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韫盯着他,眼神阴沉地恨不得要吃了他,“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又如何?” 赵玉珩一笑,抬眼望着他,道:“你的亲人视你为仇人,却不得不被利益驱使与你共处,你没有真心的朋友,你喜欢的人亦不喜欢你,谢尚书,你以为你值得被爱吗?” 谢安韫喉咙一紧,嘴唇死死地抿着,额头青筋浮现。 他在竭力压抑愤怒。 “你从未被人爱过,所以渴望有个人爱你,你试图用极端地行为逼迫他们,却只是将他们越推越远。” “你想占有陛下,自以为走到这一步都怪她不喜欢你,可她凭什么喜欢你?” “谢尚书,你根本不配。” 赵玉珩话音落地的刹那,一抹寒光直逼他的眉心,仅余一寸。 他不避不让,看着剑芒后男人扭曲疯狂的脸,“生气了?” 谢安韫冷笑,“杀你,不过是时间问题,你突然对我逞口舌之快,看来是早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赵玉珩知道他要反。 谢安韫何其敏锐,立刻就从这滔天愤怒之中清醒过来,揭穿他的意图,“你想激怒我,逼我对你动手?逼我提前反?这殿中应该还藏有其他人吧?如果我这一剑刺下去,外面的人马上就会大肆宣扬,说我刺杀你,是么。” “为了她,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剑芒再次逼近,戳上赵玉珩的眉心,点出一抹殷红,谢安韫俯身盯着他,“你认为我卑劣,我只觉得你愚蠢,得不到的,我宁可亲手毁了。” 他今日就是来毁掉她的。 什么爱,他不要了。 谢安韫死死地攥着剑柄,露出一抹疯狂的笑容,“你别急着死啊,反正今天不死,你明日也会死的。我不会中你的圈套,你想逼我现在对你动手,我偏偏不会。” “是么。” 赵玉珩抬手拨开他的剑,又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 茶水终于见底。 谢安韫见了,眼神霎时幽深起来,“你还有心情喝茶。” 赵玉珩说:“你猜猜看,茶里有什么。” 谢安韫表情骤变。 有毒。 他居然自己对自己下毒???他疯了? 用计如用兵,不惜一切手段,皆不能输,赵玉珩一直在安静地等着毒药发作,与谢安韫说这么多,一则是最好逼他亲自动手,二则是保险起见,他需要拖延时间,等毒药发作。 算一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眼前的人表情彻底失控,赵玉珩笑了笑:“谢安韫,你现在就算不反,也不得不反了。” 马上,外面就会起乱子,谋害君后是死罪,谢安韫已经不能回头。 说完,他就平静地闭上眼睛。 殿中瞬间安静地掉根针都听得见。 如果赵玉珩说的是真的,谢安韫不得不反,他现在就该立刻冲出去动手,但谢安韫并不知道赵玉珩是不是在诈他,如果是诈他的,他现在就不能中计;如果不是诈他,那他为何不捅他一刀泄愤再走? 可两人等了很久。 赵玉珩迟迟没有毒发。 赵玉珩缓缓睁开眼,眸色终于掀起剧烈波澜,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出声唤:“霍元瑶!” 霍元瑶就藏在殿中。 听到殿下唤自己,她硬着头皮出来,不等赵玉珩发问,就默不作声地跪在了地上,“表兄,对不起,我不能听你的……我已经偷偷把毒药换掉了。” 赵玉珩冷冷看着她,第一次有些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霍元瑶一颤,死死咬着唇,垂着头。 “我知道。” 她的嗓音很小,“我知道,这会耽误大局,如果你这次不能拖延时间,也许陛下会有危险,也许……整个大昭都会陷入大乱。” “可是。” 她深吸一口气,微微抬眼,望着赵玉珩的眼睛,坚定道:“是陛下叫我这么做的。” “什么?” 赵玉珩一怔。 就连一边的谢安韫,也转眸看过来,神色愈发阴冷。 “陛下那天晚上跟我说了很久的话。” 霍元瑶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说:“她猜到殿下你可能会有什么计策,担心你这次跟随她来秋猎是有别的目的,所以让我看着你,如果你要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那就全都不要听。” 那天晚上。 女帝静静地站在夜色中,对霍元瑶说:“朕清楚他的为人,他一定是在为朕着想,所以朕需要你来阻止这一切,他对你较为信任,那么你一定要阻止他做任何危险之事。” 霍元瑶固然不希望表兄出事,却不明白为何天子不愿坐享其成,问道:“可殿下若有计策,定是良计,谋反这样的大事……万一殿下的计划被破坏,陛下一个人应付不来怎么办?” 姜青姝转过身来。 月光之下,少女的乌眸冷静至极,注视着她道:“朕是皇帝,并非躲在他身后受他庇护的弱者,朕不会败,更不需要一国君后以自己的性命牺牲。” “你只需要知道,朕想让他好好的。” 固然这是一场游戏,可人在局中久了,这又何尝不是姜青姝最真实的生活? 她所看到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有感情的人,而不是冷冰冰的数据。如果他因为这件事死,姜青姝或许仅仅只会伤心一阵子,可她终究还是亏欠了他,她不喜欢欠一个人那么多。 终究无法完全冷漠地看着他出事。 也没必要。 所以霍元瑶假装肚子疼,实际上是去偷偷换药下手了,如今,她坦然地跪在地上,直视着表兄的脸,认真地说:“表兄,你不要伤害自己,陛下并不想看到你这样,你如果出事,那你让陛下怎么自处?” “……胡闹!” 赵玉珩气得极了,猛地低头剧烈地咳嗽起来,按在扶手上的手青筋浮现。 她…… 她竟然会这样选…… 赵玉珩心知肚明,自己腹中的孩子对她而言是个威胁,就算她想趁势铲除这个孩子,他也可以理解,或者说……有了这个孩子,赵家才真正成了帝王的心腹大患,赵氏一族的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失去孩子,既是保护她,也是保护家人。 受伤的只有他自己。 他都想好了。 甚至有时候还会想,既然她也并未喜欢得离不开他,她应该也不会太伤心罢?如果她出于心软对自己下不了手,那他就帮她来下手。 赵玉珩咳得厉害。 喘息愈急,眼中愈热。 他咳着咳着,忽然猛地闭了闭眼睛。 【赵玉珩爱情+5】 【赵玉珩当前爱情度:100】
第120章 死则同穴2 赵玉珩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拦。 正如他一直以来,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心甘情愿地为她做这么多。 他这一生,看似风光无限、地位尊崇,可这世上有很多的事,并不是荣华富贵所能解。 譬如,他也曾幻想能有个和正常人一样健康的身体,而非早早便被郎中断定活不久。 当时才十岁左右的男孩,永远记得当时周围的人悲悯的神情,尽管他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却可以看懂他们眼神中代表的含义。 有人在惋惜:“世代出名将的赵家怎么会有个这么体弱的孩子?看来永远也上不了战场了。” 有人在考虑利益:“看来他只能当一辈子的病秧子,家族是永远都指望不上他了。” 还有人在嘲讽:“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看来中看不中用,真是给赵家丢人。” 尽管竭力忽略,但这些议论近乎伴随着他未来的每一日。 早早就看淡生死的少年,被人当作是将死之人,亦从不说什么,在清净的院落里独修,这才养成了清冷淡漠的性子,亦养出一身惊艳于世的才能。 但这样又能如何?他的短命早已注定。 他熬啊熬啊,每一日都当作最后一日来熬,看淡一切,从不奢望能得到太多,想着以一种干脆利落、不带遗憾的活法熬下去。 这样死了,便不会不甘心。 偏偏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熬过了二十岁,大概快熬到头的时候,却忽然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有了牵挂,舍不得死了。 若说离不开她,倒也不至于,可偏偏,她又那么好,以致于往后的每一面都令他无比怀念,明明紫宸殿和凤宁宫相距不远,他和她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好不容易等到了她来,却又总是觉得怎么也看不够。 但他依然理智。 帝王和君后的身份,能压下他无数次头脑发热,他只要想着她还不够那么喜欢他,她身边还有别人,她或许也想杀了这个孩子,他就依然能将那个情动意乱的赵三郎与自己割裂开,继续冷静地对待所有事。 一个月前,赵玉珩见过王璟言。 当时他们商议的,乃是谢安韫谋反之事,王璟言将自己所知的、昔日与王家联系紧密的武将名单说出,王氏一倒,这些人越发依附谢家。 王璟言并非是一个性情温柔之人,当年他是富贵风流的小侯爷,也绝非好接近之人,赵玉珩极其擅于观察人心,便能从他的态度中,看出些许其他的迹象。 他喜欢陛下。 然而爱人者犹如刀尖行走,无非将性命托付于他人,王璟言约莫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腹中这个孩子……会让陛下无比忌惮?” “想过。” “那你为何——” 赵玉珩淡淡说:“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王璟言沉默很久,便告诉了他一件事。 他说,陛下的紫宸殿内,有一颗为他准备的毒药,可以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流产,并且不会怀疑其他人身上。 他说,陛下身边的人催促了她好几次,让她尽快下手,不要给君后生下皇太女的机会,但陛下一直都拖延,迟迟没有做下决定。 他说,陛下拖到了今日,如今月份大了,已经没法流产了,剩下的办法就是早产生下死胎,或者是一尸两命。 但是连流产都迟迟不下手的君主,真的能狠下心来让君后早产吗? 不会的。 王璟言说:“所以,你尽管去放心地帮助陛下铲除谢氏一族,不必担心事成之后陛下会对你下手,往后你们赵家权势自会再上一层。” 赵玉珩平静地注视着他,倒是笑了,“你为何告诉我。” 王璟言低声说:“我欠她两条命。” 第一条命,是在他在郭府刺杀她,她亲自饶了他;第二条命,是她以手握剑挡在他面前,才让他没有被张瑾杀死。 王氏的覆灭是成王败寇,他可以怨恨,可他自己的债,却再也还不清。 “若能让你安心帮她,至少……我可以少亏欠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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