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合适,燕澜也没有收回传递给令候神力的手掌。 人生在世,总要对尚未发生的事情心存期待,才有可能迎来一个更好的结果。 而眼下,能令姜拂衣和昙姜母女团聚,在燕澜看来已是一件好事。 不然,十一年前的分别成为诀别,将会成为她心中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痛。 燕澜这一路与姜拂衣同行,最清楚她寻的是父亲,牵挂的都是母亲。 令候提醒:“凝神,护住心脉。” 燕澜:“我知道。” …… 时值黄昏,海上残阳似血。 姜拂衣正全神贯注的帮漆随梦压制撕心,倏然,宽阔的襦裙衣袖被身后涌来的罡风鼓起。 她转头,瞧见令候和燕澜并肩立在海岛岸边,一人着淡雅简单的月白布衣,一人穿繁复贵气的玄色长袍,都被一层淡淡的金光笼罩。 两人中间,是他们相击的手掌。 姜拂衣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发现随着金光浓郁,燕澜开始站立不稳。 想到令候对待燕澜的严苛,姜拂衣眉头紧皱,暂停为漆随梦输送剑气,想去问一问。 却见两人相击的手掌,整齐的朝前方海域推去。 两人周身的金光顺着手臂,汇聚到手掌,最终在海面上空旋转出一个光环。 和之前出现在令候后背的光环基本一致。 姜拂衣在海底神殿的图画上见过,每位太初上神的背后,都画着一个光环,看来不仅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神力源源不断的自两人掌心涌出,光环越阔越大,如一轮不断攀升的烈日,颠倒了这片海域的昼夜。 一道麒麟幻影骤然自光环内钻出,悬停在上空。 这道麒麟幻影姜拂衣也不陌生,《归墟志》里曾经飞出来过,令候的衣衫袖口,同样绣着麒麟云纹。 “借取神力的禁术,大致如此,你是否记下了?”令候询问。 “……”燕澜紧要牙关,抽不出力气回答。 “这连环封印,其内也蕴含着我的法力,我的元神可以穿透入内,出其不意的从撕心手中救出昙姜。但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你独自支撑禁术,术法一断,我使不出神力,便会消亡在封印中。至少,你也得撑到我将昙姜救出来……” 令候言罢,收回手,闭上眼睛。 元神出窍,融入麒麟幻影内。 那道烈阳般的光环,便由燕澜独自支撑,他的脊背反而比之前挺的更直。 姜拂衣看着麒麟虚影光速沉入海中,消失不见,隐约猜到令候可能是去救她母亲的魂魄。 为她改命的契机,是救她母亲? 也就是说,母亲原本…… 姜拂衣的胸口一阵闷痛。 母亲被撕心拘禁了十一年,都还活着,如今又知道石心人是撕心的克星,姜拂衣想过母亲会很虚弱,没想到母亲竟会在此时散魂。 是她打开海底神殿,借用神殿突破,被母亲感知到的缘故么? 所以她在岸上的这十一年,母亲仅仅是因为心有牵挂而在硬撑? 姜拂衣后怕极了。 原本对于令候跨越光阴来改她的命格,她的感受并不深,毕竟真言尺的预言尚未发生。 她一贯只看眼前,鲜少为未知耗费情绪。 可如今姜拂衣忽然发现,她差一点就失去母亲了,上次的分别险些就成为诀别,她才真正从心底感受到那几位太初上神的恩德。 领悟了他们舍身救世,对于这世间的意义。 姜拂衣心中充满感激,但恍惚之间,她想起自己似乎还要感谢一个大荒怪物——绝渡逢舟。 绝渡逢舟离开红尘之前,为了救燕澜,暗中和她结了契约。 他诞生于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遁”,能令结契者拥有天道赠予的一线生机。 上次在万象巫,姜拂衣觉得这道契约似乎并没有被用掉。 那么,真言尺会在触碰到她外公时,窥见三万年后她的劫数,莫非就是天道给她的一线生机? 姜拂衣正思索,胸腔内新生的心脏倏地开始狂跳。 怎么回事? 她抬起手捂住胸口,眼眸一厉。 仅一刻便明白过来,吸收过海底神殿的力量之后,她的剑心和那朵剑气莲花建立了联系。 这是来自剑气莲花的预警,撕心的力量正膨胀着朝她的位置靠近。 应是冲着燕澜来的。 “越前辈,帮我保护下漆随梦!”姜拂衣捏起小剑,想去挡在燕澜和令候前方。 又觉着小剑未必有用,打算学着外公即刻剜心铸造一柄莲花剑,反正神殿附近,她再生剑心并不难。 唯一不确定的,是她铸剑的速度够不够快,能不能快过撕心。 不管了,总要尝试才知道。 姜拂衣正准备剜心,却见麒麟虚影“哗”的从海面钻出,背后追着十数条似利箭一般的冰晶触手。 令候从入定状态中醒来,喊住姜拂衣:“别动。” 姜拂衣慌忙停下动作。 令候拂袖一挥:“走。” 海岛上的几人脚底光芒闪烁,人影变得虚幻,消失不见。 海面光环减弱,麒麟速度变慢。 冰晶触手缠上那一刻,麒麟倏然变为一缕光线,令它们缠了个空。 太阳已经落山,当光环缩小合拢成一个光点时,这片海域彻底陷入黑暗。 那十几条冰晶触手并没有缩回海水里,它们似鬼魅一般在海面上扭动,象征着捆绑人类的种种苦痛。 撕心带着恨意的冷笑,随着海浪涌向鲛人岛的方向:“你们真以为我诛散不了她的魂魄?呵,我只是想要折磨这些石心人罢了。” …… 鲛人群岛上遍地明珠,散发着幽幽荧光,点缀着极北之海上漫长的黑夜。 “君上!” 越明江落在令候身边,见他捂住胸口,向前踉跄,慌忙想去扶他。 又怕僭越,在旁犹豫不决。 令候顷刻站稳,示意他不必慌张:“我无碍。” 越明江担心:“要不要我启动岁月梭?您还是立刻回去吧?” 令候摇了摇头。 姜拂衣才刚落地,就瞧见漆随梦在她右手边晕了过去。 他被撕心影响,原本正在打坐凝气,忽被法术传送,遭受了一些反噬。 通过沧佑剑,能感知到并不严重。 姜拂衣先扶住左手边险些倒下的燕澜:“你怎么样?” 燕澜一声“没事”堵在嗓子眼里,启唇便是一口血涌出,缓慢昏在她的肩头。 姜拂衣费力撑住燕澜,缓缓蹲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坐着。离近了才瞧清楚,燕澜脸颊和颈部的皮肤,浮现出细碎清浅的蛛网状裂纹。 上次姜拂衣借用涅槃火的神力,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 且他的心脉,似乎遭受了损伤,姜拂衣焦急的看向令候:“燕澜这借的什么力?” “我本体的神力。”令候微微皱眉,“这套禁术对他而言,比我以为的困难很多。或者说,我高估了自己转世为人以后的承受能力。” “那他……”姜拂衣心口滞了滞。 令候将她的担心看在眼里:“还好,闭关静养一阵子便会恢复。” 姜拂衣呼了口气,又忐忑着问:“君上,我娘呢?” 令候望向鲛人岛上最巍峨的那座宫殿:“魂魄归位,要比我这借来的法术更快。” 这话意味着救回来了,姜拂衣目露感激:“多谢。” 道谢虽然太过肤浅,却又不得不说。 “只不过……”令候颇为疑惑,“撕心比我从外部推测的更强一些,他好像已经可以强行突破封印,却在刻意推迟,不知意欲何为。可惜我这道分身能力有限,感知不到。” 他话音落下,一群鲛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什么人?!” 为首的鲛人护卫见到姜拂衣,忙招呼同伴退下:“是姜夫人的女儿。” 姜拂衣原本想和令候说些什么,被打断之后暂且搁置:“麻烦帮我找几间空房。” 鲛人护卫忙说:“诸位这边请,我家王早就为诸位准备好了。” 姜拂衣道了声谢。 等安顿好他们,姜拂衣按捺不住,想先去看望母亲。 她从燕澜的房间里走出来,见到令候站在院中,微微躬身,像是在观察墙角水潭里的一簇珊瑚。 姜拂衣停下脚步:“君上不需要休息?” “我在等你。”令候直起身,朝她望过去。 他立在明珠雕琢而成的灯笼下,被暖光笼罩,周身似乎也在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昙姜神魂归位,不会这么快醒来。而我这道分身即将消散,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聊几句。” 姜拂衣略微怔忪:“消散?” 瞧令候的气色,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还以为禁术的反噬,全被燕澜承担了。 令候指了下自己的心口:“分身心脉脆弱,已经濒临碎裂,忍着罢了。你无需露出这般神色,只是一道分身而已,消散后,我会从本体苏醒。” 姜拂衣思绪万千,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他这道分身还能撑多久,便不再废话,等他说正事。 令候:“你也不必拘谨,我想和你聊的是些私事。” 姜拂衣揣测:“武神剑?” 令候的确要说武神剑。 姜拂衣的性格太像奚昙,受人点滴之恩,时刻铭记于心,令候忧心此事也会成为她的一个枷锁。 令候道:“我当年决定舍剑救你家先祖,是我一时兴起,也是你家先祖的造化。然而你们石心人竟总想着将神剑还给我,并无必要,如今奚昙和昙姜,已为我镇守撕心三万多年……” 姜拂衣没等他说完:“他们并不是在为您做事,而是在做分内之事。” 令候:“但是……” 姜拂衣:“我知道您是想安我的心,可是外公在我心中是位大英雄,被您给说成狗腿子,这不合适吧?” 令候:“……” 他换另一种说辞:“好吧,武神剑已经从一定意义上物归原主,自你开始,你们石心人再也不亏欠我什么。” 姜拂衣:“您指的是我和燕澜?” “自然。”令候看向她的目光,略带几分感谢,“燕澜天谴之身,幸得有你不离不弃的护他伴他,武神剑之于我的意义,也不过如此。” 姜拂衣拢眉:“我和燕澜的结伴互助,是出自相处来的深厚情谊,并不是因为欠债和还债,不能被您拿来这样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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