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没有地呢?前朝政法本就变相鼓励买卖田地,还依此名目设立了不少买卖田地的税目,说句难听点的,国库至少有两三成都是土地税,这也就导致强买强卖的事不少,土地大多掌握在各大世家和无数的中小地主手中。 老百姓手上有地的少之又少,何况这两年接连受灾后,为了生存变卖土地背井离乡的百姓不在少数,他们归乡了没地可耕,也只能再度去佃地主的地,再度踏入被剥削的循环,这和前朝有什么区别? 虞三郎刚想到这里,就看到这条后面还跟了一条,上面说若是百姓无田耕种的,可依法到县衙登记,暂时申领耕种公家耕地,期限待定。 这一条看似不起眼,只是让佃户的地主由普通地主或那些世家大族转为公家…… 但虞三郎却在细细思索后,心中震惊,隐约有一丝凉意从脚尖窜起,头皮发麻。 他有预感,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抚抿政策,背后怕是暗藏了他真正的大动作,却在暴风雨之前润物细无声,不叫人察觉。 土地之重系乎民生,民为天下根本,女婿怕是要对那些占着大片田地啃老百姓血肉的大族下手了。 若能对土地变法,令天下百姓有地可耕,有粮饱腹,哪怕不做其他动作,这一份功绩也足以让他名留青史了。 如今这些大动作应该尚在筹备当中,虞三郎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和直觉对不对,但他眸中却泛起种种波光,这本和他没有关系却让他头皮发麻。 本家那边老太太和大哥二哥接连派人来打听,今日更是大哥亲自上门,问他皇上有没有给他什么封官加爵? 虞三郎这几日心情挺不错的,此刻却冷着脸,默默喝着茶不搭话。 大哥是亲生血脉的大哥,自古长兄为父,他无法拒绝他上门,却也不认同老太太还有大哥二哥的那套做法。 既然道不相同便不相为谋。 虞大郎冷哼一声:“光是日日往你府上送吃的有什么用?不过是赚个名声罢了。新帝这几日对朝廷上下大肆封赏嘉奖,就连一些无名小卒也有份,你作为他的老丈人,嫡亲的国丈,怎么就捞不到一分一毫?” “若是真对六儿有心,对你这个老丈人有心,怎么也该封个爵位,竟是一丝一毫也无,你也不派人打听打听?” 虞三郎继续沉默、喝茶。 虞大郎皱着眉呵斥,“以前末品小官你也老老实实当着,一心想要上官看重你提拔你,如今女婿成了皇帝,你却不争取也罢了,还只顾在家喝茶?” 虞三郎直至此时才放下空了的茶盏,叹道:“他成了皇帝是他的本事,怜儿能否极泰来,得此回报也是她应得,却与我没什么干系,若只因我是怜儿的父亲,便可以对皇帝指手画脚,要官求爵,那怜儿成了什么了?天子的威严又摆在何处?我一个小小的国丈倒成了比皇帝还高贵的?” 虞大郎哑然,没话说,只好丢下老太太的这面挡箭牌说:“我不管你什么威严,总之六儿有这样的运道,你也成了国丈,如今我们一家全指望你能振兴家族,恢复往日荣耀!你便是不做也得做,只因你姓虞……” “哦——做什么?” 温润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进来,太监这会儿补唱道:“皇上驾到。” 虞大郎只来得及看到一抹背光而来的高大背影,便吓得匍匐跪地,高声跪喊,还连连解释:“臣、草民不敢……” 虞三郎被来人亲自扶起,他规规矩矩地目视下方,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即便很想看看女婿现在的模样,但这会儿他是皇帝。 华极笑道:“本想悄悄来接怜儿回宫,不想岳父有客,在门外等了有一会儿,然见怜儿心切,只好打搅岳父待客了。” 虞大郎白眼一翻晕倒了。 本来侥幸以为皇帝只刚好听到了后面一句,却不想他连前面都听去了,此时此刻更是故意说出来……虞大郎心里大呼吾命休矣,便晕过去了。 男人淡淡掀起眼皮,不看躺在地上的人一眼,外面便有侍卫进来,将人拖出去了。 虞三郎为难看了一眼,华极问道:“岳父?” 虞三郎摇摇头,那些话,的确不该。不但以下犯上,且实在过于贪婪,他都替兄长害臊,确实该让兄长吃些教训,以后才不敢犯下大错。 屋里没外人了,男人随意坐下来,姿态淡然自在,话家常般,问道:“怜儿呢?” 虞三郎初时未坐,站在一旁,如同臣下对待君王一般慎重,但男人却说:“岳父不必多礼,今日我以女婿身份前来拜访,接怜儿回宫。” 虞三郎这才敢坐下来,他还抬头看了女婿一眼,见他虽面上有神,但眼下微有一丝青黑,眉间也染了几许疲惫,想必回京这几日也是不眠不休地处理政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亲自登门接女儿,他心里不由添了两分欣慰,情况也许不像他和夫人想象的那么糟? 他该对自己女儿,也对女儿的眼光有些信任才对。 值得她赌上一生,将满腔爱慕心意付诸的男人,无论成了什么身份,根子里的本性应当是不变、不差的。 他也放松了下来,皱着眉佯怒道:“那丫头不知道带弟弟疯哪里了。” 也亏她大了弟弟好些岁数,却能像普通姐弟一样玩到一起,甚至比普通姐弟关系要好数倍。 想到这几日,女儿在家时家中的热闹和欢声,他难得流露一点笑意。 华极何其敏锐?察觉到这一点,想到祖母爹娘弟妹对虞怜的喜爱,心里也生了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思。 本以为翁婿两人会相对无言,毕竟一个寡言,一个冷淡,说不到一块去。 却没想到虞三郎主动开口,赞他下发的政令利国利民云云,还让他早点回宫休息,说今日城外有舞狮,怜儿应是悄悄带着弟弟出去看了,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 男人嗯了声,没有离开,反而问了虞三郎好些政策上的问题,问他对此有什么看法? 虞三郎半生的抱负皆系于民生,一心想做个能干事的官,造福百姓,对此如数家珍,也一时未想到华极问他这些有什么用意,说起这些来,在华极的引导下,便逐渐放开了顾虑,把所思所想皆一一道来。 翁婿俩彼此交谈了半个下午,期间没有任何人敢进来打搅,茶水来回添了好几盏,躲在后院房里的虞夫人更是咬着手帕,心里寻思,这对翁婿能说些啥?怎么还不出来? 就自己相公那个迂腐的闷葫芦能跟皇帝女婿说什么说上一下午?女婿会不会不耐烦了砍他脑袋? 却没人知道,翁婿俩几乎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许多政治上的观点近乎一致,只是华极的某些想法比起虞三郎更加大胆,谋略更多长远,但虞三郎却在实事细节上精致细微,对民生也极为了解。 更是迟疑地提出:“那些世家大族能屹立不倒,除了靠传承,靠权势地位,更多的还因为他们占有了大片的土地,土地既是民之根本,也是他们的眼珠子,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尚且不稳,陛下若是要动,需谨慎些,各个击破或为上策……” 虞怜回来后,在自己房里见到了突然出现的男人。 难怪方才进来时看见自己的爹娘眼神怪怪的,此时天色刚刚擦黑,快吃晚饭了,她回府后丫头端来温水,准备洗把脸出去吃饭。 男人亲自打了水,亲手拧了脸帕,交到她手上,脸帕上还带着舒适的余温。 虞怜拿在手上,却迟迟未动,总不能当着这个男人的面洗脸? 男人却低低叹了一声,将帕子拿过来,亲自覆在她脸上,轻轻地擦拭。 看到她头上沾了一片树叶,帮她取下来,轻笑:“祖母爹娘总说你最是能干懂事,怎么这般不稳重,像个孩子?” 虞怜登时什么心思也无了,睁圆了眸子瞪他:“你来干什么?” 男人静静帮她擦洗了脸蛋,然后忽然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走向里间的闺床。 作者有话说: 好像好几天没更了我有罪┭┮﹏┭┮我发4:月底前一定完结!不拖到明年!(咦这句话好耳熟(低头 话说最近,大家好好保护自己哦,身体健康,保持快乐!~
第109章 剥开 ◇ ◎让他不解的迷雾也忽然剥开了◎ 虞怜:!!! 她娇呼一声。 男人淡定地抱着她坐在她床上, 他像在上邑村初次见她洒了她一身药时那样,用同样的姿势抱着她在大腿上,两只铁臂牢牢地拥着她, 一手撑着她背部,一手环在她腰间。 这几日在处理政务的忙碌之时, 也不时冒出在他脑海中的人总算拥在了怀中。 这踏实温软的感觉,与第一次抱她时的僵硬笨拙更多了些如释重负, 和隐秘的欢喜。 他总算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不再迟疑。 低头与她对视。 见到她脸上的错愕、迟疑、羞涩,还隐约红了眼尾的复杂欣喜时,男人低低叹息一声,将她紧紧揪住自己的手握在自己的大掌中, 用自己温热的手掌细细摩挲她微凉软嫩的肌肤,将她的小手捂热了, 淡淡开口:“我心悦你。” 虞怜:??? 男人淡着一张脸,口吻也几近淡然, 似乎在与臣下讨论公事并无而致般, 说着表白的话。 “我这辈子……”连同上辈子。“都从未爱过一个人,没体验过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是什么感觉?” “这几日, 想着你。” 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最终却化为了几个字, 下了定论:“怜儿,我欢喜你。” 现在想来, 也许在四年前他行刑之日, 她不顾一切穿着嫁衣入了他家大门时, 他便对她上了心。 在他获救回去后, 见到她在灵堂前烧祭文时落泪的眼睛时, 便一见钟情了。 那双眼睛极美, 通透,脆弱,也坚强。 几乎击穿了他的四肢百骸,在往后通过下属来信的只言片语当中,越来越如实质般入侵他的心脏。 只是他心中的迟疑让他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心,也不敢打开那扇门,让这束光彻底地进来。 总拿她上辈子和这辈子为何不同当借口,回避自己的一切心意。 直至这几日,他忽然想明白了。 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是她不顾一切入了他的门,合该是他的人,他的妻。 就算心中仍有疑虑,但那些疑虑比起她这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如同尘埃般无足轻重罢了。 男人在怀中人惊讶的目光下,忽然低头温声问道:“从前是你穿着嫁衣,一人孤身入我华府大门,如今,我迎你进门可好?“ 他说着,眸色如大海翻滚般复杂,那时的她,是抱着怎样的一腔孤勇,义无反顾?如今想来,心上既甜,又泛着涩涩的麻意,他指尖微颤,将她拥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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