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他们还以“保护君后”为名,在凤宁宫外增加守备,严格审查出入宫门的所有人,企图切断君后和宫外赵家的联系。 外加谢安韫已经知道君后有孕之事,这一次,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打起来打起来! 姜青姝蹲在紫宸殿吃瓜,当然,这不代表她就很闲了。 她的任务也很重的。 ——比如在殿中撒泼打滚、大吵大闹。 “什么刺客!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刺客?!你们就是在针对朕,朕现在要去探望君后,谁都不许拦着!” 没有心机、蠢笨天真、一心倚重赵家的傀儡皇帝闹了一晚上,大喊大叫着要去见君后,却被薛兆堵住去路。 薛兆神色冷漠,“请陛下不要为难臣,臣也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 她愤怒地望着他,将一只价值连城的三彩花釉梅瓶朝他扔了过去,薛兆险险躲开,花瓶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四分五裂。 姜青姝怒骂:“你们这些人都是串通好的,朕才不会信!滚开!朕非去不可!” 小皇帝提着裙摆要冲出去,侍卫们不敢碰她,只好紧闭殿门。 少女一把扑到殿门上,双手拼命拍打着,大喊:“薛兆!朕命令你开门!” “上回军棍还没打够吗,你敢这样关着朕!朕定饶不了你!” “来人啊!开门!” 里头的女帝失态地大喊大叫,守在夜风中的霍凌不动声色地朝里一望,随后垂眸缄默。 大殿正门处,薛兆冷冷按剑而立,充耳不闻。 殿外的灯笼拓落一道冰冷坚硬的影子,男人身上的软甲被照得锐气森森。 无人开门。 过了许久,一道清脆刺耳的破裂声又再次响起。 “哗啦——” 像是气得又在砸花瓶了。 众人:“……” 真能闹啊。 但无论宫室内何等吵闹,无人敢理会女帝分毫,直到半个时辰后,殿中的声响渐渐消失,只余夜风断续的呜咽声。 小皇帝闹腾累了,再没了动静。 薛兆眉峰不动,仿佛习以为常——在女帝登基之初,他总会三天两头应对这样的事,起初,小皇帝还会把威胁的话挂在嘴边,后来发现无人理会,便只会用砸花瓶这种手段,可笑地闹一闹。 由此可见,女帝近日看似稳重不少,不过是君后暗中指点而装出来的假象。 离了君后,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帝王。 薛兆心底轻蔑。 怪不得谢大人于信中告诉他:“陛下受君后蛊惑颇深,自今日起,不计手段,切不可再让陛下私见君后。” 待到三更,殿中灯烛熄了大半,薛兆又面无表情地挑了几人入殿,霍凌主动上前,半跪在地,抬手沉声道:“属下愿意为大将军效力。” 薛兆扫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道:“上回是你给我送的药?” 上回薛兆被女帝打二十军棍,有人暗中留了金疮药给薛兆,让薛兆很是意外。 少年点头。 “送药为何不留名?” 少年又飞快摇头,压低声音。 “陛下上回责罚将军,毫无道理,属下只是为将军感到不平,何况只是区区伤药,属下若是故意留名,怕是会让将军觉得属下别有居心。” 薛兆细细端详他片刻,倒也没多想,伸手重重拍了拍少年的肩,“起来吧,进去看好陛下,有什么事及时汇报。” “是。” 少年起身入殿。
第11章 谢风流5 这一夜。 很多人都无法入眠。 紫宸殿里的小皇帝扔花瓶扔得胳膊酸痛,即使她专挑看似便宜的砸,但皇宫里的花瓶每一个都价值连城,每砸一下她都心痛得滴血。 最后她累趴在龙床上,让秋月给她按摩胳膊,听到霍凌进来的脚步声,她撩起帘帐探头看他,压低嗓子悄悄问:“君后如何?” 女帝柔顺湿软的墨发在肩背上散开,微微露出半张稚嫩清秀的脸蛋,满溢着对夫君的担忧。 霍凌不敢抬头看她,也悄悄回:“君后尚安,陛下放心。” “你怎么进来的?” “按陛下上次吩咐,属下给薛将军送药之事被他留心了。”他低声说:“薛将军相信属下了。” “那你小心些。” “属下明白。” “嗯。”她放下帘子。 殿中变得寂静。 少年背靠着紫金雕花木柱,望着冰冷地砖上倒映的冷光,时而看着自己仿佛残留余温的掌心,不知在想什么,竟有些出神。 …… 谢府。 男人负手立在窗棂前。 他背影修长而挺拔,好似一柄切金断玉的刀,将光影利落地切成明暗两面,半张脸隐在暗处,无端透着寒意。 他负手注视着窗外的婆娑树影,听闻下属来报,说监门卫已将事情办好,才冷淡“嗯”了一声。 “女帝如何反应?” “听说一直吵着要见君后,在殿中大哭大闹,砸碎了好几个花瓶,闹了整整大半个时辰才消停。” 谢安韫闻言,倒是微微阖眸,道:“四年夫妻淡薄寡恩,最近倒是喜欢的死去活来了,我当是她无非是被逼得紧了,故意拉着赵家装样子给我们看,也算有点小聪明。” 说着,他“呵”地冷笑一声,语气竟有些咬牙切齿,“想不到蠢到假戏真做。” 连孩子都要了,真是愚蠢。 谢安韫一直在宫中埋有眼线,打从很久以前,他就十分清楚彤史可造假,即使记载案卷记载君后侍寝,也无非是向天下人展示帝后和睦。 姜青姝没碰过赵玉珩。 小皇帝再笨,这一点也是懂的,她怕和史书里那些皇帝一样,有了更好控制的孩子之后就被杀了,她善待尊重赵玉珩,但她一点也不敢靠近那个危险的人。 谢安韫知晓的时候还觉得好笑,想着如斯美人,只能看不能碰,硬生生被逼到不敢和任何人有肌肤之亲,生怕会有孩子,多可怜、多可惜啊。 结果赵玉珩就有孕了。 谢安韫让人查彤史,女帝和君后一个月之前的确有过一次,他无法分辨真假,但细节处都对得上。 谢安韫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他只觉得胸口积压着什么,沉沉闷闷的,那是一种说不出上来的愤怒,一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滔天怒火。 可明明,他跟女帝毫无关系,没有立场愤怒。 愤怒,讽刺,厌恶。 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恼羞成怒。 就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被人偷走了,他看了那么久的东西,好好地摆在那、每天都会反复欣赏的东西,怎么会在他不知道时候,被人悄悄地动过了?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明白。 如果说尚在怀疑君后是否假孕设局,今日这寻芳楼一闹,便是坐实了她跟赵玉珩的亲近。 谢安韫静立不语。 他身后侍从皆紧张垂首,噤若寒蝉。 他们都知道郎君这些日子心情不好,特别是几日前,郎君入宫那天,拿了女帝赠予郎主的寿礼回来,脸色便极为阴沉骇人。 他一日比一日阴晴不定、阴沉暴戾。 今日去了寻芳楼回来,也不知被谁砸出了血,气场肃杀得宛若地狱里的修罗。 不提女帝也罢,一提女帝,他又动了怒,字字句句皆带杀意。 “我昨日让你去找神医,找到了么?” 他问身后的人。 那人恭敬答:“属下问了,神医说平生只会救人,从不害人,不肯答应郎君的事。” “抓了他的家人,再问他一遍。” “是。” …… 张府。 管家端着浓茶推门进来,放在男人案前,借着灯烛看着未完成的棋局,笑道:“郎主又整夜整夜的下棋,外间现在可都吵翻了天,一个个全想求见郎主一面。” “不见。” 张瑾拢袖端坐,面朝双陆棋盘,修长的手指端起瓷盏浅抿一口,光下年轻俊美的侧颜神色寡淡,“当如何就如何,那群酒囊饭袋有胆子天天闹腾,便该自己承担后果。” “金吾卫和谢尚书起冲突,郎君怎么看呢?” “干我何事?” “谢尚书被视为和郎主一党。” “谁说的?” “啊?难道不是……谢尚书先后同与郎主一起打压曹裕父子等人,又与薛将军走得近,旁人早就如此认为……” 张瑾笑了一声,手指拨了一下羊脂白玉棋子,嗓音比这清寂夜色都冷,“各取所需罢,这话你拿去问问谢安韫,他若肯听我差使,我倒是能勉为其难收他做党羽。” “啊?” 管家一头雾水,“所以此事……” “谢安韫狂妄惯了,随他去。” “那陛下那边……” “与我无关。” 男人冷漠地落了黑子,白子尽输,他拂袖扫过满盘杀伐之局,起身入了内室。 …… 凤宁宫。 赵玉珩端坐榻前,披着大氅,手里拢着铜花小手炉,低低咳嗽着,安心看着手中的书,内侍笑道:“殿下怎么又在翻这本书,四年了,还没看够。” “闲来无事罢了。” 赵玉珩咳了咳,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层层人影,低声说:“明日便闭殿罢,以后凡是送进来的东西,皆要查验毒性。” “您不争取争取,去见陛下吗?” “见陛下做什么?” “呃……奴才也不知道,就觉得陛下那般喜欢您,如今或许会很担心吧?” “喜欢?” “是啊,您难道看不出,陛下可喜欢您了吗?” 赵玉珩翻书的手一顿,想起少女临别时拉着他的袖子,望着他目光的犹带担忧和不舍,忽然笑了笑,“也许是吧。” 他再次翻了一页书,眉目沉寂在火光里,外间肆虐的西风拍打着门窗,吹不进屋子,也吹不散一室不变的冷清。 —— 翌日上朝,姜青姝见证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朝臣请假。 谢安韫是脑袋被砸故意不来,御史房陈是扭到了老腰,有几个翻墙跑的时候崴到脚了,还有几个被金吾卫当成可疑人氏抓了。 然后还有一些在家里好端端呆着的,因为听到风声又不知道该站队,干脆直接称病不来了。 朝堂就这么空了三分之一。 姜青姝:“……” 她血压飙升。 集体罢工?朕又不是压榨你们的资本家,需要你们用这种方式来维护权益?这几个意思?下马威?给朕看的? 若真是给朕看的倒还好,就怕这群人是为了别的,这刚发生了寻芳楼的事,一个个的就同时请假,难道全是心虚想逃避责任了? 姜青姝深吸一口气。 她忍。 至少谢太傅和张瑾这二人,身为尚书省的左右二相,皆还站在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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