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官都还在照常做,哪能真的关起门来守孝?一家子都来上任了,还能堵起门来朝天过? 许杏考虑再三,觉得既然宴请宾客是必须要做的,可是又要兼顾孝道,不如就在外头包个场子,毕竟他们家还是布置简素的,没得让客人扫兴,或者有人会觉得触霉头什么的。只是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如何操持,却是个费脑筋的事情。 这次倒是长青帮她出了个主意:“我与你说个地方,凉州城北有个白塔庵,听说香火极盛的,你不如就请各家女眷们一起上香听经,再在庵堂里用个素斋,既不失礼,也圆了咱们没出孝这个事儿。且那白塔庵虽占地不小,却是在城内,也十分安全。” 好在发出去的帖子只是说近日宴请女眷,倒没说是哪一日在哪请,许杏琢磨了一会儿,觉得靠谱。虽然她不信那些神佛之事,可是该有的敬畏她还是有的,凭着当年看小说电视剧积累的半吊子相关知识,从前跟潘夫人她们一起上香什么的也没露过怯,现在应该也能应付得了。 许杏有了这个打算,就叫同喜拿了她的帖子去拜访了白塔庵,询问相关的情况——别说能不能见到管事的师太,她们如今可是特权阶级——得到的回复是,九月十九,观世音菩萨出家日那天,庵里要有法会,住持静慧师太会亲自给信女们讲经解惑,如果各位夫人想来,可以给他们预留最前面的位置。 他们是八月底到任的,现在尽管天寒地冻,可实际上也才是九月上旬,离九月十九还有将近十日,现在定下来倒是正合适。同喜说了这个消息,又道:“夫人,奴婢去打听过了,静慧师太在凉州挺有名的,不管是省城这边儿还是凉州府,大家都很信她,尤其是内宅女眷。” 说实话,许杏一直觉得甘陕布政使司这个驻地挺怪异的,选在了凉州,却不在凉州城内,而是单独修了一个城,就叫省城,可是老百姓私底下却也管这里叫凉州,听着就觉得乱。好几次都搞不明白之后,许杏只好拉着长青让她讲讲渊源。 原来前朝的时候,甘陕一带是分别归几个省管辖的,凉州府那个时候就有,自然也有府城凉州城。等到本朝新建,因为要对抗北疆外的异族,高祖时候就下令重新勘验北地六省,那个时候才有了如今的甘陕布政使司,凉州刚好地处正中,这才把省城定到凉州地界,然而为了显示新朝新制,特意重新修了一座省城,取名叫“定北城”,只是百姓们还是习惯叫“凉州省城”,便时常混着叫,这个严肃的大名倒是被人们渐渐遗忘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下帖子吧,请各位夫人们一起来听经吃素斋。”许杏道,“咱们也别占人家庵堂的便宜,跟庵里说好,提前一日咱们送去些食材,另外咱们再自己准备些斋菜,到时候送进去,过后再往庵里捐些香火钱吧。” 她这里安排下去,没几日就陆续收到了各府夫人们的回帖,都说能去听静慧师太讲经是好事,十分愿意前往。不管是给自己这个面子,还是冲着静慧师太,至少自己攒的这个局还行,大家都愿意来就是个好开始,许杏放了一半心,抓紧时间做准备工作。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也没忘了把欣姐儿带到身边,让她多看多听,再回去跟刘嬷嬷请教。 同贵则是跟丈夫张彪一起来找许杏,他们已经歇了几日,打算次日出发,去凉州的酒坊看看。 这事儿许杏也挺上心,便多嘱咐了几句,最后又让她回来的时候带十坛酒回来,放在府里备用。 同贵夫妻在凉州住了一晚,第二日才往省城赶,因为带了酒,马车走得就不快,回来的时候都下午了,不过同贵还是第一时间来见许杏。 “甘州也冷得厉害,这才九月,竟觉得跟前年腊月里那时候仿佛,倒没听说城里有冻死的,不过潘知府的夫人并城中的几个大户都施过粥了。”同贵说着甘州的情况,“程管事说,去年八月红薯下来之后,酒坊就重新开工了,不过因为战事刚平,商队走得少,只好在甘州本地卖,一个秋天都不大行,倒是攒下了不少存货,好在年底的时候卖得极好。今年算是慢慢恢复了,收益还不错,这是两千两银票,是这一年酒坊的净利,这一百两,是粉条作坊的。” 许杏接过了账本,叫她自己进内室去拿匣子把银票收了。 粗略的翻了账本,许杏道:“账目没什么问题,如此看来,一个月二百两的收益是能稳定住的。” “是,程管事说了,咱们的酒在甘州这块儿也算是有些名气,若是有商队拉货,或者逢年过节,就能多走不少,这么算下来,一年能交给您两千五百两盈利,再加上旁边的粉条作坊,一个月也能有十两左右的收益,一年至少也有一百两。”同贵说着,一拍脑袋,“还有一个事儿,您从前租下的那些存粮食的宅子,三年租期都到了,奴婢也按您说的,都退了租,如今只剩下粉条和酒坊两处了,奴婢也去找牙行续了租,再租三年,按月让程管事付房租。” “张娘子做事妥当,我知道了,这样很好。”许杏笑眯眯的说,“你快家去吧,好生休息,我把眼前这事儿忙过去,你再陪我出去看看,咱们在这边儿能干点什么。” 同贵本想说“不累”,可是听了许杏后一句话,顿时便打算回家养精蓄锐了,自然连声应是,退了下去。 “夫人,您都坐这儿好一会子了,可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想周全的吗?”同喜给许杏换了热茶过来,看她似乎在想着什么,便轻声问。 许杏摇头:“并没有。我只是在想,这新得的银子,怕是捂不热乎就要花出去不少。” 同喜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夫人,您是想往白塔庵添多少香火钱啊?”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支出的地方。 “不是香火钱,我是想着,要不要做个功德。”许杏想了一会儿,摇头,“还是等大人回来再商量吧。” 因为今年格外寒冷,同乐那边一安顿下来就带着小丫头开始做府里上上下下的厚衣裳。在这方面许杏是非常大方的,给了不少银子,不管是皮子还是棉花,都让用足了,务必让所有人都不能挨冻。至于取暖的碳,她更是一来就交代了袁管家采买。可是,城里城外的平民百姓,穷苦人家,却是没有这个条件的。 九月十九那天,天公还算作美,连续刮了几天的大风终于停了,气温虽然很低,可是到底天上见了太阳。许杏带着两个孩子,包裹得暖暖和和的,坐着马车去了白塔庵。 严寒也浇灭不了人们对观音菩萨的敬仰之情,静慧师太的号召力也很强大,所以明明许杏去得挺早,庵堂里也已经热闹起来了。 报上了名号,知客的女尼连忙迎了上来,一边念佛行礼,一边引着许杏一行人往内院走:“范夫人来得早,后院现在只有路照磨和陈都事的夫人。” 因为早就知道白塔庵普度众生,不搞特殊,从来不会关门清场,所以许杏一开始就没提包场的要求,只是跟庵里要了后院的几间禅房,用来让这些夫人们休息吃饭,现在她来得早,也就先去禅房里等着别人过来。 路照磨并不直属长青,她的夫人对许杏就是十分客气,但并不殷勤,相较而言,陈都事的夫人对许杏就热切多了,毕竟她的丈夫正在长青手下当差呢。 许杏跟陈夫人寒暄过后,就一边听着她讲本地的风俗民情和省城官员内眷的关系网,一边等着其他夫人们的到来。 这里毕竟在城里,离各位大人们的府邸算不上很远,所以很快各位夫人们就都到了。许杏是这次聚会的主人,又是新面孔,还年轻,自然是要做足了礼数,等把人全都迎进来,她就觉得自己快要被掏空了,幸好这些人里没有人挑事,不然估计在院门口她就应付不来了。 好在讲经的时间也到了,她们寒暄过后,还没开始尴尬就要出去听经,许杏感到十分欣慰。她自然也是要去的,便请了各位夫人先行,自己跟在后面,只是在蒲团上跪坐下来之前,郑夫人拍拍她的手,温声道:“你就在我身边陪我一起听吧。” 许杏很有些受宠若惊。 郑夫人四十多岁,虽说保养得当,可是脸上也有几许岁月的痕迹,从眉心纹和法令纹来看,她应当是一个比较严肃的人,方才她的言行也是如此,许杏本以为她不会主动搭理自己的,没想到她这样示好。对,是示好。
第180章 凉州女眷(下) 许杏作为这次上香听经活动的组织者,从早上出门起就一直提着心,不管是跟人见面寒暄,还是给晚辈准备见面礼,又或者关注两个孩子在这些夫人太太们面前的表现,是片刻都不敢松懈。本来想着等静慧师太开始讲经之后,她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就当上课打盹儿了呗,没想到郑夫人这么关爱她。 可是不管怎么说,郑夫人让她在自己身边听经,那是很给面子的,许杏当然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便对其他的夫人们微笑告了罪,跪在了中间郑夫人身边的位置。 大家各自都跪坐好了,静慧师太也就开始讲经了。平心而论,许杏觉得静慧师太的气质很好,既有出家人的超凡脱俗,又有中年女性的温柔平和,声音好听,语速也不快不慢,内容嘛虽然是经文,可也讲得深入浅出,连她这个不信佛的人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可是现在并不是她专心听讲的时候,毕竟身边还有一尊真大佛呢。 郑夫人本身就是在座的女眷之中地位最高的——当然,严格的说,她是正三品诰命,许杏还是二品呢,不过她的丈夫是布政使大人,正经的封疆大吏,简在帝心,还是皇帝的半个舅兄,而许杏的丈夫才是个参政,是布政使大人的副手,又是寒门出身,没有背景,许杏的这个诰命也更多的是个荣誉,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势。从这半天各人的表现来看,郑夫人也不算是平易近人的性子,所以她主动执起许杏的手一起听经,这就不简单了。 从前许杏在南龙府的时候,长青是知府段大人的副手,段夫人对她也不错,跟今天的情形有几分相似,可是都不需要刻意比较,许杏就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段夫人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看似不太容易接近,其实不过是因为她恪守规矩礼数而已,对自己却是真的当作晚辈关照,而郑夫人的冷淡,更多的是一种上位者对地位不如自己的人们的冷漠,她对自己的另眼相待也像是因为自己能够达到她的某种标准或者于她有某种用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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