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的口岸轮船硕大,不仅可以押送货物,走海路也远远要比陆路节约时间。 去的路上,叶明芷不放心,又细细唠叨了几遍,明熙觉得有些好笑:“我是在这修养,又不是躲难,哪有你想的那么危险啊。” 话虽如此,但长姐如母,一下这么久不能相见,又怎能让她不忧心呢。 等到了口岸,叶明熙掀帘下轿,被眼前壮阔的景象震慑到。 巨船一艘连着一艘看不到边,直直延伸到水平线去,在晨雾的朦胧下都看得不太真切,看来陛下当真为了李怀序加速了回京的速度。 天都还没大亮,隐隐有些微光,清晨的露水混着海风,叫叶明熙打了个哆嗦,她朝海边望去,只觉得辽阔,但晨间的冷雾浓重,她仔细瞧着,想看清雾中巨船的模样,一阵强风吹过,吹散些雾气,视野之中冷不丁的出现一个人影。 季飞绍高高地站在船舱边,面无表情地与她遥遥对视。 叶明熙瞬间心下擂鼓,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另一边,侍卫还在恭敬汇报:“此次在渔阳暗访的数据已经整理完毕,行囊也已经提前送去了汴京。” 见男人迟迟没有回答,侍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是安阳侯府的方向,知晓他前段时日一直在调查着什么,小心问道:“可是叶家那边还有什么问题?需要安排两个人留守汇报吗?” 季飞绍收回了视线,思忖着:“不必了,还是着眼于汴京的安排……” 又交代了两句,见有同僚朝这边走来,他挥手让侍从走远。 见季飞绍久久凝视着一个方向,同僚好笑地靠近问他:“瞧见什么了,这么专注?” 他面上带笑,又回到了那个如沐春风的君子人设,他挥了挥面前的晨雾,只觉手掌一片冰凉:“瞧这雾呢,真是够大的,就连岸上的人都看不清。” 同僚哈哈笑道:“你不是渔阳人应当不了解,渔阳靠海,早晚的雾气就是这般大。” 后续说什么季飞绍也没再关注,只是再次望着方才匆匆瞥见的人影方向,目光沉沉。 临近分别,叶鸿文也象征性地嘱托了两句:“在渔阳多照拂些你祖母,听见没?” 叶明熙敷衍应声,一旁的叶明芷朝她望去,只是无声比了个写信的姿势,她点点头,二人相视一笑。 日头升起,很快驱散了茫茫大雾,巨船载着一行人朝着远处驶去,叶明熙一直站在口岸边,望见那一艘艘巨船从庞然大物逐渐变成一点缩影。 心头压抑许久的负担就像也跟着那些巨船离开了一般。 走了,终于走了。 季飞绍这段时日为李阕办事,此番带他回京也早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直到如今亲眼见他离开,才算是真正的与他,与前世的种种恩怨苦楚,一刀两断。 叶明熙长呼一口气,呵出的冷雾氤氲在她眉眼之间,带着她这段时日所有的烦心忧思飘扬散去。 她终于开怀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轻巧地从台阶上蹦下,动作轻盈活泼。 短时间内她都不会离开渔阳,季飞绍也不可能相隔甚远地再来调查,怀疑她,久而久之,自己这么号人迟早淡出他的人生轨迹当中,再无瓜葛。 不用算计,不用防备,再不用费脑子去应对那些弯弯绕绕。 “走!”叶明熙抱着祖母撒娇,她终于可以从这一刻起,重新做一个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十一岁稚童,“祖母,我们回府睡觉!” 周氏也和蔼地笑,拉着她的手:“祖母给你炖碗鸽子汤。” “好!要吃辣的!” 第二日一早,叶明熙刚醒便吩咐闻冬准备马车。 清晨露重,没什么人,烧了普觉寺的头香后便熟稔地往那个偏僻的角落去。 然而今日怀生不在,她推门,却只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衍悟大师?”明熙四下张望,“慕箴今日不在吗?” 先前见过一面的衍悟站在柜前,收拾着柜中杂物,闻言懒洋洋道:“他往后不来了。” 叶明熙错愕:“什么?为什么?” 衍悟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本就是凡尘中人,怎好一味待在寺中呢,先前监院是看他心神不宁,才分了这块院子给他琢玉。” 他将柜中的刀具玉石尽数打包起来:“如今他心事已定,昨日便自行告知监院离去了。” 心事已定?叶明熙心中疑惑,那不成他入普觉寺也是另有目的? 她想不通,但眼下有更要紧的事,她着急同衍悟告别,匆匆离开。 衍悟见小姑娘慌慌张张的身影,不免感到好笑:“有什么可着急的,反正迟早再见……” 叶明熙不知道慕府在渔阳的祖宅位置,只能跑到他家产业,风茗药堂去。 掌柜的听过慕箴的安排,自然眼熟叶明熙,但他听闻来意,只是摇头:“公子这几日都很忙,许久没来我这了。姑娘您若是着急,不妨去慕府问问吧。” 慕家在渔阳发家,后来迁居汴京后,祖宅也没有荒废,慕箴来到渔阳后也是住在那里。 要了地址后,她又马不停蹄赶到慕宅。 高门大院,门匾高阔,一看瞧上去比叶家还要排场阔气,闻冬上前叩门询问,没过多久又蔫吧地回来:“门口的小厮说他家公子这几日总是天不亮就走了,深夜才回。他们也不知去了哪,姑娘若是有急事,可以进屋去等。” 哪有什么急事呢,不过就是一身轻松后,迫切地想来见一见他。 既然哪都见不着人,又不急于这一时,叶明熙沮丧地摇摇头:“回吧。” 见她神情有些低落,闻冬哄她:“二公子想必这几日有事要忙,反正知道了慕府的位置,咱过段时日再来寻他便是。” 叶明熙嘴硬道:“他要忙便忙好了,我干嘛要一而再再而三巴巴地来找他!” 知她这是恼羞成怒,闻冬只笑,也不拆穿她。 品秋反而赞同地点点头:“正好明日就该去老夫人说的那个学堂了,姑娘也该收些心。” 品秋是姐姐从赵家那边的女侍从中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如今跟着闻冬一样是她的贴身女使,虽然做事有些笨拙,但至少身手不俗,能很好地保护她。 赵家侍卫如海,她先前并不受重视,如今跟在叶明熙身边,小主子对自己好,她记在心里,也自当想多为她考虑。 姑娘家家的,当然都像大姑娘那般聪慧贤淑的好,她不像闻冬,总是一味地宠着,在品秋心里,还是觉得姑娘这个年纪该多读些书,又是季大人又是闻公子的,别总是跟在这些人身后打转。 品秋说的学堂,叶明熙也是知道的,前几日确定她要留下来后,祖母便联系了渔阳这边的青鹿书院,本来这段时日暑热,书院放假,但为了习惯这边的进程,便拜托书院的先生先教她一阵时日,给她开个小灶,补补课。 她是没想到来到这边还要继续念书的,记忆里在汴京的时候,她就不怎么喜欢,应天书院的夫子们都心高气傲,不喜姑娘家读书,总是被呵斥责罚。 她虽爱看书,但也并不代表愿意被夫子们一天到晚地针对,于是就总是跟着赵姝意玩闹。 叶明熙想到重回一世,竟还要再经历一遍念书之苦,有些烦闷地瘪瘪嘴。 回了叶府,老夫人派人来请,见她又跑了一身汗,笑着将她的手攥在手里:“乖乖儿怎么一早就跑出门,瞧你满脸的汗。” 天还是有些热气,祖母吩咐了人又抱了冰盆进来,一边看她吃冰乳酪一边帮她摇着大蒲扇。 叶明熙哼哧哼哧吃了一大碗乳酪,摸摸圆滚滚的肚子,觉得这几日被祖母喂胖了不少。 一旁跟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的孔嬷嬷调笑说:“朱先生过两日便要回渔阳了,就这么几天的日子里了,姑娘要玩便让她玩吧。” 祖宅这边常年清冷,好不容易来个娃娃,不说老夫人,便是下人都紧着宠。 见明熙一听先生两字就苦了脸,祖母笑着戳了她额头:“你还不乐意呢。” 她实事求是:“先前汴京的时候先生们就不喜欢我们女子。” 祖母哈哈一笑:“应天书院里那一群老酸儒,跟这边怎么能比呢。” 见乖孙女一脸疑惑,她解释道:“渔阳的商户早年间资助贫寒学士,那些学士反哺恩情,自发组织的青鹿书院。” “如今的书院山长,是已致仕还乡的吏部侍郎,还有各位先生,都是苦寒坚毅之人,断没有汴京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气。” 她点点明熙的头:“你呀,好好念书就是了。” 见祖母这么说,明熙心中也敬佩了些,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日,她也不再出门,整日待在院中看书试药。 面上对慕箴生气,如今还是惦念着他的身子,想给他多调理调理身子。 上次见面太匆忙,也没来得及问托殷寻送的几次药效果如何。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他这段时日这么忙,有好好喝药吗? 叶明熙心中苦闷,这天被闻冬喊起的时候还迷糊着。 “姑娘快起了,今日要去跟着先生念书的。” 品秋伺候不好,只能帮她整理小书箱,闻冬飞速给她梳妆,忙中有序,将她的头发尽数挽起,额间只留有些许碎发点缀,脑后发饰简约,只一根细簪固定,再用发带绑住,长长的红发带从脑后顺着落到腰间。 穿了一身淡湖色的长裙,整个人看起来简单又乖巧。 见她昏昏欲睡,闻冬:“快醒醒姑娘,已经迟了。” 被赶上轿子的时候,品秋揭开食盒,飘出丝丝缕缕的热气。 是她爱吃的鲜虾小馄饨。 叶明熙咬了一口热腾腾的馄饨,才总算清醒了过来。 青鹿书院离叶府有些远,等到的时候天色已大亮。 这是肯定迟到了。 叶明熙有些无措,匆匆下轿。 许是书院正在放假的缘故,正院满地的落叶,门口也大敞着,没有小厮仆从。 直到走进正对门的正厅,叶明熙才瞧见人影,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长衫,正捧着一卷书看。 见有人来,他抬眼,望见叶明熙时,神色有些恍惚。 叶明熙:“朱聆朱先生吗?” 朱聆起身,冲她点头:“叶二姑娘,随我来吧。” 听祖母说,本来是打算等暑热过去,书院开学再让她来的,但是这位朱先生听闻过后担心她跟不上这边的进度,提前自请结束假期赶到渔阳为她授课。 这位先生如此看重自己,今日迟到也并未对她苛责,叶明熙心中对他好感了不少,亦步亦趋跟着他进了一间屋子。 像是平时休息的地方,庇荫凉爽,明熙坐在一张长桌上,听见朱聆问她:“可有带先前的功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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