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和我说话?” 谢知予眼神垂下,沉默良久。 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不想和姜屿说话。 “不告诉我原因也没关系。” 姜屿看着他略显茫然的神情,叹了口气,轻描淡写地揭过了这个话题。 “但是——” 人都会有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姜屿表示理解,但她不能接受这种完全忽视她,拒绝任何沟通的行为。 这和冷暴力有什么区别? 姜屿语气严肃,一字一句,认真地对他说:“你要向我保证,以后不能再像这样莫名其妙的不理我了。” 似乎是觉得光靠口头的保证起不到作用,姜屿又凑得更近了些,伸出小指。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又常见的约定方式,但谢知予却莫名愣了一下。 他问她:“师姐从前也爱像这样和别人做约定么?” “哪有别人,只有你。”姜屿几乎没有思考,一秒说出了这句话。 谢知予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轻而缓慢地眨了下眼。 他并没有觉得姜屿这样的行为有点幼稚,在她的注视下,伸手勾住了她的小指。 很神奇的是,仅仅与姜屿贴近触碰的一瞬间,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奇异的平息了下去。 闻到她身上的茉莉香气,谢知予感到一阵油然而生的安定感。 明明应该远离她才对,可现在这种放松的感觉又让他留恋不舍。 ......所以他到底应该怎么做? 谢知予神色变得有些苦恼,他看着自己与姜屿勾在一起的手指,少见地陷入了迷茫。
第44章 牵丝戏(十三) 江晚菱喜爱清净, 平日甚少外出,爱好除了摆弄木偶,便是种花养鱼。 花园池塘里就养了好几尾颜色漂亮的小鱼。 池子里的水清澈透明, 水底的水草也长得十分茂盛。 姜屿趴在凉亭的栏杆上,看着池中无忧忧虑的鱼群游来游去。 她算了算时间,裴松月的木偶戏大概才演到一半, 谢知予不喜欢这出戏目, 那便干脆等快要结束时再回去好了。 不过说起谢知予...... 姜屿转过脑袋,悄悄看向他。 从方才同她拉钩保证后,他就一直在发呆,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谢知予的睫毛又长又密, 思考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倾覆下来,冷清白皙的面容沉静, 配上低眉敛目的神情,让他看上去难得多了一丝乖巧温顺。 他就坐在姜屿身侧,一动不动,呆呆盯着空气中的某处。 发呆的样子好像有点可爱捏。 嗯???这不太对吧? 无论怎么想, “可爱”这个词都不可能和谢知予有一星半点的关系。 姜屿惊恐地回过神, 拍了拍脸颊,转身仰靠在栏杆上, 盯着凉亭的顶棚,小声嘀咕。 “一定是昨天没睡够, 所以现在困得精神恍惚,都出现幻觉了......”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 恰好传入谢知予耳中。 思绪被打断, 他面上并无不耐的情绪,反而侧过头问她。 “什么幻觉?” 姜屿摇摇头, 保持着仰靠的姿势,抬手揉了揉眼睛。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大夫。” 这不过是她随口吐槽的一句话,谢知予却当了真。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声回道:“我或许也应该要去看看大夫了。” 姜屿:??? 她是怕自己年纪轻轻就瞎了眼,他又是因为什么? 姜屿蹭地一下直起身,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个遍。 “你身体不舒服吗?头晕还是哪里疼?” “都不是。”谢知予摇摇头,又接着说:“是心里。” ??? 虽然这听起来真的很像是一句玩笑,但他又偏偏表情认真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难道这就是他不想和她说话的原因? 姜屿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有必要深入这个话题。 “心病还须心药医。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没准我能帮到你。” 她之所以这么说,不仅仅是在关心谢知予,她也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确实能帮我。” 谢知予难得没有拒绝,他慢慢笑起来,眉眼弯弯地看着姜屿。 “你让我捅一剑吧,我想这样我或许就会好些。” ??? 短短几分钟之内,姜屿已经对着他连续扣出了三次问号。 他说的是人话吗,她怎么好像有点听不太懂? “你怎么不让我捅一剑,这样我也会好很多。” “也不是不行。” 谢知予无所谓地说着,他掏出一把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 “但是我让你捅了一剑,你也得给我捅一剑,这样才公平。” ...... 姜屿才不傻。 他让她捅了一剑还能活,但要是让他再捅回来,她可就没命了。 谢知予话还没有说完,突兀地抬手,用匕首在指腹上划破了一道口子,像是在测试锋利度。 “人无论得了什么病,只要死了就全都会好起来的。” ...... 不愧是谢知予,就连思维逻辑都这么的异于常人。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垃圾话,但姜屿却没办法反驳。 因为这句话听上去确实还挺合理的...... 但是姜屿又很快反应过来,谢知予从来不说没有意义的话,他会这么说,就代表他已经想过一遍了。 所以—— “...你不会是真的想要捅我一剑吧?” 花园凉亭临水而建,周围种了一圈琼花。 清风回旋,花枝摇晃,偶有几片洁白的花瓣被风吹落,悠悠地在空中打了几个卷。 谢知予半个身子浸在日光中,肩头落了几朵小花,被他随手拂去。 他懒散地向后靠在栏杆上,抬起眸子注视着姜屿,笑而不语。 ......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姜屿已经懂了。 可恶。 有种想揍他一顿,可是又打不过,只好装作隐忍不发、默默沉淀的无力感。 两人沉默对望着,眼见谢知予隐有要抬起匕首的征兆,姜屿动作飞快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趁着谢知予还没反应过来,姜屿又从他手里夺过匕首,翻身坐在他腿上,一手摁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抓着匕首调转了方向,刀柄抵在他的脖子上,压出了一块小小的红印。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谢知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压制在身下,竟然没有反抗,顺利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我赢了,你束手就擒吧。” 难得占据一回上风,得意忘形的姜屿还沉浸在成功反制谢知予的喜悦中,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靠近。 在她身后,锁链尖端正对着后心,只差一点就能刺穿她的胸腔。 明明锁链的速度比她用匕首要快得多,但谢知予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轻挑起眉梢,撤回锁链,就好像无事发生,摊开手微微一笑。 “我认输,随你处置。” “不过——”停顿一下,他眼神向下瞥了一眼,复又抬眸,眼含笑意:“能先换个姿势吗?我要被你撞坏了,师姐。” 姜屿一愣,视线缓慢下移。 方才只顾着要先下手为强,一时没太在意,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堪称暧昧的姿势坐在谢知予腿上,膝盖不偏不倚地抵住了他的小腹。 “对不起!!!” 姜屿脸颊肉眼可见地攀上了一层红晕,她声音响亮地喊出这句话,直接从谢知予身上弹了起来。 虽然她知道谢知予的话没有其他含义,只是单纯的表示她撞到他了而已,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歪了。 “那个...那边应该结束了,我、我就先过去了。” 姜屿红着脸把匕首还给他,也许是尴尬,但又也许是别的。 总之,她不敢再看谢知予的眼睛,结结巴巴地丢下这句话,逃也似的地跑远了。 看着姜屿慌张逃开的背影,谢知予略感疑惑。 ......她难道是在害羞吗? 有风从凉亭外吹来,飘落到眼前的花瓣引回了谢知予的注意。 琼树花枝随风摇晃,阳光穿过花叶间隙,在他身上投落下一片忽明忽暗的花影。 谢知予仍保持着被姜屿压制住的姿势,他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里,忽然感到一丝惘然。 这份惘然来源于他的内心。 因为他发现,只要靠近姜屿,在她身边,贴近她,他的心就会神奇的安定下来。 除此之外,他竟然还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是他从前不曾有过的感觉。 如同一颗深埋地底的种子破土而出,接触到新鲜空气,生机得到了延续,是欣喜的,是无比充盈的,足以盖过所有不好的一面。 他不觉得苦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糖还要甜蜜的味道,在他心里化开,融入每一寸骨血,心情也因此而明朗。 所以,苦味的根源真的是姜屿吗? 她分明是给他糖,又让他尝到甜味的人,他怎么能去怪她? 应该被清除的人是宋无絮才对。 都是宋无絮妄图用他那肮脏的爱染污姜屿,所以才会害得她变苦。 困扰着他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谢知予忽然轻笑起来,将匕首随手一掷,深深扎进了亭柱。 他站起身,哼着欢快的小调,步伐轻快地离开了凉亭。 * 等姜屿回到江晚菱住处,裴松月一出木偶戏也已然演到了尾声。 看着屋里泫然流涕的江晚菱,姜屿走到一旁,拍了拍宁秋。 “现在是什么情况?” 自裴松月出声开唱后,江晚菱就一直在落泪,宁秋观察了这两人许久,没分析出个所以然。 “不知道,不过江晚菱好像对这出戏很熟悉,偶尔还能跟着唱几句。” 江晚菱本就爱听戏,能记住唱词跟唱,这倒不显有多奇怪。 奇怪的是她到底为何要哭。 若说是因为戏目的内容,可能性不大,毕竟这出戏裴松月也给他们看过,无功无过,算不上感人。 如此,那便只剩下这出戏本身,又或是演戏、唱戏的人。 姜屿正思索着,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用猜也知道是谢知予。 姜屿回过头看他,视线下意识往下瞥了一眼,又飞快移开。 她在心中纠结了好一番,之后才问出口。 “你...没事吧?” 虽说她认为谢知予以后能用上...的可能性不大,但这并不代表他本人不在乎这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 要是被她撞出了什么问题......罪过罪过。 谢知予被她歉疚中又带着一点怜爱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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