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早在他们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带着小丫头们退了出去,她自己守在门外,等着他们夫妻解开误会,却没想到谈崩了。 长青仿佛连抬脚的力气都没了,拖着步子走到门口,差点被门槛绊倒。他扶着门框站定,看见同喜,低声吩咐道:“夫人的安神汤赶紧送来,你晚上守着夫人,寸步不能离开。” 同喜小声应了。又过了一会儿,她才亲自端了安神汤,送进房里。 许杏正坐在床头出神,听见动静,回头看了看,见是同喜,紧绷的神色略松了松:“这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喝,你们还天天送。” 同喜微笑:“夫人这几日睡得不踏实,喝点儿好歇息,再过些日子山上就要收了,且有得忙呢,不养好身子怎么行?” “你说得是。”许杏憋着一口气把安神汤喝完,又漱了口,才问她:“你真的无事?” 同喜道:“奴婢真的无事。同贵也好多了,醒过来之后并未呕吐头晕,只是额头上破的那一处怕是要留下指甲盖那么大的疤了。” “那等她伤好了,再多请几个郎中,开些养肌祛疤的方子,能淡些也是好的。”许杏道。 “用头发遮着些,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同喜说,“王保的伤有点儿重,倒不致命,就是被一刀扎进了肩膀,扎得深了些,再就是掉下马车的时候一条腿骨头有点儿裂,郎中说两处伤都养好的话,怎么也得三四个月。” “他也是无妄之灾,你明天给他家送二十两银子过去,另外他看诊开药都从府里账上走。这些日子就让他俩儿子轮着赶车吧。”许杏并不多想就吩咐了一句。 “好,奴婢明天亲自去办。”同喜有心劝解一句,却最终没说出来。 许杏躺下来,沉默了许久,忽然说:“把烛火都熄了吧,我并不怕黑。” 同喜从外间的小榻上站起来,依次把烛火熄灭,房间瞬时黑了下来。 听着同喜摸索着回到榻上,许杏又说:“这几日几个孩子也吓到了,你让丫头们都经心些,谁也不许在他们面前乱嚼舌根。我看欣姐儿心事格外重,你明日叫刘嬷嬷来见我。” 同喜应了下来,又有些欲言又止。 许杏却知道她想要说什么,直接道:“你别劝我。我现在心里有些不痛快,做不来那大度懂事的样子。我已经‘懂事’太久了。” 同喜叹口气:“夫人最是心明眼亮的,哪里用得到别人来劝。” “心明眼亮?”许杏自嘲的笑,“我也以为呢,可是你看,我就像个傻子。” 长青并没回来,做默默守在窗外之类的事情。他去了书房,坐在书案前仔细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许杏的心情他理解了,也正是因为理解了,才格外棘手。 他已经想明白了。诚然他对建昌公主是一点儿都没有动心的,可是他对许杏的态度错了。从前的时候,他什么事都跟许杏商量,便是不需要许杏的意见,他也愿意说给许杏听听,可偏偏这件事,他瞒了下来。他以为这样是不让许杏烦恼,可是这恰恰说明他不相信许杏能处理好这个情况,也没有尊重许杏在这件威胁他们婚姻关系的重大事件上的知情权。 他在许杏不知情的情况下,替许杏做了决定。 他的这个举动本身伤害了许杏。 尤其是许杏差点丢了性命。 他这次,是真的错了。 他们府里的气氛越发低沉的时候,大理寺结案了。 武大人把案子交给少卿潘昱来审理,由于认证物证确凿,潘昱身为皇亲国戚,根本不怕公主府的权势,审讯起来十分迅速。谢氏也有人在大理寺任职,可是这件案子上,没有人给公主帮忙,甚至连个消息也没递出来。 建昌公主在宫中“小住”了两天,早就没了一开始的镇定,一次次的求见皇后,可是皇后根本就不见她,直到大理寺和宗人府合计出了判决才把她送到大理寺大堂。 杀手还接过不少谋害朝臣和权贵的单子,因为要寻找他的雇主线索,便暂时没有处置他,而是把他转进了大理寺的重犯牢房,等着继续调查。 郑六的罪名是寻衅滋事、拦路抢劫,判了杖五十,流一千里三年。 公主府的护卫们验明正身,确认了身份,便以聚众抢劫罪判杖五十,流一千里两年,剥夺军籍官职。 以上判决中都只提抢劫,不提意图非礼许杏的事情,主要是为了保护许杏,这也是潘昱的周到之处。 公主府的管家张友却是有多项罪名在身的,这次的买凶杀人,还有之前的滥用私刑致人死命、强迫宫女对食等等黑料都被挖了出来,数罪并罚,判了绞监候,只待秋后刑部复核完就行刑了。 建昌公主到了大理寺的堂上,正好听到了这一部分,她顿时不满起来:“张友是我身边的人,如何能判他死罪?” “建昌!你虽是谢家妇,却也还是我宗室女!你纵容身边宫人任意妄为,滥杀无辜,也当重罚!”陈郡王用拐杖戳了戳地,训斥起来,“我们已经替你求过情了,便不褫夺你的封号,只收回你的汤沐邑,已经是极轻的惩罚了!” 建昌公主一听这个惩罚,脸色立刻就变了:“你说什么?汤沐邑是先帝赐给我的嫁妆,你们如何说夺就夺?” “陛下口谕,‘告诉建昌,若有不满,就按寻常的买凶杀人论处,不必给她留面子。’”潘昱站起来道。 “我要见皇兄!”建昌公主转身就走,直奔大门外。 却有一个太监摸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要宣旨。 建昌公主走动不得,只好跪下来听着。旨意是皇后下的,内容就是建昌胆大妄为,令其回到府中,关门修身养性一年。 这就是让她禁足一年的意思了。 然而长青并不满意,干脆又去找皇帝陛下闹了:“陛下,公主是天家的金枝玉叶,臣自知不能让她以命相抵,但是臣要求她亲自去向臣的夫人赔罪,再给臣的夫人一笔赔偿。” 皇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了一句:“赔偿?赔什么?银子吗?” 长青点头道:“是啊,赔给夫人。”
第223章 结案后续 “范长青!”皇帝都气笑了,一拍书案,瞪着长青那张理所当然的脸,“你莫要得寸进尺!” 因为案子的苦主对判决不满,所以主审此案的大理寺少卿潘大人也跟着一起进了宫,同样跟过来的还有被告建昌公主,她对判决不服,又不满皇后禁足她,正好御前申诉。和皇帝陛下议事的阁老们再一次围观了这个事件的后续。 建昌公主自然是想喊冤的,可是皇帝根本就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问了一句“皇后没下懿旨吗”,自然就有宫人上前,把她赶了出去。 本以为给他们夫妻主持了公道,范长青是进宫来谢恩的,没想到这厮居然还不满意,皇帝深深的觉得,他对自己的臣子可能还是不太了解。 长青一点儿也不怕,身子跪得笔直,理直气壮的道:“陛下,臣绝非得寸进尺,实在是公主所为,对臣的夫人造成了巨大的伤害,很该赔礼道歉再加以赔偿。公主是金枝玉叶,所用惩戒用宗室的规矩,臣不敢妄议,但是行凶者应当对苦主加以赔偿,却是合乎情理律法的。而且,臣的夫人不仅仅是臣的妻子,还是陛下亲封的二品昭义夫人,谋害诏命之罪等同谋害朝廷命官,而谋害朝廷命官,便是以谋逆罪论处都不为过。” 便是对长青向来敬服的潘昱,都在腹诽了,竟不知范大人诡辩起来如此了得,直接给公主扣上了谋逆的帽子。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这事儿说到底就是骄横霸道又不太聪明的公主出于女子的嫉妒之意做出来的,与谋逆绝对沾不上一点儿关系,这范大人哪里是不肯消受美人恩呢,根本就是想要弄死这美人! “谋逆?潘爱卿,你经手此案,可有徇私啊?”皇帝要不是顾着自己的天子威仪,都要翻白眼了。 潘昱连忙跪地陈情:“回陛下,臣绝无徇私。建昌公主之所作所为,着实凶残恶劣,但并无谋逆之意。只因公主是天家人,臣只负责查究案情,对她的判罚却是由宗正大人决断的。”现在的范大人很不对劲,他只想把自己摘出来。 “陛下,老臣斗胆,妄言一二,还请陛下允准。”王阁老看这情形不像话,便插了一句口。 皇帝让长青搞得头大,反正也烦建昌,正想立刻了结了这事儿,让长青别在这儿发疯了,赶紧回去干正经事,便立刻准了:“爱卿但说无妨。” “谢陛下。老臣以为,此案案情已然厘清,大理寺并无不当之处。公主身份特殊,不可上刑,老郡王收回公主的汤沐邑,已然算是重罚,并无徇私。”他慢条斯理的说着,潘昱等人的神色也好看了许多。 接着,他话风一转,也相对的支持了长青的诉求:“但是,此案范大人虽是苦主,真正的受害人却是范夫人,公主也确实需要对范夫人致歉赔偿,致歉须得公主自愿,赔偿一事,却当由陛下圣裁。”总不能让范长青在这儿狮子大开口。 这么多年来,他对长青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此人年纪轻轻就能身居高位,心智、心性都属上佳,不贪钱不好色,唯独对夫人子女十分看重,此事一出,他只怕很想杀了公主,若让他意气用事,打了皇家的脸,只怕对他前途有损,这样的人才,若是折在这种事情上,未免太可惜了。 皇帝便点头:“爱卿言之有理。致歉一事朕就不管了,让她自己看着办。至于赔偿,让建昌给范夫人赔偿白银五万两吧。唔,三日内送上。”这比之前给西凉果力郡王的赔偿可是打了大大的折扣,皇帝觉得没什么问题,反正要出银子的是建昌。 长青叩谢:“谢陛下!” 其他人也松了口气。这事儿搁范家确实是大事,可是对于朝廷来说就太不值一提了,商议军国大事的时间,不能老拿来处理这个。 没人问过建昌公主的意见,她只需要接旨照办即可。 刚开始禁足的建昌公主接了旨,气得砸了手边的一整套茶具:“什么东西!她一个村妇,也敢让我道歉!我就不去!皇兄也是糊涂了,竟然让我送五万两给那个贱妇!” “殿下慎言啊!”身边的嬷嬷连忙来劝解,“那村妇如何,咱们先不管,可这银子还是得给啊,这可是陛下的旨意!” “我如何不知道!可是沐河县被收回去了,我没了产出,往后要只靠俸禄过活,我手里的银子都是给瑜儿和珏儿的,这平白无故的就要少去五万两!”建昌公主越发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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