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没给人好脸,和苏千轶说了两句后,才堪堪行礼:“见过殿下,见过小侯爷。千轶身子欠妥,我要陪她回房。夜深,恕不送客。” 别说给杯水,恨不得当场赶人走。 苏漠对着柳夫人拱手。他本来是去找太子算账,想把苏千轶带回。最后跟着玩了几把游戏,反而将苏千轶拖在了花阁。 他无话可辩解,干脆拽着马绳调转马身:“过些日再来拜访。千轶,好好休息。” 说罢,他最后看了眼太子马车,就此离开。 商景明没有下马车,没有掀开帘子。他坐在马车内:“夫人挂心。”他本想说苏千轶胃算不得好,要是睡晚了,晚上会想吃点什么。 话到嘴边,想起刚才晚上烧鸡烤鸭酱猪蹄一样没少,当场笑出了声。 这笑声令柳夫人恼怒:“殿下笑什么?” 商景明收起笑意:“夫人,关心则乱。千轶十六,知道做什么是对的,做什么是错的。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出门透透气,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柳夫人:“殿下!” 柳夫人很少与人争吵。她有万般话要说。她是不知道苏千轶有主见吗?她是不知道苏千轶与老夫人之间的感情吗?她是不知道苏千轶想要看书想要出门透气吗? 苏千轶失忆了!苏千轶她是十六也是个病人更是她女儿! 她要是真和太子争这个,显得她仗着长辈身份,对太子不敬。 皇家,皇家。嫁入皇家有什么好? 柳夫人压下心头情绪,闷闷憋话:“殿下,我知道。” 苏千轶见娘亲难受,手拉起娘亲的手,轻微拍了拍。她这个动作很是生疏,像第一回 做。在察觉到娘亲眼里诧异和惊喜,她确信自己是真的第一回做。 太子比起她娘亲,或许更了解她。那话里的熟稔简直像与她相知相识很多年。可话不能这么说,这么说除了激怒她娘亲,没有任何好处。 苏千轶安抚着娘亲:“娘,这几天我会好好待在家里。是我一时兴起出了门,没累着我自己。娘是关心我,我都知道。” 她替太子找着理由:“殿下这么说,是希望你少生我气。是我要去花阁,他拦不住,只能陪着去。你也知道他本不能去的。” 这么一说,好似太子刚才那番话,全是为了让柳夫人怒火迁到他身上才说。 柳夫人稍一想,真信了。 她信了之后没心思管太子,只想带苏千轶赶紧回:“我知道了。殿下该回了。” 这么直说,商景明当然没留下的借口:“尔东。” 尔东朝着苏家人点头示意,随即牵动绳子,示意马车行动。 他没有和苏千轶告别。 如此一来,门口再无外人。柳夫人带着苏千轶往家里去。她和苏千轶说着家里的事:“你妹妹睡下了。你爹担心你,到现在还在书房。太晚了,今日不见他。有话明天再说。” 柳夫人不希望苏千轶在外一天后,又要应付家里人。她希望苏千轶真的早些休息。 简单收拾干净自己,苏千轶被春喜送上了床。 柳夫人在屋内,看着苏千轶进了被褥,才勉为其难欣慰点头。她再也不想听谁说,大小姐被褥中没有人。她听到下人报告时,实在害怕。 不再打扰苏千轶,柳夫人关切说了两句早睡,很快出去了。 苏千轶被被褥暖意烘烤着,闭上眼,脑中不自主回想着今天一天在外经历的一切。在外时不觉得疲惫,陷入柔软中,那点疲惫感一点点泛上,令她有些困倦。 梦里,祖母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地朝她说话。 很快崔仲仁、迎春、苏漠、商景明,四个人如同唱戏登台一样,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他们和她闲聊两句,又互相拌嘴争斗起来。 所有人在她梦中吵吵闹闹,吵得她一晚上没有睡好。 再次醒来,苏千轶伸手揉了揉自己微发疼的额角,确信头疼时不该随意出门,更不该思虑过多。明知如此,思绪可不受控。她懒散蜷在被褥中,想到了魏夫人。 “春喜。” 春喜已醒来,随时注意着自家小姐的动静。她听到小姐叫自己,很快走过去:“小姐,可是要起了?” 苏千轶没有起身,问春喜:“我在想昨晚魏夫人的事。她要想和魏大人分开,可行?” 春喜忙说:“小姐,这真不可行。男子休妻容易,女子很少会提出离。小姐不记得律法,只有男子强迫或者殴打女子,又或者逃逸在外三年以上,女子才能提离。” 再说了:“魏夫人要是和魏大人分开,要独自回徽州。一个人在京城难过日子。” 身边没个人帮衬,哪是这么轻飘飘说一句离就离的。 就算是娘家知道,他们也会劝魏夫人看开些,不少女子的嫁妆本就是为了操持家室用。最多约束魏大人以后不可再动女子嫁妆。 春喜常常跟着苏千轶外出,和别的侍女会聊天,知道的事不少:“魏夫人现下是难过,未必想和魏大人分开。她回头再嫁,哪能随意再嫁入官员之家。小姐要是操心这事,回头指不定人家夫妻和睦了,怪您多事。小姐好心,却无辜惹上一身腥。” 苏千轶问春喜:“会这样?” 春喜用力点头:“是。这世道没有劝分不劝和的理。” 苏千轶轻微起身:“哪怕不开心?哪怕日子过得不舒坦?哪怕回头魏大人又会拿她的钱,不顾家一般出去潇洒?” 她的长发散落在床,绸缎一般垂落下。轻微起身后,纤细的脖颈用了点力道,绷紧时显得人愈加孱弱。她的问话并不算质问,带着浓厚的不理解。 春喜上前扶人,小声嘀咕:“人各有想法。我哪知道魏夫人怎么想。反正我不会嫁给魏大人这样的人。我要一辈子陪着小姐。” 苏千轶失笑:“那你刚才说魏夫人那些……” “女子擅营生的人不多,作为官家夫人,抛头露面挣钱的更少。”春喜说着实话,“在京城,魏夫人那点嫁妆只出不进,不会够花。回徽州一样被人指指点点,不得不看人眼色。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这样的日子。” 春喜反问自家小姐:“小姐,你以前说过,人过什么日子,年幼时是家里人决定的。年长后,是自己造就的。这事难道不应该魏夫人自己决定如何应对么?” 苏千轶彻底清醒,在床上坐好。 她细品春喜的话,很肯定:“我以前真是能说会道。”她朝着春喜笑笑,“既如此,先看看魏夫人如何做,再说别的。” 苏千轶见都没见过这位魏夫人,也不知道魏大人的为人到底如何。夫妻小家之间的事,闹出来已少见丢人,哪里会事事告知旁人。 她现在想这件事,当真多余。 苏千轶穿鞋:“起了。今日出不了门,去书房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书。” 春喜提醒自家小姐:“小姐,你昨天外出,今天要先给夫人和老爷认错呢。” 苏千轶对着春喜眨了眨眼,很快意识到今日之事全是她昨天出去造的孽。她虚弱又试图回到床上:“乏了,我再睡会儿。”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春喜伸手:“小姐,吃点喝了药再睡。” 苏千轶:“……”真是造孽。
第36章 “我爹娘知道你不容易。”魏夫人不知道哭了多久, 哭得眼眶肿得睁不开,鼻音沉重,头脑昏沉。即便到了这种地步, 她还在试图和自己夫君魏俊讲感情。 徽商很有名气,因为守信,因为团结。 以至于常人听到徽州人, 下意识会觉得这些人不论贫穷富裕,总归是诚信之人。魏俊当年识字念书科考时,就是受了先生恩惠, 年纪轻轻高中秀才后, 也知恩图报, 多帮衬着自家先生。 若不是有才能,不可能入翰林。 如此青年才俊,娶妻不算难。魏夫人出嫁时没要多少彩礼,嫁妆却半点没缺。她知道笑着等她的郎君,会在雨下为她撑伞,会因思慕在窗口探头。 他会在她生病时,亲手替她煎药熬汤, 替她出门买好吃的糕点。 他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们初到京城, 什么都陌生。”他第一回 见那么繁华的京城, 才知道原来真随便走两步就能撞见官员。她第一回见那么多贵气的女眷,才知道她丰厚的嫁妆到京城算得上微薄。 中进士,入翰林。 他们要租房, 出行要马车。俸禄尚少, 各种开支大头全是她拿嫁妆在补贴。好在日子有盼头, 没过几年俸禄涨了,她也不需要再掏嫁妆。 可京城太繁华了, 要是真花钱,哪里能止住。 贵女一个簪子便是几十两,布匹贵的要十两。春去秋来,想要攀上那些有家底的权贵,总得要让自己有些门面支撑。他总是这么说着,于是钱最终没能积攒下来多少。 “从徽州到京城,一步步走来。我整日想着你主外,我主内。我们此生此世已是光宗耀祖,没有辜负两家爹娘祖上期待。”魏夫人没了辱骂的心思。 骂魏俊能怎么着呢? 当年陌上公子,书生意气,如今蓄了胡,出门便打着官腔。她说着过往,才发现曾经喜欢的那个书生,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留下来的,是她曾经看不上眼的那类人。 “你要到花阁来,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你总说官场也要与旁人结交。觥筹交错,是一种情分。”魏夫人扯了扯嘴角,“但你万万不该拿我的嫁妆。” 她的那些嫁妆,一部分留着她往后老了用,一部分要留给女儿,当女儿嫁妆。 想起女儿,她眼泪再次流下来。 她懒得去擦,花阁的人却主动递过来手帕,轻轻按压她脸上泪痕。不能多擦,再擦是要擦破皮了。 魏俊脸色难看。 他求学为官多年。在徽州,人人觉得他天赋异禀,注定是一代贤臣,早年对他亲切后来对他殷切。当他到了京城,科考入翰林,旁人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入翰林者,谁都可能将来入内阁。翰林,是权势的通天塔。 谄媚和客气,是下对上。区区一个刚入翰林院的官员,在京城里对谁都要低一头。 他在京城没有根基,想要在翰林站稳,必然要和翰林那些官员有所来往。喝酒吃饭送礼,有时喝得烂醉,腹中难受,深感步履维艰。 这些是一个女眷能理解的吗?她即便理解,能替他受这份苦吗?回到家中,无非是听她说一些柴米油盐,听些钱财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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