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澄一直沉浸在噩梦里,一醒来就急切地想看到陛下,现在看着眼前女帝关切温柔的脸,悬起的心才终于放下了些,不由得眼前发晕,往后踉跄一步。 “怎么了?” 她扶住他,立刻示意宫人把他搀扶着坐下,担忧道:“贵君看着身子不适,朕叫太医来看看吧。” “不必了,臣真的没事。” 赵澄紧紧抓着她的手,乌眸湿润,无端显得可怜,仰头请求道:“陛下能不能……让臣抱一抱……” 他的嗓音很脆弱,像是绝望之下的哀求。 姜青姝:“……” 朕那美丽跋扈又愚蠢的贵君呢?怎么突然灼钰附体了,这是在撒娇吗?还是突然受什么刺激了? 她还在和他逢场作戏,自然有求必应,便含糊地应了一声,赵澄已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 他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苍白的手指死死攥着以金银线缂金龙的龙袍,好像抓着什么救命稻草,带着一股莫名的执念。 女帝身上的沉香徐徐涌入肺里,令人心安。 赵澄把她抱得越来越紧,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不愿放手,想要忘掉那些可怕的事,沉溺在这一刻不要醒来。 姜青姝有些懵,却还是任他抱着,没有推开他。 下一刻,她听到一声不轻不淡的轻咳。 是张瑾。 只此一声。 她明显感觉到赵澄的身子僵住了。 他来的时候满心满眼只有陛下,现在似乎才发现张司空也在,赵澄一向怕极了他,猛地松开手臂,放开了她。 他精神恍惚地坐着,脸色苍白得好像被水浸泡过,看向拢袖站在不远处、正冷冰冰看着他的权臣。 对方看着他的目光泛着冷意,却也很平静,没什么杀意。 就好像,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第208章 莫嫌旧日云中守5 他为什么要这么看着他? 一对上对方那双冷漠高傲的眼睛,赵澄便手脚发冷,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好像成了死人,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就像嘲笑着一只不知死期将至的可怜虫。 他想,如果自己某日真的会被人害死,大概就是死在这样的人手上。 赵澄下意识攥紧姜青姝的袖子,“陛下……” 姜青姝看着依偎着自己的少年,好像没看出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没、没什么……” 姜青姝抬起手,微笑着抚了抚他的脸,柔声说:“司空与朕要商议政事,你先回去,等朕忙完了再来景合宫找你如何?” “可臣要是看不到陛下,臣就心慌。”赵澄抿紧唇,固执地望着她,眼神近乎脆弱,“陛下真的不能多陪陪臣吗,哪怕就多一会儿……” 赵澄急于从她这里确认自己还有宠爱,以此来安心,如果她连陪都不愿意陪他,那万一他也像崔弈那样出事,陛下也许不会在乎…… 他心神不定。 姜青姝无奈地笑,“好了,朕依了你便是。”她偏头,看向一边的张瑾:“爱卿先回去罢,朕担心贵君和皇嗣,明日再与卿继续议事。” 担心赵澄和他的孩子? 张瑾倒是讽刺地轻笑了声,方才他还在和她谈及不适合生孩子的事,这个赵澄就仗着“孩子”跑到这里来碍眼,倒像是在钻他的空子。 好在赵澄活不长了。 张瑾没必要和一个死人计较,他所挣来的虚假宠爱很快就要没有了,到时候她就会明白,赵澄对她也是假的,她身边的这些莺莺燕燕都不值得她去浪费时间,倒不如专心和他在一起。 他才是真正能帮她的人。 和他在一起,她依然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任何人都不能对她不敬,他会尽心辅佐她治理江山,她想要什么样的盛世,他都能陪她去完成。 除了做不到绝对的皇权专制,但自古以来,帝权相权互相制约才是普遍现象,宰相的存在便是为了防止帝王昏庸独裁,即便张瑾揽权过大,他也绝非尸位素餐之人,在处理国政上也一向勤勉。 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即便他手中权势,已超出一个宰相该有的范畴。 张瑾抬手:“臣告退。” 说完他就拂袖离开。 张瑾离开之后,赵澄才终于放松下来,终于,只有他和陛下两个人了,他又抱紧了她一些,同她说些悄悄话,陛下对他很有耐心,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含笑听着。 这个被特意挑选进宫的赵家小郎君,哪怕愚蠢跋扈又小肚鸡肠,也不可否认是有优点的——那张独属于赵家人的脸,是很出挑好看的。 皮囊好看之人,就算曾犯过错,也容易让人心软原谅他。 可是。 事事都能原谅吗? 他争风吃醋下毒害人,陛下原谅他了,那么他用孩子欺骗了陛下,让她空欢喜一场,她还会原谅他吗? 他仿佛成了临上刑场的死囚,在等着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的那一刻,那时,眼前的人一定再也不会对他这样好了。 她一定会厌恶他的。 一想到那一刻,少年就痛苦地闭上眼,突然说:“陛下……如果有一天,您发现臣骗了您……”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她笑着打断,“说什么傻话呢?” 他执着地说:“臣只是想知道,如果陛下被臣骗了,陛下还会喜欢臣吗?” “喜欢啊。” 真的吗? 她说得这么干脆利落,好像根本不需要思考,可赵澄觉得她没有这么偏爱自己,从来没有。 他刚进宫时就很得宠,她对他最好,他也很快就喜欢上了她,可他总觉得自己没有真正走进陛下的内心,没有见过真正的她。 如果不是反复患得患失、总觉得她没有真的很喜欢自己,急着想让她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他也不会总是控制不住吃醋害人。 可就算怀孕了,他也好像没有得到过。 赵澄苦涩地垂着眼,轻声说:“陛下,臣想告诉您……不管臣做什么,都只是想让陛下喜欢臣……” “朕知道。”她柔声说:“朕听说,怀孕之人容易胡思乱想,阿澄不要想太多了,有朕在呢,你只管养好身子,平安生下朕的继承人。” “继承人?”赵澄心慌地喃喃:“万一是男孩……陛下这般期待,臣更怕让陛下失望……” “那也没关系。” 她毫不在意地轻笑一声,“无论何时,朕的皇太女,身上只会流着赵家的血。” 她温柔地注视着赵澄,却好像透过他,在注视着别的什么。 帝王亲口给出这样的承诺,简直是滔天恩宠,传出去甚至会引起朝野震动,赵澄却丝毫没有欣喜,相反,他的背脊流窜过一股令人战栗的冷。 她说的话,他听不懂了,他逼自己不要乱想,眼前的皇帝一定是指,他们将来还可以继续生。 姜青姝方才一时心血来潮想到三郎,才随口说了一句,此刻注意到赵澄的不安,也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 她的皇太女身上流着赵家的血。 她偏袒赵家,是她装的,但收割兵权之外,她也知道,赵家终究和公然谋逆的谢氏一族不同。 庭州,赵德元还在死战不退。 为国血战的武将,可以战死沙场,却不该死在自己人手里。 张瑾想将他们赶尽杀绝永除后患,但她却不这样想。 不知道霍凌来不来及,裴朔又能不能完成她的嘱托。 但愿,不会出什么意外。 —— 深夜,西州。 城墙上火把长燃,守夜将领本在昏昏欲睡,在听到急促马蹄声时骤然惊醒,便看到一人远远骑马而来。 夜色深重如墨,那人穿风而来,霎那间割裂一片黑暗。 “城下何人——” “在下宣威霍凌,庭州有难!请求西州发兵支援!” 那少年将军衣衫破损,浑身负伤,脸颊带血,字字近乎以全力吼出,嗓音因严重缺水而沙哑无比。 字字声嘶力竭,在暗夜里平添几分苍凉肃杀。 话音刚落,身下之马骤然力竭,猛地朝地面砸去,马上的少年将军骤然被这股猛地甩飞出去。 烟尘飞扬,他翻身一滚,却难以抵消被这股大力,骨骼发出沉沉脆响,痛得牙关死咬。 他路上遭伏击,失了战马,用双脚跋涉了一段路,还在路上姑且找猎户求得一匹年迈老马,时辰耽搁太久,霍凌仅凭着一丝意志日夜兼程。 火光迅速从城墙上蔓延下来,逐渐逼近,照亮少年一双凌厉肃杀如雪刃的眸子。 “你说什么?” “庭州有难——” 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攥着缰绳而痉挛,拿腰侧令牌时还在剧烈颤抖,对方确认身份,慌忙入城汇报将军。 西州守将孟叔让听闻此事,蓦地大惊,起身去见霍凌。 霍凌已有数日数夜不曾合眼。 无论暴日当头,还是夜深露寒,一念及庭州存亡,看着身上穿的软甲,这少年便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迷过去,不许令自己停下来。 便是活活累死在路上,也绝不能辜负陛下的期望。 庭州不能失守。 千万不能。 被人扶着见到孟叔让时,霍凌拼着最后的意识,只说了一句话。 “有人埋伏阻止我来西州,欲令庭州孤立无援,料想龟兹没有援兵,庭州存亡,皆系将军!” …… 瑞安二年八月,西边战报再次传入京城。 八月初六,西武国大军攻打庭州,赵德元艰难抵御,血战不退。 八月初九,庭州城破。 宣威将军霍凌单枪匹马赴西州求援,西州守将孟叔让闻讯,当即率八千援兵火速赶去,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庭州失守,未能力挽狂澜。 战场杀伐就是如此无情,哪怕那少年几乎赔上性命去求援兵,也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如果能早一点。 就算只早半个时辰,事情也许都会有转机。 霍凌得知消息时,双眸猩红,双拳已经攥到青筋暴起,眼中怒火在燃烧,近乎失去理智。 他想起在路上伏击他的人,如果不是他们让他失了马在路上耽搁,也许庭州就不会失守。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如此歹毒阴狠?! 同为国作战,怎么会有人拿城池百姓来开玩笑,暗算他们? 这一刻,这心思纯净的少年,彻底领教了什么是人心残酷,若非孟叔让命将士们将他按住,这少年说不定就要做出什么冲动之事。 好在,赵德元寡不敌众,本欲与庭州共存亡,幸得孟叔让率兵赶至,其得以率两千余名残兵放弃庭州,退往西州。 敌军继续深入,逼近西州和龟兹。 此消息传入京城,朝野震动。 朝中文武百官凡提及此战,无不摇头叹息,诸将谈论起赵家此番战败,都说此番任命主帅乃赵德元主动请缨,他战败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24 首页 上一页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