墓碑怔怔出神。 起初,小妖怪日日都会现身,它带阿坷玩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游戏,可院子里永远都只有小妖怪的笑声。 渐渐地,它三四日才出现一次,后来变成一旬才出现一次。 阿坷发现它的状态越来越虚弱,直至一日夜里,他见小妖怪在偷偷用妖丹为他续命,他一言未发,却红了眼眶。 小妖怪消失后,他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一夜。 那一夜,阿坷都想了什么,不为人知。但他醒来后,便将药铺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然后便站在院门口看着房脊上的螭吻兽,道:“桂花糕没有了,我再去买一点,很快回来” 空荡荡的院落里,并没有人回应。 他摘了一束鸢尾花离开了。 甫一走出院落,路上的行人便被他的样子吓得尖叫,四散着逃离。 阿坷取出汗巾蒙住脸,身影渐行渐远。 鸢尾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小妖怪一直坐在廊下,呆呆地看着院门口,再也没等到买桂花糕的人回来。 终有一日,它化成人形,走出了院子,挨家挨户地问,“你见过田氏药铺的阿坷吗?” 人们一听到这个名字,神情立刻变得讳莫如深。 “什么田氏药铺?从未听说过!” 小妖怪愤怒了,“你是被田老伯和阿坷救过的人,你怎么有脸说从未听过?” “什么阿坷,还阿坎呢!滚滚滚!” 小妖怪被赶出门,院内传来旁人询问的声音,“谁呀?” “一个傻子。” 小妖怪耷拉着脑袋回到开满鸢尾花的院子。它蹲在一颗蓝紫色的花前,喃喃道:“田老伯后悔了,你呢?” “你后悔吗?” 空荡荡的院子里起了一阵清风,鸢尾花随风摇曳,像一个人在轻轻摇头。 灰扑扑的画面渐渐褪去,院子又变回了破败不堪的模样,小妖怪身上蜿蜒着一道长长的伤口,鲜血流淌一地。 它一动不动地等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像。 周歆走上前去,低声道:“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小妖怪执拗地道,“他还欠我桂花糕呢,他怎么可以不回来?” 周歆的目光落在它尾巴上贴着的符箓。 虽说符箓的画法是固定的,可不同的人画出来模样还是会大相径庭,就像同一个字,不同的人写出来,字迹就是不一样的。 巧合的是,这个符箓的画法,她曾经见过。 “你重现这段记忆,是想让我放过你吗?” 小妖怪抬眸,眼里满是祈求:“那你会放过我们吗?” 原来它不想她收服那几个建筑妖怪。 周歆默了默,问:“当年,你也是如此感化他的吗?” 张卿清嗅到了瓜的味道,“他是谁?”
第58章 看见它尾巴上的符箓,沈既白也有些意外。 “出云子?” “你也认出来了?”周歆道,“他贴在封印灵皿上的符箓也是这种画法,收尾时会微微上挑。” “……出云子。”张卿清嘀咕了一遍,忽而睁大了双眼,“是救我的那名衙修?他怎么了?” 周歆解释:“小妖怪身上有出云子的隐身符,可以隐去行踪与妖气,它们也记着出云子的告诫,这么多年没伤过任何人的性命,所以没人知道这里有妖怪。” 张卿清微微怅然,“这么说,我是百年来第一个被它们扔进臭水沟的倒霉蛋?” 周歆笑了笑,“可能吧。” 小妖怪抬起头,讶然道:“原来你们认识道长?” 周歆道:“难道他没说过,阿坷已经不在了吗?” 它摇了摇头,“道长再也没来过。” 出云子就在洛阳,却再也没来过这个院子,应该是不想被小妖怪追问有没有阿坷的下落。 想不到这个犯下数条人命案的修道士,内心居然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张卿清低声絮叨:“他救了我,还如此怜惜妖怪,可真是个大好人!” 闻言,周歆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 “干嘛用这个眼神看我?我说错了吗?” 她没有回话,只伸出手,剑指对准小妖怪的身上的伤口。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体有金光,覆映其身,愈!” 鲜血淋漓的伤口泛起淡淡的金光,裂开的皮肉自动愈合,转瞬间便恢复如初。 小妖怪怔怔地看着她。 周歆收回手,问道:“你暂且不提,它们三个明显厌恶人类,为何一百多年来都没有害过人?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听出云子的话?出云子再也没露过面,会有如此大的威慑力?” 小妖怪眨了眨眼,浅淡的琉璃眸中满是懵懂与不解,“讨厌就一定要去伤害吗?” 周歆一噎,竟无言以对。 沉默一瞬,她回头看张卿清,“这是你买下来的地方,也是你被扔进了臭水沟,你决定到底要不要放过它们。” “我?”他伸手指着自己的脸,“真的?” “骗你作甚?” 张卿清思考一瞬,道:“其实它们也没伤我性命……没必要赶尽杀绝。不过这客栈确实老旧,我必须得翻新一下。” “不如这样,”他用玉扇轻拍另一手的掌心,“我保证不动你们的真身,这个药铺嘛……既然是我拆的,那就由我来修。不过你们也不能白吃白住,得在楼里帮忙干活,能接受吗?” 最后一句话是看着小妖怪说的。 没等它回答,房檐上就冒出三只妖怪脑袋,叽叽喳喳地喊着:“能接受!能接受!” 见状,小妖怪也点了点头。 “成交!” 周歆瞥了他一眼,“你可真会薅羊毛,连童工都不放过。” 张卿清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我这不是给它们也找点事做嘛。” 抬头睨了一眼深远绚丽的天幕,周歆道:“你把结界撤了吧。这蓝天白云看得我都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了。” 小妖怪甩了甩尾巴,四周忽而暗了下去,淡蓝色的天空渐渐被黛夜吞噬,皎洁的新月取代了炙热的艳阳,白云躲在黑暗之后,只散发出点点星光。 “还真是过去了一整天……” 她收回视线,摸了摸肚子,“怪不得这么饿。这个时辰,坊门估计早关了吧?” 沈既白嗯了一声。 “关了也不打紧,这里可是积善坊,达官显贵的销金窟,夜夜笙歌不止,想吃什么没有?” 张卿清道:“你就说你想吃什么吧!今夜张某人请客!” “你请客?”周歆眉梢微扬,“你请客当然得去最贵的馆子,吃最贵的菜,喝最贵的酒。” “长风酒肆?没问题!正好我要去他们楼里探探底。” 张卿清啪地一下打开玉扇,走在前面打头阵。 周歆提步跟上,却感觉被人抓住了袖口。 她回过头,见小妖怪期期地看着她,“道长,你能帮我找一找阿坷吗?” “如何找?” 小妖怪耷拉着脑袋,“其实我知道,这么久了,他早就不在人世了。可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魂魄定会回来看一看的呀!这么多年,我连他的魂魄都没有等回来,他一定是出事了……” 确实如此。 人有天,地,命三魂,一旦身死,天魂归天,地魂回归地府,命魂会游荡在人间数日,随后与七魄同时消散,这便是人们常说的鬼。 命魂在消散前,通常会回家看望亲属,这是头七回魂夜的由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坷早已步入轮回,为何他的命魂从未回来看过? 周歆可以肯定,他离开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好。”她答应下来,“我找一找。” 闻言,小妖怪抬起了头,眸光一闪一闪,亮得可撵月色。 “谢谢道长。” “无妨。” 晚风吹过,小妖怪的身影随风而逝,屋檐上趴着的几只妖怪也不见了。 周歆收回目光,道:“出云子既然帮了他们,想必查过阿坷的踪迹,说不准会知道些什么。他对我很有敌意,我问怕是问不出来什么,不如你去问问?” 身旁的人应了一声,“好。” 走在前面的张卿清回过头来,催促道:“快点呀!你们是不知道长风酒肆究竟有多火,晚上寻欢作乐的人多,去晚了该没位置了!” 一提到长风酒肆,周歆就想起了仓鼠妖。 她抓着沈既白的衣袖往前走,“仓鼠妖的赏银发下来了吗?” “嗯。” “我的那份呢?在大理寺?” “嗯。” “分给那天受伤的金吾卫吧。” 沈既白睇过来一眼,道:“好。” “唐久微的病怎么样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 那就是还没有好。 想来也是,张卿清夜夜宿在不夜楼,换做是她,她也会难以接受。 周歆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问:“唐彦修呢?宋公当初横插一脚,未必真有偏帮的心思。可他见你安然无恙地回去,真人又没有追究的意思,应该会做个顺水人情,放他回去吧?” “嗯,放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旬前。” “……都出来十天了?” 奇怪。 那天他看过来的眼神那么恶毒,又怀疑起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不来太清观质问? 除非他已经确定她不是朝南衣。 心中忽而泛起不详的预感,周歆暗忖,暴风雨来临前最是平静,唐彦修心中有恨,不可能不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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