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怜看了下,才一会儿时间, 她的难题就解决了,十人可作保, 这份名单上愿意给她作保的良民百姓足有九十三人,愿意将房产卖给她的, 足有二十六处。 李襄还在那边得意洋洋喊:“就该这样,早该这样了,奸人权势再大,我等联合一起, 谁家卖了房子给六小姐,我等就将那家保护起来, 联合一块作保,我看奸人能杀一人两人, 还能杀尽天下人不成?” “说得对!皇上圣旨说了, 华府只处置华极世子一人,其余人等无罪, 是跟我等一样的普通良民,既是良民就受本朝律法保护, 凭什么有权之人就可以在背后捉弄人?既叫人搬出去,又不让人买到房子, 这是逼人流落街头的意思?简直岂有此理!” “我看倒不必买房了, 官府来赶人就说朝廷上有人不让华府买宅子, 让他们查清楚明白了, 再来交接!” “说是这么说, 可官府按律办事也没错啊, 关键是要找出那个使坏的人,否则真要被赶出来,六小姐带着一家子老弱妇孺该住哪里?” “六小姐尽管放心,今日我等在此说好了,你看好房子往城中的福来茶楼捎话,说你已经看好宅子,我等来给你作保。” “说起来福来茶楼的老板可是极为欣赏六小姐,那里说书的全是讲六小姐和华世子的故事,已经讲了好几个版本,昨天还刚接上了新段儿。” 虞怜捏着名单,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各位叔伯兄嫂们,虞怜在此感谢诸位为我华府讨公道,那日诸位送我入府之情尚未还,今日又添一份恩情,不知如何回报……” 说着便深深鞠了个躬。 百姓们忙摆手说不用,站在前头有些也忙跟着鞠躬,这怎么好意思呢?人家还是国公府小姐,还亲切唤他们一声叔伯兄嫂呢,怎么好意思让她跟他们鞠躬? “六小姐不必客气,我等只不过敬佩六小姐为人,想为你说几句公道话罢了,您这般多礼,我们一帮子粗人,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了。” 虞怜笑了笑,“我如今已经嫁作他人妇,诸位唤我一声华夫人可好?” 在场百姓有些是那日见着虞怜一路从魏国公府走过来的,听了这话,回想起那日的场景,想起华世子的离去,这对苦命鸳鸯的坎坷命运,华府如今落魄模样……忍不住替她心酸。 这些时日,京城老百姓已经习惯喊一声六小姐用来指代魏国公府的六小姐虞怜,只是倒没有人反应过来,她的确嫁作人妇…… 有人喊道:“华少夫人。” 虞怜笑着点头。 待人群散去后,李襄还不肯走,跑来虞怜跟前邀功。 “这下你信不是我干的了吧?” 说着还把虞怜手上抄写好的名单拿来看,“这些宅子不是在城南就是在城西,城西你不用考虑,城南倒是可以,唉,你不愿意,若你愿意我在城北有一套宅子。” 他指了两处给虞怜看,“这两座都还行,明日带着下人去看看。算了,明天我来接你,我带你去看?” 虞怜摇摇头,让他先回去。“今日之事,谢谢你。” 李襄站在原地,看她进了府,直到大门关上才咧咧嘴笑开。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再努力努力,早晚能让虞怜打开心扉,移情别恋到他身上! 昨日虞怜还对他冷冷淡淡,今天不也跟他多说了几句话,还跟他笑了? 再这样发展下去,早晚他能把她娶回来,让华极在地底下哭疯! 青年心情不错,骑上马神采飞扬离开。 在某处不知名的小巷深宅里,一名黑衣人苦苦劝道:“此地非久留之地,您自脱险后已经逗留许久,再拖下去,若是被皇帝发现,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还望爷三思,尽快撤离!” 靠窗的书桌前,男人面前摆放着数张纸,如果虞怜在这边,应该会很熟悉,一张是她写给华极的悼词,因着时间匆忙,只写了一句话,烧了一角就被风吹跑,另一张是她随手涂鸦画下的有山有水的房子。 另有两张,是蹲守在华府的黑衣人寄来的信。 男人星眸盯着桌上的纸,久久未语。 他眸里带着探究,像是想透过这些纸张,去看它们的主人。 那张悼词上,秀气的楷体字写着六个字:“天不老,情难绝。” 一旁摆着的随手涂鸦画,却偏透着股简单纯质的暖意,和这决绝的六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偏偏来自同一个主人。 恰在此时,一只飞鸽又停留在窗口,男人伸出手,将信件取下来,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字:【主上,大事不好了,有人跟你抢妻,少夫人还对他笑。】 他记得上一封信纸上写着:【爷,少夫人又在偷偷想您了,还掉眼泪。】 他沉默半晌,吩咐道:“派竹影过去,把竹青换回来。” 黑衣人也知道竹青是个话痨戏多的家伙,他憋住嘴角的笑意,“您放心,我这就叫竹影过去。只是有句话属下还是当提醒您,您既有大事要做,就不该再和华府有所牵连,万一被皇帝发现,恐怕会连累少夫人老太太他们。” 少顷,男人道:“等他们搬走,有了落脚之地,就离开。” “那还要派竹影过去吗?” “派。” ……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第二日虞怜并未派人去看房子,自己也未曾出府,她这几日看下来,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想法成形。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尤其是最近几日的买房风波,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京城不太平,至少对他们家来说是不太平的。 皇帝虽未曾对他们赶尽杀绝,也不会在明面上面为难他们,但到底是个隐患,如李襄所说,这次买房的事情是七皇子在背后指使刁难,这七皇子见风使舵,胆小怕事,自从背叛东元侯父子二人就成了皇帝的一条哈趴狗,一心只想讨好皇帝,他未必不是想通过自己动手刁难华府,来刷皇帝的好感度。 就像曾经原主做的那样。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从前是华极的死对头,他看华极不顺眼,看华府不顺眼,但他高高坐在皇位上,又是新登基,为了彰显仁慈,不留下话柄,也不会公开对付一个小小的华府。 如此一来,就有了会揣摩圣意的人出手来做这些事。 原主去奚落未婚夫华极,想讨好皇帝嫁入宫里为妃。 七皇子刁难华府,也想讨好皇帝,从皇帝手里得到好处。 加上从前东元侯府的对家和得罪过的人,这些人未必不会出手,现在华府没有官爵,只是一个平民之家,只要他们稍微抬抬手,就能给他们制造巨大的麻烦,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有些事不去细想,仿佛没什么,一旦想得深,便有些细思极恐,虞怜判断,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出事,恐怕也有因为时机未到的缘故,她刚嫁入华府,名声正盛,百姓关注度高,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等他们从这个侯府里搬出去,百姓关注的目光自然而然减少了,再等时间过得久些,新的新闻取代了旧时话题,到时谁还记得京城民间有家姓华的人家? 那时自是想对他们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再无顾忌。 他们既然买了房子,从东元侯府邸搬出去,就代表着会在京城的某一处落脚,一辈子落脚生根,这是不是几天几月的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至少是几十年的事。 想要在一个地方长久生存下去,安稳最重要,老百姓帮了你一次两次,总不能次次都帮你?今次,他们因为她的名声好,帮她张目,下次兴许还会帮,但下下次和今后的无数次呢? 总不能帮她一辈子? 日子久了,再多的好感也消磨了。 若是没有朝堂上那些人和皇帝的威胁,虞怜很乐意在一个大环境对她十分宽容友好的地方生活下去,但有了那些潜在的容不得忽略的威胁,她便要慎重许多。 再好的名声都抗不过权势的倾轧。 她深刻地清楚这点。 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点,哪怕有李襄和百姓们帮忙,房子也有了着落,虞怜反而失去了再找房子的念头。 但东元侯府是不能住了,再过没几日官府就要上门来查封。 天大地大,她该去哪里?该带着这一家去哪里? 想起京郊的小庄园,虞怜心下遗憾,她没了胃口,干脆往外走走,吹吹风。 走了段路,下意识往祖母的院子走,等到了老太太院子门口,方才回神。 邑婆早看见少夫人,见了人就打招呼,还往里面喊:“少夫人过来看您了。” “您来得可巧,老太太正好起床吃饭,正念叨您呢。” “昨日门口那出我也瞧了,您名声好,老百姓愿意帮您,老奴以为您今日会去看宅子,不曾想没出去半步,这是有心事?” 虞怜摇摇头,叹气。 一声不吭进了祖母房间。 小圆桌上摆着清粥淡菜,老太太见了孙媳就高兴,招呼她坐下来,“我老了胃口淡,怜儿想吃什么,让邑婆去做。” 虞怜给自己也盛了碗清粥,摇摇头说不饿。 老太太看她两眼,见她盛了粥也不吃,拿着汤匙在碗中摇来晃去,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担心问:“这是怎么了?” “祖母……”虞怜叫了声,又停下来,在老太太鼓励的眼神下,到底想起祖母活了一辈子,经的事多,倒是可以跟她商量。 就将自己的顾虑说了,“我一开始没想到这些,是这次买房的事给了我警醒,祖母,怜儿有预感这只不过开始,京城……天子脚下,盛世繁荣,样样皆好,可权贵太多,恰恰容不得我们在此久留。” “我知昔日夫君和公爹风头过盛,得罪之人数不胜数,如今他们落下了,那些仇敌却取得上风,权势在握,我们华府现在就像案板之鱼,手无缚鸡之力,只得任人宰割,皇帝不但不会阻止他们对我们下手,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如此我们又怎么能在这天子脚下安稳度日?”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握住了孙媳的手,“怜儿说得没错,祖母也有此顾虑,只是也不知该当如何,祖母想着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顾忌着影响,应该不会下手……但怜儿你说得对,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 想到此,老太太忍不住想到昔日东元侯府的风光,如今天大地大竟没有她们一家老弱妇孺的容身之处了。 邑婆这时走进来,见少夫人没动一口饭菜,说道:“少夫人想吃什么尽管点菜,二丫的手艺是我传的,连我两分火候都没到呢。” 老太太也笑:“她一手西北菜做得极好,怜儿就尝尝看。” 虞怜顿住,“您刚才说什么邑婆?” 邑婆愣了下,“我说少夫人想吃什么,我去做。” “不是下一句是什么?” “二丫的厨艺是我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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